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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山

《大运河》
　　铁骑征戈，谁的雏形炼狱于春秋的烽火？
　　隋炀帝一纸懿，谁又以蹒跚的步履从遥迢的京都迈向江南？
　　从平原出发，衍接村落、古城；从历史出发，自远古叩开未来的神殿；从双手，从血汗，从数以万计的灵魂出发，将劫难所铸就的文明传承千年。
　　1800公里之缓潺，曲折、延亘，匍匐成一条流动的栈道，轻轻穿越了时空的障栏。（注１）
　　2400余年光阴，几度干瘦，几度泛滥。
　　一任岁月兀自苍老，你依然固守心中宁静与详和的姿态，流淌着，流淌着……

　　黄河、长江、淮、海、钱塘，五大水系，贵族的脉络天地之成。
　　而你，却只有单薄的人工之躯。
　　秉承缄默的格言，不咆哮，也绝不炫耀。偶有几语低呤浅唱，成了你最昂贵的语言。
　　一路从容，一生从容。
　　你从不奢望攀上峰峦，甚至一棵水草的高度。是恪守低调的行者吗？你的低调，让最善长搜寻猎物的阳光也无法捕捉到你的影子。

　　一头系于北疆的豪放，另一头蓄满南国的细腻，是纵卧神州的长廊吗？
　　缀一路蹁跹流云和两岸丽景，是先祖遗留的一条华帛的锦绸吗？
　　一花一草，一村一舍，一桥一石；畅泳的鱼儿，漂泊的浮萍；古典的饮烟，现代的霓虹；还有春夏秋冬，风霜雨雪……这些都是你精心收藏的缀饰吗？

　　晨曦驾驭风的羽翼，击溃了厚重的黑暗。
　　借垂柳一个撩拨的手势，一圈圈荡漾的觳纹次第苏醒，柔媚如情人的笑靥。
　　枝上，如痴如醉的目光——一只眷恋而憩的红蜻蜓，拾不起飞翔的翅膀。
　　暮雨缠绵，溽风细数微澜，谱一阕平平仄仄的诗篇。
　　淡淡烟霭，缥缈如幻。一遍遍虔诚地诵读，仿如唐诗，宛似宋词，又像是现代朦胧之作的经典。

　　从乡村到城市，从城市到乡村。或淳朴，或繁华，斑斓的梦想一一铺呈。
　　让葱郁的梦，流在每一片绿叶的脉搏；
　　让绚烂的梦，驻进每一朵野花的心域；
　　让金黄的梦，凝成每一颗种子饱满的乳房……
　　蕴育生命的河流啊！你拒绝干涸，拒绝荒芜，拒绝大地母亲的疼痛。

　　揣怀银月的辉泽，深入都市的骨骼。
　　剖开城市一身棱角分明的铠甲，所有硬朗的线条以及僵滞的表情，纷纷瓦解消融。几许柔情与灵性的抒意，你定格成城市中最温柔的部分。
　　两岸，依水簇拥的楼宇，是你悉心哺育的乳儿吗？
　　从楼宇中逃遁出来的灯光，是洇水而绽、涉水舞蹈的花朵吗？

　　消逝了纤夫的号子，浩荡的龙舟；消逝了捣衣女的芬芳，迎亲船的欢唱……
　　将沉淀的往事折叠成历史，历史又在回忆的眼眸中重现。
　　伫望里，游骋的思绪，绕不过你灵魂的精髓。古老的渔歌在心灵的渡口徘徊，一帷帷白帆从水天交汇的褶皱中飘来。这些被岁月抹去的事物历历在目，仿佛从未消失。
　　赋予我千年记忆的神秘的河流啊！你究竟收藏了多少荣辱与兴废，沧桑与辉煌？
　　你会不会将我一起收藏？

　　洒脱的帆影为岁月殆尽。最后一叶渔舟也已然上岸。
　　商船，忙碌于水上的家园。无论曾经以桨为翼，以橹为鳍，还是如今汽笛高亢的长鸣，是谁令其代代繁衍，生生不息？
　　如梭的商船独行或串成长列，播种并点燃激情迸溅的浪花。它们以运输的方式走进生活，等待码头的检验。
　　你，一条以运输命名的河流，注定与商船缔结着一种无法释怀的情结。
　　商船因你而育，你因商船而符名。

　　黄河一个转身，贫血的运河至济宁凄然断航。（注２）
　　“黄金水道”。一个多么响亮的名字啊！曾经你以辉煌的笔调，半揽天下之财赋。
　　如今，你已面目全非。断流、缩航、污染、破坏……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词汇纷沓而至。你成了一条高位瘫痪的河流，遍布岁月和人为的创伤。（注３）
　　黄河之北，枯萎的鹅卵石以斑驳的泪痕罄诉悲怆，“杨柳岸，晓风残月”已没落为记忆中一道虚设的风景；黄河以南，残存的命脉亦被生活的污垢与工厂的浊流步步侵蚀。

　　行走在绝望的边缘，一条苦难的河流，除却了沉默，还是沉默。或许，沉默是你唯一的武器。

　　本真的面貌亟待修复，清澄的心亟待还原。
　　华夏千年的文明岂容玷污？人类文化的遗产岂能以败笔的形态苟存？
　　申遗！一个刻不容缓的主题。
　　《杭州宣言》，十八座城市唱响共同的心愿——拯救大运河，我们苦难的母亲！（注４）

　　注1：现运河实际全长为1794公里。
　　注2：1855年黄河改道入渤海。
　　注3：目前，京杭运河的通航里程为1442千米，其中全年通航里程为877千米。
　　注4：京杭大运河保护与申遗研讨会，于2006年5月24日通过了《京杭大运河保护和申遗杭州宣言》。
　　2006/0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