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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昭晖]

写枚戒指给母亲
孙昭晖

二婶从北京城里的儿子家回来后，手上多了枚金灿灿的戒指，她逢人就夸她儿子孝顺，不仅接她到北京城住了，还给她买了不少新衣服，说完，便亮出她手上的戒指：“看看，金子的，我儿子给我买的。”母亲在一旁飞快地藏起自己手指上的顶针，取出老花镜，拉过二婶的手细细地端详，眼里满是羡慕。二婶也不闲着，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塞进正在做作业的我的手中，“浩浩，加油读书，以后像你小宝哥一样考上大学，上城里工作，给你妈也买枚戒指。”母亲满是期待的看着我。我暗下决心，长大后，我一定要像小宝哥一样也给我母亲买枚戒指。
母亲嫁到我家的时候，刚满16岁，据父亲说，他们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买，父亲的新衣还是借着本家的一位堂兄的，母亲新婚唯一佩戴的首饰还是外婆的妈妈传下来的一副银耳环。而母亲生我的时候，已经是40多岁的高龄孕妇了，我又是刚足7个月剖腹的早产儿，我出生后，身子非常弱，很多人都认为我是养不活了,劝母亲放弃，也有不少人过来说要领养的，但母亲死活不同意，她的理由是如果我自己都养不好，别人更没有这份耐心了。80年代初期，物质缺乏，别说牛奶了，就是葡萄糖也是个稀罕的东西，母亲四处托关系，凭票给我买回了葡萄糖，然后，每天给我磨豆浆，和米粉，家里还特意养了不少的鸽子，吃鸽子蛋和炖鸽子汤，在母亲的精心抚养下，我茁壮成长。父亲在临终时，拉着母亲的手，“你跟我一辈子，吃了这么多的苦，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这辈子，我没跟你买国任何的东西。”说完，老泪纵横。然后，满是期待的看着我，这样，带着对我的期许走了，为报亲恩，一枚小小的戒指算得了什么！
高考那年，我因精神紧张，与我所大学失之交臂，我没有复读，而是窝在老屋的阁楼上写长篇青春小说，母亲就在楼下的灶屋一边纳着鞋底，一边陪我，每当半夜的时候，母亲总在灶膛里翻出红心番薯，吹干净，送到我的嘴边，母亲以这种质朴的方式表达对我的支持对我的爱。那时，我天真地对母亲说：“娘，待小说出版后拿到稿酬，我一定要给你买枚戒指！”母亲的脸上顿时写满憧憬和欣慰。小说写完后，我四处投稿，四处碰壁，眼睁睁地看着希望破灭。那天秋天，我跟同村的昌叔一起去珠海做民工，那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挺到工程结束的时候，我仅仅只拿到600多块钱，其中，因为我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小病，花了不少的钱，后来，觉得抬石头太没有出息，一个人背着仅有的几件衣服来到深圳，投靠一位高中的女同学，她那时在那家工厂做文员，通过她的关系，我进了公司，做了生产线的普工，工资是500元一个月，包吃住，每个月生活补助80元，加班费另计，我在那个公司做了半年多，因为父亲突然生病，我辞工回家，整整一年，我省吃俭用才挣了2000块。当我将钱放到母亲的手中的时候，我哭了，这是我辛苦一年的成果。交了父亲的住院费，外债还有好几千，给母亲买戒指的梦想遥遥无期。
不久，我就去了我们市里跟一位老师傅学制冷维修，因为是学徒，没有工资，我从家里带了米和咸菜，蜗居在维修部的阁楼上，一个人在城市的风里寂寞的穿行，为了节省钱，我常常是一天只吃一顿饭，中午，在维修部吃饭的时候，就狠狠地大吃一顿，早餐一般是二个馒头和一杯白开水，晚餐就是早餐剩下的二个馒头。我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看修理方面的书籍，因为是纯文科的脑袋，我对数理化一点都不感冒，为了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我采用的学习方法，就是最原始的――抄书，一本厚厚的800多页的书籍，我将重点知识硬是抄了两遍，所以，我学得很快，在抄书的过程当中，我的书法也有了不少的进步，师傅见我的字写得漂亮，人又老实，所以，也很愿意教我，不到半年我就“出师”了。每个月的工资除了日常生活以外，我开始报考了自学考试，我要实现我的大学梦，反反复复，终于大学梦圆，可给母亲买枚戒指的计划一拖再拖。
去年回家过年的时候，姐从云南回来，给母亲带回的是缅甸玉镯，此前，我们姐弟约定她卖玉镯，我买戒指。而我就在不久前因为一份刻骨铭心的爱留在外地刚成为“房奴”，交了首期款，每个月的工资除了月供和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常常捉襟见肘。今年腊月是母亲70大寿，无论如何，我都要给母亲买枚戒指，愚钝如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其他长处，惟手中的一支笔，勉强能写点小文，赚点稿酬，给我那贫寒一生的母亲写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