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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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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马逊河历险记
作者:威拉德·普莱斯
翻译:苑眉
1、神秘的电报
基多旅馆大厅内,哈尔坐在一只鳄鱼标本头上,一边擦着他的枪,一边听着旅馆老板,唐·佩德罗说道:
“是的,你们要去看的是世上最伟大的河流……世上最伟大的未开发丛林……世上最伟大的天然资源宝库。总有一天,亚马逊河会供养起整个世界的。”
“那儿真有这样的鳄鱼吗?”哈尔问道,他对打猎的兴趣更大于供养这个世界。
“要大得多。如果是为了动物园而去抓动物的话,那你们就去对地方了。因为,听说亚马逊国里的野生动物种类,比世界上其他地方加起来的还要多。可是,关于这个问题,你会知道得更多的。”他把头转向哈尔的父亲。
大家习以为常,当他们想了解有关动物的事,就会把头转向约翰·亨特——他研究和收集动物已有20年之久了。布朗克动物园的那头狮子莫利死后,园长曾给约翰·亨特打来电话,让他下次去非洲时,再弄一头来。林林马戏团里的那条大蟒蛇出了点技术上的小失误,把一只颇有价值的猴子给吞食了,龙岛上的亨特私人动物园收到了一条信息:如果他没有库存那种猴子,是否愿意在下次去婆罗洲时,给他们弄一只来?有次,那头称为邦戈的稀有羚羊——如此稀有,几乎价值1000英镑——在伦敦动物园里患上了结肠绞,约翰·亨特收到了这样一封电报:
邦戈羚羊结肠绞如何疗治
他总是被人期盼。
这是他第五次去南美了,但对于他的两个儿子,哈尔和罗杰,却是第一次。但他们于动物并非生手。哈尔曾在科罗拉多州和墨西哥猎捕过美洲狮,且他和弟弟都曾在他们父亲的龙岛上护理过收集来的动物,那些动物从探险地带回后,出售给动物园、马戏团或博物馆之前,在岛上圈养着。
“谁也不知道,”约翰·亨特慎重地说道,“亚马逊谷中究竟有多少动物,因为这个国家的许多地方还不曾有人去探过险。如果一切运转正常的话,这次,我们要去探测的是个新地带:帕斯塔萨河。”
“帕斯塔萨!”唐·佩德罗惊呼道。“最远的,为人所知的就是安多阿斯了。在那以外,就没人能在进去之后活着出来的。去年有两个人试着进去,但之后就杳无音讯了。为什么呢?那里的印第安人都是猎头蛮人。往上边看看吧,那就是他们将对你们做的。”
他指着壁炉架上的一个怪东西,那是个人头,但已经缩小成一个桔子那么大了。
罗杰靠近去看,几乎不敢碰一下。
“这肯定是个婴儿头。”
“不,那是个男人的,”他父亲说道,“但希瓦罗印第安人有种方法可以使它们变小。我们到那里时,你们会见到的。”
罗杰疑惑地看着,“可是我们呢,会怎样?”
“我想,我们不会有危险的。他们只要敌人或亲人的头——而我们哪一种都不是。”
旅馆老板摇了摇头。“我不会相信他们的,除非我能用手将那座大教堂给扔掉。”
“干吗不给博物馆提供那样的标本呢!”哈尔大呼道。“这个怎么样——你要卖掉它吗?”
旅馆老板不安地往四周看了看。哈尔的父亲马上制止他儿子的狂热建议。
“卖那种东西,这里的警察会把你关监狱里的,”他说。“现在法律禁止买卖人头。你可以买到由羊皮或马革制成的仿造品,但是,要拿到真品,你将不得不等到我们去拜访那些希瓦罗人。”
罗杰还是觉得不舒服。
“我们到那里去到底是想要些什么呀?”他问道,“我还以为我们要去亚马逊河呢。”
“帕斯塔萨河是亚马逊河的源头。亚马逊河并非从亚马逊开始,你知道的。它起始于安第斯山脉的许多小河流,帕斯塔萨就是其中一条,还有一条非常有趣,因为它的航道至今还未在图表上标出。”
“还有,因为它流经猎头蛮人国,”哈尔补充道,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弟弟局促不安地扭动身子。“我们可不想漏掉那地方!”
罗杰一语不发,溜到哈尔后面,然后悄悄地抓住那只鳄鱼的尾巴,猛然一拉,他哥哥摔倒在地上。
“等着吧,在希瓦罗国,有你好瞧,”他说,“我会帮着他们来取你的脑袋。就让咱们走着瞧吧,我想我会把它油炸,然后腌制起来。唯一的麻烦就是,不会有博物馆乐意要那么丑的家伙呢。”
他没办法再继续,因为哈尔已经抓住了他,并试图将他塞进鳄鱼嘴里。
旅馆老板小心地移走那打闹着的两个小伙子旁的家具,不满地看着他们的古怪行为。
然而,约翰·亨特却自豪地看着他的两个儿子。丛林旅行中,没有谁会有比这更好的伙伴。哈尔,已经中学毕业,就要上大学了,长得和他父亲一样高大健壮。罗杰,虽然个头没那么高,但很机灵结实,且非常勇敢——尽管他不得不承认,那些猎头蛮人多少让他有些不安。他比他哥哥小四岁,却已经能欣然地将所有假日花于捕猎动物这件事上。他们父亲已作出承诺,如果小伙子们在这次历险中表现良好,将获得去南海旅行的奖励。
一位办事员递给约翰·亨特一封电报。亨特撕掉封袋,打开信。小伙子们松开了对方,望着自己的父亲。
约翰·亨特看了一遍电报,接着又看了一遍,似乎不相信他所看到的,又再看了第三遍。这位探险家古铜色的脸没变苍白,但嘴角绷紧了,手指捏紧了那张信纸。小伙子们不耐烦地等着。
“嗯,爸爸,跟我们说说上面写的什么?”
“有人在和咱们开玩笑呢,”亨特大笑着说道,把电报递给他的两个儿子。他们读道:
厄瓜多尔基多市基多旅馆约翰·亨特亚马逊是个坏地方
最好别到那儿去如果你想保持健康要小心家里的事儿
电报来自纽约,上面没有署名。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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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由苑眉于2007-11-04 周日, 上午12:52修改,总共修改了2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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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紧随的鞋音
“有可能是谁寄来的呢?”哈尔疑道。
“可能是探险家俱乐部的某个家伙想和咱们开个小小的玩笑,”亨特说道,但他的儿子们看得出来,他并不完全满意这个解释。
“你觉得家里有事吗?”哈尔试着问道。
“当然没有。如果有的话,你们的妈妈会给咱们来电报的。”
哈尔皱起了眉头——每当他感到困惑的时候,总会那样。
“依我看,我们确实在这儿遇到件神秘事儿了,”他说道,“现在,谁有可能会反对我们呢?谁有可能想要阻止我们前往亚马逊河呢?”
“不知道。”他父亲说道,“但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去关注一封匿名信。如果给我们寄信的那个家伙没有意思要留下他的名字的话,或许他也没有意思要伤害我们。”
“干吗不倒回去追查呢?电报局不是登记有任何一个发电报的人的姓名和地址吗?”
“对的,但如果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自然就不会提供真实姓名和地址。”
罗杰一言不发,但对这种未知处境的害怕,使得他把眼睛越瞪越大。他父亲注意到了这个小伙子的骚动情绪,就说道,“也许不过件无关大碍的怪事而已。想着,忘了它吧,就好。咱们明天还要早早起床哪,所以,还是上床睡觉去吧。明天天一亮就出发——如果那个疯狂的爱尔兰飞行员已经把他的飞机准备好了的话。”
“或许现在我最好去他那里走一走,看看他的情况。”哈尔提议道。
“好主意。我也去。”罗杰插进来说道。
“不行,”他父亲说道,“你最好还是去美美地睡你的觉。”
哈尔步入了独立广场。那里正在表演音乐会,音乐声在宏伟的大教堂和大主教宫殿前发出回音,悠悠地回旋着。广场挤满了人——穿着讲究的西班牙裔,以及戴着扁平帽子、穿着毯子似的披风的印第安人。
美丽而又神秘的城市!哈尔想着。它躺在高山围砌而成的一个大碗内,覆盖着积雪的山巅在月光下隐约闪现。可见,基多人热爱这个城市,是不足为奇的啦。“从基多去往天堂”,这是他们常挂嘴边的话。
因为这里海拔9500英尺,有些气喘,他放慢了行进速度,一路思忖着,厄瓜多尔的这座首都城市的确就是天堂隔壁。它是世界上最高的首都城市之一,但是这里的气候并不凛冽,因为赤道正好从它外面经过;尽管如此,还是足够冷到让人无法想象赤道与它是那么的接近。当走出那片灯火通明的广场,步入这座古老城市那黑暗、狭窄的街道时,哈尔扣紧了大衣。
在这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上行走需要一定的细心。这些古老的风干砖坯房,有着红色的瓦顶,上面零星地点缀着些许绿苔,几乎与人齐眉高了。行走其间,就像穿越在地道里。
无声的影子在赤脚行走般的寂静中滑过去。
但是哈尔意识到,在他背后的某个地方,有双脚,穿着双鞋子——他对此不曾在意,直到从委内瑞拉向右转往苏克雷之后,他还是能听到那双鞋子的声音。他在皮晋查处向左拐了个弯,那鞋子还跟着。为了耍弄一下那鞋子,哈尔绕着小区转了一圈,而鞋子的主人也跟着转了一圈,还一直在将距离拉近。这种游戏很快就没趣了,哈尔加快了步子。
他尽可能地放轻脚步,在前面缓了下气,然后躲进特里·奥尼尔家门檐下的阴影里。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电筒,等着那鞋子的主人的到来。
那个陌生人顽固地跟上来了。现在他的步子有点踌躇不决,他一个门口前停下,接着在另一个门口前也停下,最后来到了哈尔躲着的门口前。
哈尔拧亮手电筒,电筒光直照在那个穿鞋子的男人脸上。
他不是厄瓜多尔人,长得非常的魁伟结实。拉丁人普遍有些小巧玲珑,而印第安人虽然小个,但却不玲珑。这个家伙有可能做过职业拳击手,或者盗匪之类的。他的脸在刺眼的强光下扭曲了起来,显得无法言喻的残忍险恶;双眼发出受惊老虎似的光芒。丛林里的猎头蛮人不会有比这更凶残的脸了。
哈尔几乎忍不住要扣响他朋友的房门了。他战胜了要敲门的欲望,说道:“你在跟踪我。”
那个男人眨了下眼:“嗨?你疯了。我刚刚在散步呢。”
“真有趣,你不得不和我做一样的散步。”
“是什么让你这么想呢?”
“我认得出你的鞋子。”
“鞋子?你傻了?基多人都穿鞋子。”
“是的,但是,你的鞋子有它们独有的声音,我去到哪里,它们就跟着到哪里,甚至当我绕着这个小区走时。”陌生人的脸变得更凶恶了,但哈尔站得比他高,所处的位置不利于对方:一点小骚动,就有可能惊动四周围的居民。
那男人咧了咧嘴,脸上现出一丝怯弱的笑。
“你说的没错,哈尔。我是在跟踪你。但那并不意味着什么。我看你是个美国佬,还会说这儿的土话,而我——好吧,我只是想问问去圣多明戈教堂的路怎么走。今天是礼拜天,我只是想去做个祈祷,烧几根蜡烛。”他抬起他那充满血丝的双眼,望向天空。
“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到弗洛雷斯街角。”哈尔说道。
“非常感谢,”陌生人极为谦恭有礼地说道,但是,当他走出电筒光圈外时,双眼里露出的那最后一道凶光,让哈尔后背猛地升腾起一股寒意。“我会去拜访你的。”
“不要太久啊,”哈尔衷心地回答道,然后转过身去敲特里的门。
在特里·奥尼尔充满温暖和令人欣慰的灯光的客厅里,哈尔讲述了刚刚在街上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件电报事件。
特里不是那种将任何事都看得很严重的人。他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年轻飞行员,喜爱冒险,这让他极力祝贺哈尔成功找到了一些极具刺激性的事。
“看来,你似乎就要经历某些事,但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他说,“你认为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吗?有没有可能是你们在纽约的敌人派来的代理,要打垮你们?”
“我们几乎没有什么敌人,”哈尔说道,“当然,我们有些竞争对手。一个非常大的竞争对手。”他突然停了下来,皱起了眉头,“我怀疑——”他说,“特里,也许你给了我一个提示。”
“很好。你们明天早上还要飞吗?”
“当然。飞机怎样了?你修好那些刹掣了吗?”
“嗯,不是很肯定,”特里以他那种爱尔兰式的轻松说道,“但是,或许它们会做得很好的。”
幸运小姐肯定在特里的事务中担任着一个相当大的职位,哈尔心里想道。
“好,天亮,我们就在外面机场会合。”他说,并打算离开了。
“要保镖护送你回旅馆吗?”
“我自己可以护送自己,”哈尔大笑起来。但他没有按照原路返回去,他选择了一条迂回路线,并且走在街道的中间,眼睛和耳朵都高度警觉着。当他安全回到旅馆时,发现父亲和罗杰都已经熟睡了。他也爬到了床上,尽管很肯定,会一整晚都清醒地躺着,思考着,但是,经过了一天的活动,且在基多这种高空稀薄的空气里,需要有足够多的休息,所以,五分钟之后,哈尔也进入了熟睡状态。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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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由苑眉于2007-11-04 周日, 上午12:49修改,总共修改了3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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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破晓之航
“全都上来吧,向绿色地狱进发!”特里大喊道,加速运转他那架灵巧的四人座飞机——幸运号上的发动机。
亨特父子三人钻进飞机。他们的设备和枪支都放在了行李舱里。幸运号在飞机场的草地上扑通扑通地缓缓前行,逐渐加快速度。
当她以每小时76英里的速度旋转起来的时候,一股反方向的风扑向了这架飞机,让她转了个弯,直冲一辆消防车撞去。
特里原本可以转个角度,让她往一边开去,或用上另一个发动机——如果他的刹掣很好的话,但它们并不是好的。没有刹掣,他根本就无法让飞机停下来。机场上的警报声开始大声鸣叫起来。消防车里的小伙子们急忙爆米花一样四处散开。
而特里,以一个疯狂爱尔兰人的胆量,做了一件正确的事,一件令人濒临绝望的事。他加大油门让飞机快速地往前冲。飞机在机场里咆哮着一直朝前面的消防车冲过去。
她能否升得足够高,以飞越过阻挡她前进道路的那个魁伟的、红色的金属怪物呢?
前轮开始升起来了。另外的两个轮子轻轻地跳了几下,接着也升起来了。飞机离开地面了。她缓缓地飞越过了消防车。
那些对飞行毫不了解的人,是不会懂得飞行的危险性的。哈尔和他父亲都驾驶过飞机,而罗杰却是毫无经验的。
他从一直在研究着的地图上抬起头来,正好见到了哥哥和父亲苍白的脸,平静地问道,“出啥事了?”
哈尔有可能会活剥了他的皮,包括那个不负责任的驾驶员。幸运小姐肯定非常爱慕这个男人!
飞机一点一点缓慢地向上爬着。这不是幸运号的错,而是海拔的问题。
“你的上升速度是多少?”哈尔问道。
“大概海平面每分钟900英尺,”特里回答道,“但是,到上面那里的时候就会每分钟不到500英尺。”
“你的最高限度是多少?”哈尔担心地看着那高耸的、覆盖着冰雪的高山,在可以下降之前,他们必须穿越它们。
“这个小浴盆,”特里骄傲地说道,“会一直往上升到17万英尺。”
“你会爬不过那些高峰的。”哈尔正在看着地图。厄瓜多尔遍布巨大的火山。基多四周就巨人似的围了一圈。他向窗外望去,科多帕希火山,世界最高的活火山,19万多英尺,高耸入云。凯扬波山和安提萨那山也都几乎一样高。
“我们将会穿过其中的空档滑过去,”特里向哈尔肯定地说。
“可是你现在为什么往北飞?”
“就想着你们要去看一看赤道。那儿就有。看见那个纪念碑了吗?1936年一个法国测量团建在那里的,为了标明赤道线的准确位置,以便于他们能够精确地计算出这座古老行星的四维高度。现在我们还在北半球。”他让飞机倾斜着转了个弯,快速绕到纪念碑后面。这一时刻,他们是在北半球,而下一时刻,就在南半球了。
罗杰正在给他冻僵了的双手呵气。“好冷的赤道啊。”他如此评论到。
“我们下面的那条路,就是泛美公路吗?”约翰·亨特问道。
“对。”特里回答道。
那条神奇的大路就在那里呢,如今,它已经完全竣工,从阿拉斯加一直通往巴塔哥尼亚。
“总有一天我要旅行完那段路。”罗杰发誓道。
“现在很多人正在尝试走这段路程呢。”特里说道。“昨天,我就遇到了个经营着一家绵羊农场的苏格兰人,正在前往附近的合恩角。他已经行驶完通往芝加哥的路程,正在回家的路上。”
“可是,路上中断的部分怎么办呢?”
“中美州有三个中断部分。不过,你可以用火车或轮船把你的车子运过去。”
“世界上最长的公路,”约翰·亨特往下看着那条神奇的缎带,说道,“把美洲栓系在一起了,它将带来很多好处。”
“但不会比飞机多。”特里一边抚弄着那些控制器,一边说道。这个飞行着的爱尔兰人拥有自己的飞机已达5年之久。通过两次运载乘客跨越基多与瓜亚基尔海湾之间,以及从基多跨越安第斯山脉去往聚集着橡胶和奎宁的丛林村落,他买下了这架飞机。
哈尔很惊讶他从未遭受过意外——并且希望,当他们急速飞往那可怕的雪岩高墙的时候,他不会打破自己的记录。
不久,前面的那座壁垒似乎溶解了,出现了一个关口。可是,多可怕的关口啊!两边魁伟的崖壁都在不满地皱着眉头。难道这架飞机就不可以飞得再高点,清除掉所有这些危险吗?哈尔看着高速计,上面显示快达到17万英尺高了。那意味着,他们就要冲破最高限度。
突然,甚至连那最高限度自己也落下来了,高度计上的指针开始晃动起来。
“嗨!那可不行。”特里大声叫道,尽力抬升起正在往下落的飞机。
他们逃脱了危险的倒灌风,但是,这使得他们距离那尽是岩石的关口底只有600英尺高。特里尽量让飞机升起来,但只是徒然。需要做如此多的倾斜转弯和盘旋,才可以躲开那些崖壁呢,那些崖壁,这架小飞机已没有多余的能量爬过去了。无能为力,只有随着那峡谷的迂回曲折旋转,并且寄希望于运气,不要再出现另一个倒灌风了。S形的转弯和角度不断在前面出现,现在没有一个人去研究地图了。当一个崖壁接一个崖壁往窗子前冲过来,并毫无空隙地飞掠过去的时候,罗杰的双眼瞪得大大的。
但是,如果一个马球运动员能驾驭自己的马就像特里驾驭自己的飞机一样的话,肯定会感到非常地自豪的。哈尔想起了宾虚,可他现在不是站在追逐的马车上,而是安静地坐在飞行员的座位上。但是所有时代的英雄的某些东西,似乎就在他掌握着的不可抗拒的发动机周围的那些固定不动的物体上。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下消失了。不可能的事变成了可能。
现在,感谢上帝,峡谷的地板稍稍往下降了一些。恐怖的岩墙被挫败了,正在往后倒去。最后以一个狂喜的爆裂速度,幸运号清除掉了所有恐怖,进入了一个崭新世界。
离去的是那几乎从不下雨的,贫瘠、沙质的太平洋荒凉海岸。下面伸展着的是从未缺过水的,葱绿的森林。弯弯曲曲的河流像银色的小路一样穿过这片绿色。
“看,粉红色的云朵!”罗杰大声惊呼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的的确确,那是一朵彩色的云,正漂流在森林上面。
“蝴蝶。”特里说道,“只是其中的几十亿只。还有另一种云朵——长尾巴的小鹦鹉云。在这个国家里,你可以见到各种各样的云朵——绿色的,黄色的,红色的,和杂色的。等你见到那些鹦鹉和犀鸟时,肯定会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张人工印制的彩色图片。”
“我们下面这条河叫什么?”
“那就是,我亲爱的先生,亚马逊河。或者,至少,它叫帕塔特河,由它形成帕斯塔萨河,而帕斯塔萨河又形成马拉尼翁河,而马拉尼翁河又形成亚马逊河。”
“试想想,”约翰·亨特说道,“在这里,太平洋大约100英里以内的水,倒流回太平洋,而开始300英里的远行流往大西洋。”
“而我们现在开始的正是相同的远行。”哈尔接着说道。想到这儿,不禁发了个抖,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害怕。前面存在的未为人知的神秘——世上再没有任何地方暗藏着如此多的秘密了。
现在,帕塔特河与坎伯河一起手牵手汇入了帕斯塔萨河,希瓦罗猎头蛮人的河。一间名为托普的边境小村落在下面经过,接着又经过了麦拉,再接着,特里就准备好要降落在一座名为布可的丛林小村庄了。
哈尔查看着他的旅行指南:“这里,已知的世界结束,亚马逊河的荒蛮开始。过了普约,即使骑在马背上也是不可能的了……”
坐飞机是有可能的,可是飞机就要返回基多去了。另外的唯一办法就是乘船。西方人从未到过帕斯塔萨,在约翰·亨特的美洲地图上,标志它的只是一条虚线,也就是说,它未被勘查过。
如果这次探险成功,那条虚线将变成实线。比那更多的收获是,一处新的动物世界将为世人所知。正是这一点吸引了这三位野生动物收集家。一道瀑布展现在下方,有座吊桥横跨江上,接着便是一片空旷地了。特里朝着那片空地俯冲下去。
“你现在的失速速度是多少?”哈尔问道。
“65。”
以每分钟超过1英里的速度降落,那个机场看来也是小的。况且,还没有刹掣!
机场尽头是一丛丛的茅屋。飞机冲出机场,撞倒了一座大茅屋的草墙,然后踌躇着停在惊呆了的一户人家的客厅、餐厅、以及卧室当中。
这就是亨特父子三人对那些猎头蛮人所作的自我介绍。幸好没有一个印第安人受伤,否则四颗新的脑袋肯定已经成为那些架子上的褐色陈列品了。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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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猎头蛮人
虽然如此,有一会儿,事情似乎有点儿棘手。
那些印第安人拿起了矛和刀。有些已经闯进了茅屋里,每个人都装备好了武器。到处回响着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以及战士们威胁性的呐喊声。
接着,那位微笑着的爱尔兰人把脑袋伸出了驾驶舱,愉快地向一位老者大声地打着招呼,无疑那人是这里的头儿。愤怒的啁啾声变成了聒噪的欢迎声。这些人都认识特里。这里已经成为一处收集金鸡纳皮和奎宁的边区村落,而特里已多次来过这里了。
特里介绍了他的朋友们。印第安人排着狂喜的队列将客人们引到了酋长的家里。亨特父子惊异于这个村子的精美外观。
“很幸运,我们撞倒的只是一座茅草屋,而不是这里的。”哈尔说道。村子里大部分房子都是由结实的木材建成的,构造匀称。有小块小块的玉米,大豆和香蕉地。房子里,可以见到编织棉布的织布机。在湍急的帕斯塔萨河岸,停泊着中间已巧妙地挖空了的圆木舟。
“他们是一个非常聪明的民族,”特里说道,为客人们的惊讶作解释。“西班牙人只统治了他们一小段时间——那时,印第安人起来反抗,把西班牙人给赶了出去。厄瓜多尔政府以放任不管的方式与他们共处。”
“他们穿的这些裙子和短裤是哪里弄来的?”哈尔问道。
“他们自己做的。但是,当他们去打仗的时候,会把衣服给脱了,然后用鲜艳的颜料在身上涂抹。”
即使穿着裙子和短裤,一些人看起来还是有点儿野蛮。“他们需要理发,”罗杰评论道。他们有着黝黑的飘逸长发,上面还装饰着犀鸟羽毛。
“每个希瓦罗部落都有两种人,”特里说道,“一种是文明的,另一种是未开化的。而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将遇到的是哪一种人。这使他们变得很有趣。”
酋长的家,四面墙都满挂着吹箭筒、矛和弓箭,以及华丽的虎皮和豹皮。他们享受了一顿怪异的午餐。
“我还没见过这么大个的鸡蛋呢,”罗杰说道,“这里的鸡肯定长得很大。”
“下那些蛋的鸡,”特里对他说道,“有10英尺长,还有腊肠一样的臼齿。你正吃着的是鳄鱼蛋。感觉如何?”
罗杰的脸扭了起来,“在你告诉我那些之前,我很喜欢。”
“那这些牛排是什么?”哈尔问道,“他们这里肯定没养牛。”
“那是蜥蜴的尾巴。一种巨大的蜥蜴,5到6英尺长,这儿的森林里有很多。或许你们想要收集一只。还有那些吃起来像小牛肉味道的——是美洲狮身上的一部分。不用担心,在走完亚马逊河之前,你们会吃到许多古怪东西的。”
“你说的没错,”约翰·亨特说道,之前在这条河下游——小伙子们现在参与进来了——旅行的经历,就让他了解了这一些。他热忱地吃着。小伙子们是非常容易满足的,只是他们还需要花些时间来适应亚马逊河人的烹饪。在瞥了一眼一个高架子上的一排可怕的人头之后,他们的胃口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了。还有一个人头单独高高地悬挂在门口上。
“那个头占的似乎是令人敬慕的位置。”约翰·亨特说道。
老酋长不懂英语,但他看出了客人们正在谈论门上挂着的头。他对特里作了解释,特里接着就给大家翻译。
“他说,那是他祖父。你们瞧,保存的这个头不像许多人猜想的那样凶残野蛮吧。埃及人不仅把他们国王的头,还把整个的身体制成木乃伊,以便长久保存,不是吗?我们这种做法或多或少与那种想法是一样的。酋长说,他非常爱他的祖父,希望他一直呆在自己身边。这是希瓦罗人表示尊敬的方式。”
哈尔抗议道,“那对朋友和亲人是好的,但是他们为什么还保存敌人的头?那肯定不是为了表示尊敬。”
“不,是尊敬。”特里坚持道。“他们相信,保存一个强大的人的头,他们就能获得那个人的力量。他们不会花心思去把那些懦弱者的脑袋弄小的——那可是一件冗长而艰苦的工作,他们认为根本不值得那么做。”
“除非是为了卖给那些好奇的旅客。”约翰·亨特插嘴道。
“是的。但是他们做来保存在自己屋子里的,仅仅是那些杰出战士的头。”
“那么我们应该感到荣幸,如果他们决定腌晒我们的话。”罗杰说道。
“不用担心,”哈尔说道。“他们不会把你那豆瓜脑袋错认为是聪明而强大的东西的。”
“哦,是那样的吗?”罗杰气呼呼地说道。“我打赌,他们会先要我的脑袋。”
“如果你喜欢的话,就让他们那么做吧。”哈尔说道。
“我很想知道,酋长是否愿意解释一下,他们是怎样把这些头给弄小的。”约翰·亨特建议道。“那肯定是一件艺术。”
特里将这个问题传达给了酋长。酋长严峻地点了点头,开始讲解,特里则作翻译。
“一切必须依照礼节进行,”酋长说道,“否则,英雄的英勇会消失。法师主持特定的宗教仪式,以安慰逝者的灵魂,那样,在接下去的程序中,它就不会受到打扰了。我们先把嘴唇缝合起来,不让灵魂跑掉。接着,在后脑勺上切开一个口子,拿出头骨。当然,如果头骨留在里面,我们是无法把头给弄小的。那段收缩工序——就是往脑袋里填充热沙子。当沙子冷了,就倒出来,接着再倒入更多的热沙子。这样夜以继日连续3天——有时需要一个星期,如果我们希望那个头缩得更小的话。这就是全部的过程了。很简单。”
“他谦虚了,”约翰·亨特微笑着说道。“而事实是,地球上其他任何部落没有一个能做得这么好。许多部落曾经试过的。”
“是比他讲述的复杂许多,”特里补充道。“还有晒制程序,需要用到一种神秘的草药水;还有烹煮程序,烟薰程序,以及在日夜填充热沙子的那个过程中,必须用一块光滑的石头来敲打那张脸。他们制造这种模型,就像雕塑家制造粘土模型或石蜡模型一样。这需要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来进行,那样才能保留住人的天生容貌。”
约翰·亨特查看着架子上的那些头。“美洲自然历史博物馆想要一个,作为人类学的收藏品。你问问,我们可不可以跟他买一个?”
起初,酋长一直摇头。但是特里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他解释了有关那个博物馆的情况,说那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博物馆之一,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到那里去参观。当他们见到这个陈列品,他们将会非常敬仰希瓦罗人的技能。有伟大的英雄不想获得殊荣的吗?如他能获得世人仰慕的殊荣,没有比把他放置在那家伟大的博物馆更好的办法了。
酋长抬头看着他的祖父,但不行,他不能离开他。他拿下了另一个精美的头。
“这是我们最高贵的战士之一,也是一个睿智的好人。他将去往你们的国家。”
“他叫什么名字?”
酋长说了一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像查理。因此,亨特父子接下来的旅程中,这位沉静的小旅伴就被称作查理了。
特里为双方的买卖进行磋商。酋长定价为25美元。约翰·亨特付了50美元。
“为什么给比他要求的多呢?”
“只是为了公平。毕竟,博物馆会为这个标本付几百美元。”
这样,查理也要开始他的冒险了。
“那么现在,你要告诉他,咱们要去帕斯塔萨的计划了?”特里就这么翻译了,可是酋长强烈地反对。
特里看起来很严肃。“你们最好放弃这项计划。他说,你们会没命的。他和他的民族是友好的,但是,他无法代表河下游的人讲话。他们非常的野蛮,而且,从来就不曾与白人和好过。”
但是,亨特不会放弃他的决心。“他们没有枪,”他说道。
“是的,但他们有安放毒飞镖的吹风管,还有毒矛和箭头上了毒药的利箭。而且他们知道怎么使用那些东西。”
“是的,但我希望我们能够和他们做朋友。”
“可能在你们做成朋友之前,他们就已经把你们给射倒了。”
“我们要碰一碰运气。最重要的是,我已经答应美国地理学会,要尝试探测帕斯塔萨河更下游的地方。而且,我们也可以有机会找到新的动物品种。问一问酋长,看他能否提供我们一艘船?”
酋长忧郁地同意了。但他坚持要他的客人们与他一起住一晚上。
“我们要睡哪里呢?”哈尔问道。
“在那些木制平台上。”
“它们看起来有点硬。”
“你们将会累得不去注意那些的。”
罗杰不是很渴望留下。“还要吃鳄鱼蛋呢。”他嘟哝着。
“孩子们,”他们的父亲说道,“你们曾经想着要尽快开始这一次的旅行。如果你们已经改变了想法的话,可以和特里一起飞回去。”
这些话起了作用。放弃他们伟大的探险,这个糟糕的主意,让小伙子们不再反感那些平板床和鳄鱼蛋了。
可是,晚餐没有鳄鱼蛋了,取而代之的是非常美味的,鲜嫩的白色的肉,吃起来有点儿像鱼肉,也有点像鸡肉。罗杰津津有味地吃着,直到他全部吃完,才想起要问一问那是什么。
酋长解释说,是一条最近侵袭村子的巨蟒的肉。罗杰脸色发青了。“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吃蛇?”
“为什么不可以呢?”特里说道,“难道不好吃吗?”
“好吃,可是没有人吃蛇的。”
他父亲笑了,说道,“你说‘没有人’,我想,你的意思是指龙岛上你那些邻居们之外了。可是,你要明白的是,不同的人有他们不同的饮食习惯,而且他们做的常常和咱们的一样好。如果法国人可以吃蜗牛,中国人可以吃鸟窝,日本人可以吃海草,山里的印第安人可以吃蚱蜢,而龙岛人可以吃黏糊糊的活牡蛎,为什么亚马逊河的人不可以吃大自然供应给他们的食物呢?”
“我明白了,”罗杰说道,并决定为了表现出与他父亲一样的毅力,“如果你们能吃,我也能。请把蛇肉递过来。”
他自己又拿了一大块蛇肉,并且很慨然地吃了起来。“好东西!”他一边说,一边饶有滋味地咂着嘴唇。只是,他的腮帮周围依然透着青色。
那个夜晚,躺在木床上,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大蟒蛇,一个巨人在吞食他。他使劲地甩着尾巴,可巨人还是把他整个吞下去了,然后,还饶有滋味地咂着嘴唇说,“蛇很好吃。”
下午时候特里已飞回基多去了。他们深感遗憾地看着他离去。似乎他和他的飞机是文明社会的最后链接。哈尔一直到天拂晓还清醒着,他躺在那里,倾听着来自周围森林的神秘的怒号声、尖叫声和咳嗽声。是的,他们来到了真正的动物世界!他很高兴,他们此时正安睡在四堵墙里。可是,明晚,以后接连而来的夜晚又将怎样度过呢?
但是,关于铺设在前面的那些危险——他有野外露营的经历,哈尔没有想太多。他的思想将他带回了基多,那张脸,一张在他的手电筒光照下发亮的脸,已深深铭刻在他的记忆里,只是,为什么要担心呢?他们已经将那张脸远远地甩在后面了。那双紧紧跟随的鞋子几乎不可能跟到亚马逊丛林里来——或许有可能呢?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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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秃鹫的阴影
拂晓时候,他已经来到河岸边,往船上装载东西了。这是一艘印第安人制造的小船,中间挖空了的独木舟。哈尔估算了一下长度,大概20英尺;船辐2英尺多点儿。大小正好可以容纳3、4个人和他们的工具。
圆木内部经过娴熟的削修和焚烧后,就只剩下1英寸左右的壳子了。哈尔很是钦佩印第安人的手艺。这无疑需要相当漂亮的判断才能使船壁的厚度恰恰好,且又不刺穿任何一处。
小木舟在水面上的滑行,将如雨点滑过鸭背上一样顺溜。唯一的麻烦就是,因为没有龙骨,它将横着滑就像纵着滑一样顺溜。当然,也因为没有龙骨,它会很轻松就来个底朝天。
“我们必须一丝不差地坐在正中间。”哈尔思忖道。当前面临的最大忧虑是,要防止这个小巧的手工艺品的颠覆。
第一项工作首先就是放好工具箱,让它的重量均匀地分散开来,以维持小木舟的平衡;还要余下足够的空间给划桨手;行李袋一定要放扁平,这样,需要更换位置时,能够在上面爬行或跳动;枪一定要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可是,枪和其他物件都太沉了,不能漂浮在水面上,所以必须将它们稳妥地安放在横坐板下或捆绑好,那样,船翻时,就不会沉到水底。
哈尔干着活。当其他人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按自己的意装好了。
父亲严格地检查了他的工作。
“你还没有忘记加拿大,”这是他表扬哈尔的一种方式。他们都曾一起在北边的河流上划过独木舟。而罗杰却没有过那样的经历;这将是他的第一次江上之旅。
哈尔和父亲向房子走去,可是刚一回到房子里,就惊恐地听到河边传来的一声尖叫。他们马上倒回头去,只见刚刚才整理好的小木舟已经颠覆在湍流中,而罗杰的脑袋就在船边上下沉浮着。他们并不担心罗杰,他会游泳;小木舟却正自快速地往下游漂去,很快就陷入急流中,而再往前就是瀑布了。
他们拔腿奔向江边,跳进了水里。这样的湍流,是不可能会有鳄鱼,黄貂鱼或水蟒之类的。他们现在和罗杰会合在一起了——他正在奋力把船推向岸边。不一会儿,他们就一起把船推到了岸边。罗杰筋疲力尽地爬上岸,然后湿漉漉地躺倒了下来。
“我刚刚只想试一试。”
亨特不满地盯着他的小儿子,但是,对他那歉然的样子也只能报之以一笑。
“你中间的名字叫淘气鬼,”他只能这么说道。
“船里的东西全都还在,”哈尔一边查看包裹,一边说道。大部分东西都用防水布包裹好了,可是所有的工具都不得不拿出太阳底下来晒干,然后再重新打包。
罗杰有一段时间很安静,可是当他的衣服一干,又变得生气勃勃的了。
“我们出发了!”一小时后他们离开了河岸,他大声喊道。酋长和他的战士们站在岸边挥手告别。他们中的一个也坐在船里,他将陪同这些探险家去往敌对国家的边界,他能答应的就这么多了。可是约翰·亨特希望能说服他一起去那未为人知的帕斯塔萨河,那条用虚线画着的河。
前方的危险似乎无足轻重。太阳明媚地照耀着,猴子们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地闲聊;大大小小的鹦鹉招展如色彩斑斓的浪涛;远远的西部,23万英尺高的钦博腊索山那覆盖着白雪的山顶,隐现在绿色森林之上,俯瞰着一旁的太平洋和另一旁正前往大西洋的这些旅行者们。
河道转了个弯,那座友善的希瓦罗村庄消失不见了。茂密的丛林严严实实地遮挡了河岸两旁。这条江大概100英尺宽,水面玻璃一样平滑,但却流得很急,似乎正在热切地赶赴约会一般。四位划桨手一点也没有想着如何让小木舟保持直线前行。
“看那只鸟!”哈尔喊道。
罗杰抬头往上看。
“不对,往下看,水里面。”
的的确确,清澈的浅流下面,有小小的黑色鸟儿正在鼓动着翅膀,四处寻找食物。
没有时间去观看它们了,因为小木舟已经快速地漂向前去了。
“水里的黑鸫鸟。”亨特说道。
“可是它们是在水里飞呢。”
“你可以把那叫做飞。它们扇动翅膀是为了在水里移动;猎吃蜗牛和水里的昆虫。它们可以在水里呆2到3分钟。”
一个影子,乌云一般在水面上滑过。就像刚才观望水里的的奇迹一样,大家都抬头往上看。
“秃鹫!”亨特大声惊呼道。一眼可判断出这只鸟儿从头到尾长10英尺。
那位印第安人非常的激动。“太糟糕了!”他因为金鸡纳皮和美国人打交道,所以学会了些英语。他故意没去看头上的东西,似乎想要往自己身上安放个护身符一样。
“印第安人非常迷信秃鹫。”亨特说道。“恐怕他认为那是我们这次行程的一个坏预兆。你们应该知道,秃鹫徘徊留连的地方总是和死亡有关,或者预兆那个地方将会出现死亡事件。”
“他又来了。就让我们看看谁会死。”罗杰抓过了他那把点22口径手枪。
“还是省下你的弹药吧。这只鸟可没伤害咱们,它的肉也不好吃。再说了,你那把玩具枪是伤不到它的。”
“他长得可真庞大。”当这只鸟再次在空中盘旋的时候,哈尔嘟哝道。
“世上最大的飞鸟。”亨特说道,“虽然它身体沉重,却比其他任何一种鸟飞得高。如有必要,它可以连续40天不吃东西,但是有吃的机会时,它能够吃下18英镑的肉。”
“我知道,”罗杰道,“他们抓的是小羊羔和婴孩。”
“不完全正确。它们不惧怕袭击大个子的东西,即使是一匹马,如果那马看起来比较虚弱或病恹恹的话。如果猎物太大个,无法用爪子运走,它们也绝不会飞离自己的食物的。”
秃鹫沮丧地飞走了,却撇下了一个苦恼异常的印第安人。
“不好,不好,”他使劲地倒划着桨,“我们回去,我们回去。”
但此时回去是不可能的,因为小木舟已陷在激流中,让他徒然地努力着。
在一拐角处,传来一阵湍急的怒号声。水流急速地旋转着,汩汩地翻腾着,小木舟四周一个个的漩涡,就像河底刚引爆了一颗炸弹,突然地,出现了一波又一波的浪涛。
浪涛席卷了他们,水流狂暴的怒吼声直灌入耳。前面,尽是舞蹈着的白花花的浪花。水流撞在锐利的岩石上时,高高的水雾喷起在空中。而水流经过圆溜的岩石上时,则堆卷起大大的水峰。
那珀,那个印第安人,坐在船头,约翰·亨特在船尾。那珀指着两块大岩石间的一个斜道,大家都一起使劲,让小木舟如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地穿过那狭窄的通道。此时速度越快越安全。处在这样的水流中,需要占有绝对的掌控地位。小木舟行进的速度一定要比水流快,才能够战胜那些圆溜的岩石。
水流在冲过这些岩石间时,形成山脊一样的水峰,小木舟骑在这水峰上,就好像牛仔骑在马背上一样。岩石激起的水雾使船上的每个人都水里捞出来似的湿透了。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湿透了。划桨手们似乎已经疯狂了。小木舟一会儿打转飞奔,一会儿又陷入漩流。乘坐过山车也不过如此吧。
罗杰大喊了一声,其他人也都跟着喊起来,已然忘了自个的年纪。这类事情是孩子们才会做的,可不适合老人家。血液在脊骨里汩汩奔流,岩石快速地向后退去。
小木舟掉进了一个低谷中,那珀也于此时消失不见了。似乎船头已往水里沉下去了,约翰·亨特和哈尔都用力倒桨,把船头拉上来,
独木舟在表演杂技呢。一段木头做成的小船,竟然如此之灵巧,简直是一个奇迹。仿若一条蛇一样,穿行在那些岩石之间,而当它跨越那些岩石时,又似乎在将那些岩石吞下了肚子里。如果可以,它也会像它的乘客们一样大声欢叫的。
现在是最后的冲刺——它冲下一道斜坡,到达一处平静而宽阔的池子里。
终于可以轻松地休息一下,并瞧一瞧他们刚刚经过的惊险斜道了。
“在亚马逊的河流里,是会经常遇到这类事情的,”亨特说道,“我想,你们应该理解亚马逊这个词的意思吧?”
“不是和一个部落的女战士有关吗?是她们首次探测了这个地方。”哈尔说道。
“那只是其中的一个说法。还有另一个说法是,这条河是以印第安的一个单词亚马逊娜来命名的,意为驱逐舰;却不因为那条船是高速的运载工具。这些河流上到处都是漂流着的独木舟,亚马逊的一些主要河道像大海一样宽广,会刮起相当可怕的暴风雨,也就是怒潮。”
“怒潮是什么?”罗杰问道。
“一种涌动的水墙,有点像潮汐。它推送着江水流入大海。大概有10到12英尺高。”
“我要看看怒潮。”罗杰道。
他父亲冷峻地微笑着道,“你会见到的。但我希望,当它来时,咱们坐的是比这大的船。”
“我们要过多久才能弄到一艘大船来装我们收集的动物呢?”
“一走出这条河。没有任何事情能大过我们前往帕斯塔萨河。我们不能错过收集小动物——它们有时和大的一样重要。”
前面一声沉闷的怒号发出了警告:收集将不得不往后推延一会儿了。这次的怒号与上次的不同,是一阵更为低沉的雷鸣声。这条江刚刚退出视线之外,在它消失的地方,空气中升起了一片水汽。
“瀑布!”哈尔大声喊道。“我们最好停下来看看这上边。”
船右边是一处小小的海湾,那里一个大漩涡正在汩汩地打着转。他们划到岸边,把船推到岸上,然后小心地穿过丛林一直走到河尽头,在这里他们可以侦看瀑布。
有处地方水流飞泻12英尺,一直流入参差不齐的巨岩中。
“那种地方不能去的。”约翰·亨特道。“看见更远处那地方没有?我们去不了,但或许我们可以用缆索把船慢慢放下去。”
这项提议就像那激流一样让人振奋。大家将小木舟划到靠近河岸边的斜道上,这个地方水流不是很急。大家都紧张地期待着;那珀似乎已经忘了秃鹫所带来的阴影。
大家都踏入急速的浅流中。水深及胸口;这可这是一个躲避热带阳光曝晒的好办法!亨特父子没有穿北方登山者常穿的那些沉重的猎装。衬衫,薄薄的长裤,还有南美人称为帆布轻便鞋的凉鞋——就是他们的装束。都不过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用担心被水浸湿——除非你认为约翰·亨特烟斗里的烟草很值钱。
小木舟里的东西都包裹得好好的,就连那些枪也都用防水布包好了。弹药放在一个铝盒里,另外一个铝盒则放瓶子、相机、胶卷、药品,以及一些重要文件,然后再包上防水布。
可是查理,那个希瓦罗人头,只用他自己的头发来绑在了横坐板上。当他活着的时候,曾接受过阳光的曝晒,大雨和浪涛的冲洗,而现在他依然能够经受得起。
哈尔和那珀抓着缆索。紧系着船头的绳索是用大麻一样结实的蔓藤编成的。他们紧靠着岩石,缓缓放松绳索,让船尾朝前行进。
罗杰和父亲一人一边悬吊在船尾处。他们的工作就是引导独木舟通过那些岩石。
“罗杰,如果水流要冲走你的双脚,你就挂在船舷上。”
小木舟就像倾倒的房顶一样在水流上滑行着。水底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在一处水深只及脚踝的地方,罗杰刚可以倚着岩石休息一会儿,但紧接着又掉进了一个水深及脖子的坑里。他牢牢地悬吊在船舷上。小木舟给他的帮助与他给小木舟的帮助一样多。
“不要放得太快了。”约翰·亨特朝那两个放缆绳的人大声喊道,而他的叫声几乎快被水流的怒号声给淹没了。
他的话说得太晚了。行进着的船尾推着他让他无法站稳,他像一颗掉落在布满泡沫的漩涡中的大头钉一样向前走着。
这可是相当严肃的问题。他四周水面的漩流,让他很容易就会被岩石所擦伤,也有可能会被撞得人事不省,再也爬不起来。
其他三人异常紧张地看着他,当他们正打算要放弃小木舟,去营救他的时候,他的头又慢慢地冒出了水面。哈尔松了口气,当他见到那个烟斗依然叼在父亲的嘴里时,禁不住大笑了起来。父亲湿漉漉的脸上带着惊讶和不快的表情,他还不能习惯这种自然暴力。
稍稍过了一会儿,父亲也大笑了起来。已经没有危险了,他们全都上了船,在低垂着的树枝下面快速地向前滑行。哈尔弯下腰,探索着船底的东西。一根伸展着的枯树枝恰好穿过了他的腰带,在他发出任何声音之前,就将他悬吊在空中了,而小木舟却顾自继续前进着。他试图抓住小船,但只抓到了一袋土豆。
他就这么被遗留在了那里,处境极为令人尴尬——屁股朝上脑袋朝下地吊悬着,还牢牢抓着一袋土豆。树枝折断了,哈尔和他的土豆一起掉水里洗了个澡。
独木舟已经停靠在了一个沙洲上,哈尔蹒跚着跟了上来,高兴地和大家打招呼,还抱着那袋重物。
他们就在沙洲上享用了午餐。午后,急流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傍晚时候,四个人才精疲力尽地把小木舟停靠在一处长着好些大树的沙洲上,那将是他们过夜的旅馆。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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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蹄印上的脸
这儿似乎是理想的露营地。一百码外横躺着一个可爱的水塘,鱼儿在平静的水面上圈圈点点地吐着泡泡。水塘之外,耸立着一道暗黑的林壁,树上绽放着花儿朵朵,在落日的余晖中焕发着红黄色彩;只只白鹭慵懒地飞掠而过。
他们将露营地定于高大的木棉树下,河岸附近光秃秃的,几码之外才有矮树丛。
在这片空地与矮树丛衔接的地方,约翰·亨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断口。
“好像是个印子,”他说着,并转脸问那珀道,“印第安人?”
那珀似乎不敢确定。他查看着那松软的泥土,然后指着上面的脚印——那些印子不是人脚踩出来的。
“瞧,孩子们,”亨特说道,“现在给你们介绍亚马逊河的动物。这些印子是野猪蹄子踩出来的。”
“难道这就是野猪吗?”哈尔说道。“我在书上见过。它们似乎是群体活动,还会主动攻击人。”
“你说的没错。如果它们来了,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树上。我曾认识的一位探险家,他就是在树上过了三天三夜。”他查看着其他的印迹。“我想,这些动物晚上会到这里来饮水。”
“对,”哈尔说道。“无论在哪里我都能把它们认出来。”他想起了科罗拉多州、加拿大、以及缅因州森林里的那些鹿蹄子印。
“这是我未曾见过的。”
他所说的那些印子都很圆滑,像是用大茶杯印出来的。
“拉甫!”那珀大声喊道,“这个地方不好。”
“是拉甫,确实。”亨特赞同道。
“拉甫是什么?”罗杰很好奇,想知道父亲和那珀说的那个发音很怪的单词。
“是西班牙语的老虎。整个墨西哥和南美洲的人都把这种动物叫作拉甫,尽管它并不是真正的老虎。这种动物的外皮是斑点状的,不是条纹状的。当我们越过巴西国境——那里的人讲的葡萄牙语,会听到他们把这种动物叫作央可,也就是雪豹的意思。我们则有自己的叫法:美洲虎。可是,随你怎么叫,它都是森林之王。”
“不好,”那珀哀叹着,“我们回去。”
“他又说我们回去啦。”哈尔很是反感。“如果这些动物来喝水,我们就可以拍些照片了,多好的机会啊!”
“多好的机会啊,还可以让它们抓几个漂亮的小探险家。”罗杰惊叹道。
“别担心,”爸爸说道。“如果我们不理会它们,它们是不会攻击我们的。况且,在它们经过时,我们可以好好地躲在上面——咱们的吊床里。”
这种露营方式对哈尔和罗杰来说都是极新鲜的,他们习惯的是北方人用的帐篷,帆布罩子和睡袋。但丛林旅行者不好携带太沉重的装备,因为他是要露眠的,可没有帆布房子的门窗蚊帐似的东西来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明尼阿波利斯洲的那个店员,扛着作工更为精良的露营装置,跑到明尼苏达州的湖泊区过了好几晚,那地方的蚊子,甚至比历练的探险家花一年时间穿越亚马逊河丛林所遇到的动物还危险。
十分钟后营地就扎好了:不过是三张吊床排排挂在树上。
吊床是亚马逊人的床。亚马逊印第安人发明的,我们要感激他们为我们发明的花园吊床。就连镇子里,吊床也是大部分人家唯一的睡床。大家白天见到的只是墙上的一些铁钩子——可到了夜里,吊床全都挂上,客房也就成了睡房。旅馆里也一样,只在墙上安了些钩子。吊床客人要自备。
可是还有好几个部落不喜欢这种吊床风俗,希瓦罗就是其中一个。所以那珀没有挂吊床,而是在地上挖了一个洞,他要把自己给埋起来。白天,泥土非常热,可以让身体在夜里保持暖和,这里晚上有时冷的还真令人难以置信。
床铺——三个空中,一个地里,全都弄好后,那珀就抓起了他的弓箭,说道:“我抓鱼去。”
爸爸暗示罗杰,他有可能想看看用弓箭怎么抓鱼。罗杰便随着那珀一起去了。但他脑子里似乎还在想着其它一些事儿,他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瞥一眼身后的那片矮树丛断口处——晚上动物出没,印第安人也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谁能断定呢?无论谁看到他这个样子都知道他正心怀鬼胎呢,可是谁都没有去注意他。
他随那珀沿河岸走着,一直没有离开。那珀用箭瞄准并射穿了一条正在大约一英尺的水深里游着的鲑鱼,他把鱼拿回营地,放在泥巴里烤了作晚餐——而罗杰则去小木舟拿东西,最后消失在矮树丛里。很快,他便悠闲地回来和那珀一起生火做饭了。
现在树下变得很昏暗,火堆散发着摇曳的黄光。恐怖的阴影四处跳跃着。丛林里的夜晚合唱团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尖叫。
哈尔轻轻地哆嗦了一下,瞥了一眼那布满蹄印的矮树丛。这时他的眼光突然凝滞住了。
“爸爸,看,”他低声说道,“一个印第安人。”
他父亲随着他的眼光望过去,勿庸置疑,灌木丛里有一张窥视着的印第安人的脸。灯光太暗了,无法看清楚。
“肯定是那珀,”亨特说道,“他正在捡柴火。”
“嗯,可他是在河边捡。”
那珀从河边抱回一堆浮木。“别着急,他们有可能是友好的。让我们先试试礼物。”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印第安人喜欢镜子。
那珀,也随着大家的视线望了过去,无法相信自己的所见——如此之震惊,怀里的木头全都掉到了脚趾头上。他发出了一声呼喊,哈尔和父亲都给吓了一大跳,而蹄印上的那张脸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被吓着。哈尔发现罗杰竟也出奇地镇静。
“那个孩子,比我想象的勇敢啊。”他想道。
“看不清楚,”爸爸一边眨着眼,一边抱怨道,“但他看起来很小。可能是个小男孩,或许只是对我们感到好奇而已。无论如何,我要用这个礼物试探一下他。”
“我拿枪跟在你后面,以防不测。”哈尔也赞同道。
爸爸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哈尔抓着枪,屏着呼吸。罗杰发出了窃笑似的声音,但或许那是因为害怕的原因。蹄印上的那张脸仍然没有动。
现在爸爸离它仅有几英尺远了,他停了下来,并开始放声大笑。然后走到灌木丛里,把那个脑袋扯了下来:是查理。
罗杰乐得在地上打起滚来,又是踢腿又是喊叫的。哈尔放下了枪,抓住罗杰的裤带把他提了起来,向河边走去。罗杰挣脱开了,躲进了灌木丛里,一直还像只鬣狗一样哈哈大笑着。
哈尔也跟着大笑了起来。只有那珀保持着严肃,望望这个望望那个,似乎很怀疑他奇怪的同伴们是否心智正常。但他很快便放弃了要弄明白他们的企图,走开去取下火上烤着的鱼了。
他取出一块烤得又干又硬的泥团,在石头上敲烂了,鱼露了出来,已经熟了。火里还烤了些土豆,很开胃的一顿晚餐。
之后,亨特父子爬进了各自的吊床里,那珀则钻进了他的小洞里。吊床里的毯子在天亮之前会用得到。至于蚊帐,是特制的,可挂在吊床的那些绳子上,但这里用不着蚊帐,营地周围似乎一只蚊子都没有。为了防止蚂蚁和其他小害虫从树上爬进吊床里,吊绳都用木馏油处理过了。
罗杰不停地扭动翻转着,因为在此之前他可不曾睡过吊床。
“不要和吊床躺成一条直线,”他父亲给了他一些建议,“要与吊床成斜对角躺着,不然会掉下去的。”
而罗杰可不是那种一教就会的人,他必得经历一些痛苦才能学会。
很快他和父亲都沉沉入睡了。哈尔抓着相机和镁光灯,努力保持着清醒,但很快也和其他人一样进入梦乡里了。
那珀在那些蹄印外好好地埋着,脑袋古怪地凸出在地面上。将视线转移开那珀,他望向那正在慢慢熄灭的火堆,但很快火就全灭了,他也阖上了双眼。
当这四个人都睡着时,森林却醒过来了。“入夜了,该醒了。”动物们似乎这么说着。
蝉先是唧唧地唱着,但很快就发展成尖利的鸣叫声。树蛙呼呼呼,呱呱呱地敲起鼓来。夜鹰的声音就像在悲号着垂死的灵魂——如果灵魂会死的话。还有许多没有被动物学家们冠以长长的拉丁文名的陌生动物,也都加入到了这场喧嚣中。
就在这时传来一低沉的咕哝似的咳嗽声,一切嘈杂声马上安静下来——这一尊荣当归于拉甫,森林之王。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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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丛林之夜
一声震耳欲聋的叫喊打破了寂静。
爸爸惊跳起来,拧亮了手电筒。疯狂的叫喊声又来了,好像是罗杰的声音。
爸爸和哈尔都将电筒光投向那些蹄印, 十分期待能见到罗杰正在拉甫的嘴里, 但他们既没见到动物,也没见到那个男孩。
“救命!救命!”罗杰尖叫的声音。电筒光四处扫着,最后落在了他身上。
他几乎全裸着,看起来相当疯狂激动; 他正在跳桑巴和苏格兰高地的混合舞呢,还发出划破天宇的哭喊声。他狠狠地抓挠着自己,撕扯自己的衬衫和裤子,彻底地全裸了,还不停地又蹦又跳,拍打抓挠着身子各处。
“嘿!你们就不能做些事吗?”他哭嚎着。
约翰·亨特吃吃吃地笑着从吊床里爬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找到了该做的事了呢。”他说道,“跳呀,孩子,跳舞吧!”
他将手电筒沿着地面照过去。
“它们在那边。快离开它们行进的线路。”
一条黑色带子正在蠕动着横穿过地面,大概有一只脚掌那么宽。这列队伍似乎正在做着没头没尾的行进。
“它们都是些什么?”哈尔问道。
“蚂蚁大军。有时它们的队伍长达一英里;它们会吃掉挡住它们行进道路上的一切东西——包括男孩子们。瞧那些指挥官。”
队伍边上的蚂蚁正有规有矩地跟随着大家前进,还不停跑前跑后地维持着大队伍的秩序。
他朝火堆走过去,拿起一根还在燃着的木头。
“好吧,罗杰。医生来了。但我希望你不要认为这种治疗办法比那灾难糟糕。”
罗杰艰难地站定,等他父亲向他走过去,用那灼热的炭火燃炙他屁股上的蚂蚁,那些蚂蚁已经将它们巨大的钳子深深地扎进了肉里。后面紧跟而上的蚂蚁都松开了爪子,纷纷掉了下来。
罗杰疯狂的滑稽举动早就将许多蚂蚁的身子给抓断了,只留下头和钳子紧紧地嵌在肉里。不得不采用更猛烈的办法来处理掉这些东西——用刀尖挑出来。然后,再给伤口都涂上硫柳汞,直到罗杰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红白相间的美洲豹,或者说是一名身描战绘的印第安人。
“可是,它们是怎么钻进你的吊床里的?”他父亲问道。
罗杰难为情地说道:“唔,我没有睡在吊床里。我太困了不想爬上去,总之,地板可比那旧吊床舒服多了。只是,我不明白它们为什么不去追咬那珀。”
他们将那珀给忘了呢。大家都把灯光投转向他所在的地方。那里有一小堆隆起的新鲜泥土,蚂蚁们流水般从上面经过。经历丰富的那珀已完全消失在地下了。
罗杰指着自己的伤口:“这些家伙可真能咬!”
“知道吗,印第安人用蚂蚁之类的东西来疗治伤口?他们让蚂蚁咬住伤口四周,然后割掉蚂蚁的身子,让钳子则留着,直到伤口愈合。”
“当这样一支大队伍经过并摧毁一个印第安村子的时候,那肯定是个开心时刻。”哈尔思索着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撤离,把村子让给蚂蚁。印第安人们呆在丛林里安全的地方,直到蚂蚁大军过去。蚂蚁队伍经过的那些房子很幸运,因为里面的寄生虫和昆虫之类的虫子都被清扫一空了。”
当蚂蚁的后部队伍都过去了,那珀似乎早已料到般,将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地面。罗杰,无论如何已对大地母亲感到了万分厌倦——他穿上衣服,用毯子将自己包裹起来,然后爬回了吊床里。
再度一片黑暗和寂静。森林,一度为这片营地的骚动所扰乱,保持了一小会儿的和平。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响声又涌入这片沉静,直至这座蒸汽工厂再度充盈喧闹声。
哈尔现在毫无睡意地躺着,希望生活在森林里的某些居民渴了。但显然,森林的古怪行径,已经让他们忘记了自己的日常事务。今晚要来的只是其中那些又笨又蠢的。
他终于来了——森林里最大的笨蛋。哈尔听到了灌木丛中传来的劈啪声,好像是某种笨重的动物在走动。他等着,直到确定它已走出灌木丛,正从营地上经过。他拧亮了镁光灯。那只动物停了下来,望着灯光。哈尔的镁光灯闪了一下,他得到了一头貘的相片。
一名优良的动物摄影师要先将动物拍照,然后才进行观察。如果先进行观察,那么动物有可能在拍照之前就已经走掉了。哈尔让那头貘在相机里安全地呆着,进一步研究起这兽类来。
这是他曾见过的这类动物中的第一只——但那都仅限于自然历史书上的图片而已。如今,他是禁不住震惊于眼前的真实物体了。
这是南美洲最大的野生动物。这个样板肯定有20英石重;大约5英尺高,6英尺长;似是由其他动物的某些部件构成:硕大的猪身,马的鬃毛,以及象的鼻子。
哈尔知道,一些科学家认为这种动物是象的美洲堂兄。这兽类的鼻子很短,但用途却和象鼻一个样:收集食物并将食物放入下面的嘴里。
那头马猪象被光线给迷惑住了,定定地站着。辛辛那提动物园想要的正是这样的一头动物。哈尔毫无办法。即使他们有办法抓住这头动物,却没有办法用随时会倾覆的小木舟来将它运载,并驶过一条浪涛滚滚的江流。如果,这种兽类来的是更小个,更轻便携带些的话。
似乎对他的祈祷所作出的回应般,灌木丛里响起一阵沙沙声,走出了一只袖珍型的。唔,是不能放进袖子里带着,但拥挤的小木舟还是能够容纳得下的。
这是一头幼貘,不像它的妈妈那样有着暗淡的棕色皮毛,而是装点着漂亮的黄色条纹和白色斑点。它一边呜咽着,一边蹒跚走向妈妈找奶喝。
哈尔正打算用步枪戳醒父亲,却突然起了个念头:如果自己单枪匹马抓住这头小东西,那他将会拥有一顶漂亮的毛皮帽了。毕竟,那应不是个大问题。当然貘妈妈得不要制造太多麻烦。
他努力回想着所看过的有关貘的知识——有本权威著作里说过,这是一种相当温顺的动物,而且非常之近视。或许他可以在没有被发觉之前靠近它。
他轻轻地溜下吊床,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并一直用光线照射着貘视力低下的眼睛。
他试着估计了一下自己的机会。如果貘吓着的话,它有可能往哪一条路上跑?他知道,貘的习惯避难所是江河。如果受到惊吓,或许这头动物会快速移动,也有可能很轻松地就将它给抓住。
可是最棒的外行老鼠偷窃计划在这由男人和男孩组成的自然学家团伙之间出了个错误。脚底下的一根树枝发出了劈啪声,貘开始动了起来,但不是往江里去,而是低了头直直地投身到灯光中来。哈尔这才意识到,即便是最温顺的妈妈也会保护自己的孩子。
那头大貘叫了起来,但并非一种动物竭尽全力时所发出的响雷般的怒号,它的尖叫声倒像是一匹疯狂的马,结束于一阵尖利的嘶鸣。
其余的露营者都惊醒了。爸爸和罗杰从吊床上翻滚了下来,那珀像只被春天唤醒的土拨鼠一样,从洞穴里冒了出来。
在那三百磅重的动物攻击哈尔之前,大家都没有采取行动的时间。
哈尔的即时反应就是向上跃起,抓住一根树枝,让那枚褐色的鱼雷从他下面过去——但是,树枝断了,他恰恰好掉在了貘背上。他曾读过的某些东西猛地闪过脑子。美洲虎袭击貘的时候就是跳到它的背上;然而可以想象得到,这头傻傻的貘非常清楚地知道要在哪里撕开一条路——在那荆棘遍布的灌木丛里,或在那垂倒的木头下,或在那低矮的树枝下;那样,就可以将美洲虎给压扁并刷洗掉,变成一堆血淋淋的碎果酱。
想到这里,哈尔惊恐万分,立刻从马背山上滚了下来。当他躺在那静寂的泥土地上时,叹息着松了口气。但是,如果说他认为那头貘已经由他所控制的话,那么他就错了。即使没有灯光,它也清楚自己的敌人在何处。貘的视力是很低下,但是,它的嗅觉和听觉却异常的灵敏。
哈尔又听到了它的痛苦嘶鸣,特快列车般地向他冲过来了。他挣扎着抬起膝盖,闪过一边。当那头动作笨拙的动物急飞过去的时候,两道闪光灯突然定在了它身上,接着,一声枪响。
即便是拥有厚重毛皮的马、猪、以及象和一点儿犀牛样子的混合体,也无法承受得住来自爸爸的那支点270口径温切斯特连发步枪的130颗散花弹。那头貘重重地翻了个筋斗,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
哈尔急忙冲向事发地点。他得找到那头幼貘。一点儿都不困难,幼貘早就奔向了自己的母亲,正在那里吮吸最后的一次母奶。
哈尔突然感到了一阵歉意。他的同伴们都在旁边看着,有一会儿没有一个人发言说话。他们让那个小家伙喝了个饱。
哈尔蹲下来抚摸那光滑的、色彩斑斓的小孤儿的毛皮。
“没关系,”他说道。“我们会一切随你的。我们会带你去一座漂亮的动物园,在那里你会得到最好的食物,还有游泳池,一切都随你。不会再有拉甫来打扰你。这是个承诺。”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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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往虚线而去
第二天早上,出现了更多急流,然后是一道大瀑布。他们不得不下来搬运东西,先是设备装置,然后是小木舟。在瀑布下重新装载好船只,大家都再次坐上了小船——所有人,除了那珀。
他站在岸边,看起来很坚决。
“我回去,”他说道。
爸爸和他商量,但毫无结果。他知道,这道瀑布标志村子尽头。之外的世界便是个未知数了,充满神秘的恐怖。他不了解那里的民族。对那些人,他的评论只有:他们非常坏。
他会循着河边的痕迹返回去。这将要花上他两天的时间才能回到村子里。
亨特付了他报酬。哈尔给他一些食品,那珀微笑着表示谢意拒绝了。
“我吃,”他说道,拍了拍自己的弓。他可以从河流和森林里获取他所需的食物。
帮他们将小木舟推离河岸后,他在岸边遛跶了一会儿,看似有点歉意地望着他的新朋友们离去。当小木舟急速往下游漂去的时候,他用自己的语言喊了一声类似再见的话,然后往瀑布旁边那陡峭而怪石嶙峋的斜坡上爬去。
在瀑布顶上,他回转身,挥着手,然后消失不见了。
为一个人的离去而感觉寂寞对三个男人来说似乎挺愚蠢的呢。他们依然望着身后那瀑布边缘。那珀是他们这个小队伍中唯一一个真正了解这座丛林的人。现在,他们正向着从未有外来者生还的村子进发。
罗杰第一个从悲伤中解脱出来,他还太小,不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且他对父亲和哥哥的信心比他们俩对他们自己的信心要大许多。
“大鼻子想吃东西了呢,”他说道。因为鼻子特大,且又爱用鼻子好奇地拱着每样东西和每一个人,这头幼貘已经荣获这样的一个花名:大鼻子,意为好追问的家伙。“貘一般吃什么?”
“各种各样的树叶、嫩枝和水分充足的蔬菜。”爸爸说道。“但是,幼貘应该喝奶。没有奶,你可以试试一些嫩草。”他们正好从离岸很近的地方驶过,罗杰伸手抓了一把新鲜的嫩草,然后将这美味递给大鼻子。
大鼻子把鼻子往上抬了抬,表示不屑——只可惜没有鼻子朝下的习惯表示,或者将来会有。
“现在,你不会做个问题儿童了,”约翰·亨特责备道。话没停,大鼻子马上就变成了一个问题儿童,试图往船外跳去;但又被身上绑着的藤蔓绳子给拉了回来,
“或许我们将不得不让他靠自己的脂肪生活一段日子了,直到他决定吃东西。”爸爸说道,然后转到更重要的事情上去了。他拿出便笺,铅笔和指南针。
“要在地图上画出这条河?”哈尔兴奋地问道。
“对。你要帮忙吗?”
“让我来,你作帮手。”哈尔放胆说道。他可想不出还有比标画一条未知河流的路线更让人感到兴奋的事了。
约翰·亨特溺爱地微笑着。“好,我相信你行。”他将所有东西都递了过去。
哈尔双眼发亮。“现在,我们就从这道瀑布开始——对吧?它有名字吗?”
“据我所知还没有。”
“我们该给它起什么名呢?”他想起了那珀站在瀑布顶上向他们挥手道别的情景。“那珀瀑布。怎样?”
“很好!名副其实。”
哈尔在便笺顶上作了个记号,并写下“那珀瀑布”。接着开始描画河的轮廓。这张纸上布满蓝色的方块线纹,每一个代表一方里。哈尔估算了身后瀑布和前方大转弯处之间的距离;又用指南针来确定了方向。他过去经常观察测量员的测量工作。
“如果我们把那些精良仪器都带来就好了。”他说道。
“那些太大了,不像这个适合旅行携带。如果我们能公布一张大略精确的地图,那将会激励其他的测量队伍来到这里完成这项工作。”
每遇到一座小丘或高山,在地图上标记的都是估计高度。旁边还记录下了具有代表性的林木,特别是那些具有重要商业价值的,例如,金鸡纳树和橡胶树,以及那些可作木材用的树木。
爸爸不时以自己的经验提出一些建议,但地图依然由哈尔来描绘制定。
河的不同宽度,深度,以及各种急流的特征,都简要地作了说明。
哈尔意识到,并有一种先行者的感觉——将来所有来到这条河的旅行者,都会感谢他今天正在做的这一切。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责任,所以尽他所能认真地工作着。
白天的时间很快就流逝过去了,谁都没有去想,或许会有敌人正潜伏在茂密的丛林后面。营地在一座小岛上安置了下来。任何印第安人要毫无察觉地来到这里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晚餐的主菜是肉——来自那头倒于枪口下的貘。肉很好,看起来很像牛肉,但吃起来的时候却十足的猪肉味。
夜里,感觉有听到击鼓声,但不是很确定,森林里的动物喧闹声太美妙了。
又一个划独木舟和绘制地图的白昼紧接而来,依然没有任何印第安人的迹象,依然大鼻子拒绝进食。有一会儿,他像个婴孩或小狗一样呜呜叫着。他们不禁开始担心了。如果他继续这个样子,就有可能永远见不着动物园了。
问题得到了解决,但在某种程度上却几乎毁了这一次的远征。
在绕过一处河弯时,他们见到两头山羊,正站立于草深及膝的天然牧地上。其中一头是母羊,羊奶还鼓胀着呢。
“野山羊,”罗杰大声喊道。“大鼻子有奶喝了。”
山羊非常镇定地站着,还望着小船。
“不可能是野山羊,”哈尔说道。“如果是野山羊,早跑开了。”
“可是周围没有村子。”
“有可能在林子后面稍远些的地方。”
“嗯,无论如何,”罗杰提议道,“那片沙滩是午餐的好地方呢。”
这个提议似乎挺不错,他们将船划到岸边,取了几样吃的东西。在岸这边,他们看不到山羊,因为之间隔了一道高高的河堤。
填饱肚子后,大家都躺在岸上打起瞌睡来。哈尔和父亲都没注意到罗杰从工具箱里拿了个瓶子,正往河堤上爬呢。
大概一刻钟后,他们被一阵钻心的尖叫声和弓箭飞掠而过的嗖嗖声惊醒。罗杰正紧攥着一瓶羊奶从河堤上连滚带爬地奔下来。
“快跑!他们在朝我射箭呢。”
三个人闪电般上了船,划进了急流里。强大的水流成了他们的救神。又一箭嗖地从后面飞来,但没待射到便落了下去。他们迅速绕过一道河弯,呼吸才感到顺畅了许多。
但他们的放松只是暂时的。在一处小河湾,他们看见了一只独木舟。还没等他们驶离那小船500英尺远,三个印第安人便发现了他们,马上跳进船里,开始了一场激烈的追击。
淘气的罗杰有了些迟到的歉意。亨特父子三人都躬身低向船桨,似乎船桨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他们非常有可能是那么认为的。
双方三对三。但印第安人熟悉这条河,了解最便捷的河道,且在驾驭独木舟方面,他们更是轻车熟路。
亨特父子开始领先一英里,但在越过一处暗隐的沙坝上时,便慢了下来。另外那只独木舟在水面飞一样掠过,印第安人可是以此为生的。
其中一个放下船桨,抓起了弓,有7英尺长呢。他在船里站了起来,然后拉满弦,放出了那支长长的、邪恶丑陋的箭。
嗖——砰。箭深深地扎在了亨特的船尾上,而箭尾上的羽毛颤抖着发出响尾蛇一样的呼呼声。
爸爸从未忘记一个收藏家该做的事——甚至在这样糟糕的时刻。他把箭拔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船里。
“会有博物馆对这个感兴趣的。”
爸爸试着作了个友好的表示——举起双手并微笑着。但罗杰的偷窃行为严重破坏了友谊。印第安人的回答是一阵愤怒的叫喊和又一枝箭。这枝箭射在了约翰·亨特举起的右手臂上。一个痛苦的扭曲表情拂掠过他的脸庞。
那对哈尔来说已足够了。他举起了他那枝萨维奇连发步枪——高火力、直发、点300口径的弹药筒,以“粉碎性火力”而闻名。
好吧,现在是时候让他们粉碎了。
“不要杀死他们。”父亲警告道。
“不会。”他对准独木舟开了一枪,正好打在船的水线上。这枝威猛的来复枪打破了丛林的静寂。独木舟和它上面嗷嗷嚎叫的占有者笼罩在了一团飞溅的水沫之中。当水沫散去时,独木舟正在下沉,印第安人击打着水朝岸上游去。
“需要我帮忙吗,爸爸?”
“不用。你和罗杰划船。但先把盐递给我。”
哈尔愕然地望了父亲一眼。这个老人疯了吗?
“是的,我的意思是,把那罐盐给我。”
亨特已经把箭给拔了,和前面的那枝箭放在了一起。他已注意到,箭头上覆盖着一层黑色的胶。是箭毒。他认识的,因为他自己的工具箱里就有一些——打猎时能用得到。
他拉起袖子。伤口很小,但是那些箭毒足以在几分钟后取掉一个人的性命。箭毒会很快对那些不食盐的动物和印第安人起效。食盐的外来者也许可以成功摆脱它的毒效。
亨特用刀尖把伤口割开,然后轻松地把盐撒在上面。他还往嘴里塞了把盐,喝了点水吞了下去。
“很抱歉要把所有活儿都留给你们了。”他说道,便伸展在了船底上。
“要上岸去躺躺吗?”
“不用,不用。继续前进。我会好的。”
箭毒影响了神经和肌肉之间的联系,使肌肉变得松软无力。亚马逊印第安人的致命发明所起的效果,也是欧美医院用来放松紧绷肌肉的原因。但很容易会产生过度反应。亨特是否会从此永远地放松下来呢,甚至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
头部和颈部的肌肉最先受到影响。他无法转动头了。麻痹渐渐扩散到胸口,到肋骨之间的肌肉,到呼吸隔膜。如果它们都衰竭下来,出现的就是呼吸困难了。他不会停下来的。他非常慨然地面对这一切,明白那是他紧握生命的唯一机会。
男孩子们并不了解那种险境。也无妨,因为他们对此也无能为力。他们最有用的帮助就是将一座愤怒的印第安村子给远远地甩掉。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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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追击
咚-咚-咚-咚,一阵没好兆头的声音从森林里传来。
“鼓声!”哈尔惊叫道。“肯定是惊动到那些印第安人了。”
他紧张地回头瞥了一眼,但没见到任何独木舟——暂时还没有。他和罗杰都加大劲划起水来,水流加快了他们的速度,但很不幸,也加快了追随者的速度。
大鼻子发出一阵小马驹似的嘶嘶声。
“忍着点,小河马。”罗杰说道。“现在可没时间理你。”
他把那瓶新鲜的羊奶推到阴暗的地方,把手帕在河水里浸湿,然后扔在瓶子上让羊奶保持凉爽。
哈尔不曾忘了他的地图,但绝不可能在一瞬间内既画图又计算作笔记。现在他可舍不得把每一秒花在划桨之外的事上。
又一阵声响传来:急流的咆哮。前面,绿色和白色的浪涛在太阳光中跳跃,太美了,而那些黑色的岩石却在他们下面探着阴沉的怒脸。
腾不出时间去查看周围的境况,甚至挑选要去往的航道,小木舟在急流上飞驰,似乎要在速度上控制住水流。
水流在下沉,变成一座绿色雪车,像条蛇一样嘶嘶响着,河道也蛇行般曲折起来。水流在岩石之间迂回,急速地向下冲去。
出现了一阵更喧嚣的咆哮,当罗杰看清前面的情景时,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哈尔在船尾,完全可以控制住这种情况,甚至比罗杰认为的还做得好。
俯冲着穿过两块巨石间后,斜坡终于结束。如果这离弦弓箭般的小船发出撞击的一声回响,那么,帕斯塔萨河上能见到的将只是几块碎片,而别无他物。
罗杰垂下船桨,准备好必要时候拿来挡在岩石上。但在这样的速度下,如果船桨撞到岩石上断了,或者,船桨会从他手里飞出去,或者,穿进他的胸口,把他给甩出船外。
所幸的是,他无须了解这种危险性。独木舟恰恰好从两块巨石间穿了过去,然后啪一声砸在了斜坡底的浪涛上。小船被轻轻地托举了起来,仿佛一片羽毛,而不是一块木头,接着又落了下来,在后冲力的作用下,破浪而前。
急流的喧闹声就像大桥上疾驶而过的火车发出的轰隆声,喷出的烟雾一路弥漫,就像一块白色窗帘遮挡住了他们的道路。他们将烟雾撕开一个小洞,发现自己正起伏于仿佛追忆时所涌起的思潮般的浪涛上,接着,又滑进了由平稳而又湍急的水流所散开形成的宁静的小水潭中。
如果说他们能够获得些许时间停下来,稍作休息和思考,那么就是现在了。而他们却都使劲地划着浆,因为,当急流的轰隆声消失之后,他们又听到了鼓声。
“干得好。”从船底那儿传来爸爸虚弱的声音。
哈尔回头看道,“希望印第安人在经过那个地方时会花些时间。”但马上他就大声惊叫起来,把船桨铲进了水里。“他们来了!”
一只独木舟从上面平稳地滑了下来。随着一声呐喊——听起来那么痛苦,就像作战时的喊叫声,印第安人已经将他们的手工艺品安全送下了斜道,熟练地避开了那些岩石,然后消失在那片白蒙蒙的水雾中。
当男孩子们看见那只小船底朝天地从白雾中显现出来时,都高兴地欢呼起来,三个移动着的点显示的正是那些印第安人。看起来很了不起啊,爸爸试着抬起头来看看,却失败了。
印第安人怎么可能会翻船呢?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独木舟划行家啊。哈尔苦思冥想,推理出,是船里的沉重货物起了压舱作用,帮助自己的小船成功渡过汹涌险峻的水流;而他父亲沿船底躺着的体重当然也为他们的成功作出了贡献。
又一只独木舟出现在急流顶上,这只小船安全降落;又一只紧随而来,显得很是慌张,时间却把握得恰恰好。
太好了,两只小木舟都返回去救助那三个游水者,以及他们的小船。哈尔和罗杰都充分利用起这难得的间断。独木舟转了个弯,滑进了一个长长的、直直的、尽头似乎是一座大山的河道中。当离得更近些的时候,大山之间出现了一条裂缝。河流消失于两道陡直的峭壁间。
现在新的问题来了。哈尔明白,从峡谷中流过的河道通常都会变得很狭窄,水流速度也会加快。中间不可能会有沙滩或沙洲,万一遇到危险,着陆的机会也非常的渺茫。一旦进入峡谷,唯一的出路就是:峡谷的另一端。
正确的做法就是停下来勘察景况。他回头望了一眼,印第安人已经把自己的军队集合起来了,三只独木舟并排着,正沿江而下呢。
哈尔掌着船向峡谷开去。江面开始变得狭窄而暗黑,江水高速涌入峡谷中。
印第安人正全速而来呢,只有一百码远了。但那些队伍此时似乎出现了点混乱。他们都在仓促地叫喊着。当亨特们的船进入峡谷的咽喉里时,那些追击而来的独木舟突然都退出急流,往岸边划去了。
罗杰高兴地叫了起来:“他们不敢跟来了。”
然而,一股寒意却爬上了哈尔的脊背,并非绝壁寒冷的阴影笼罩的缘故。如果,印第安人都不敢跟随而来,那么,前面肯定存在着某种相当糟糕的东西。
他紧张地竖起耳朵,倾听着急流的声音。一片死寂攫住了哈尔的神经。急流毫无声息地快速流着,甚至不起一丝涟漪。两道峭壁之间只有30英尺宽,直接从水面上高耸而起。它们那暗黑的恐怖的脸,大概有200英尺高。头顶,是一线狭窄的蓝天,望上去离得很远很远,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般。
“嗬-嗬-嗬!”罗杰大声叫喊起来,他想听一听回音。哈尔神经质地跳了起来。声音在崖壁之间来回拍击着,往上盘旋而去,兴奋地回响着,直至变成魔鬼般的咻咻声,接着便呜呜地哀嚎着消失在峡谷中。
“闭嘴!”哈尔暴躁地喊道。
峡谷曲曲折折。每一处转弯,哈尔都小心地找寻着可能出现的问题,但什么都没发生。还好,河流没有岩石、深深的滑溜的平面、以及湍急的流动。另一处转弯,峡谷上传来一阵呼吸声,但在他能够判断出那是水声还是风声之前,呼吸声就已经消失了。他抬头往上察看石头上的树木是否静止不动。头顶,一线蓝天上,几打猩红色的大红V字飞掠而过。或许是它们弄出的声响。
向上仰望着那道阳光照射着的蓝天,就像从监狱的栅栏里望着外面的自由世界一样。这个峡谷正像一座监狱。哈尔本能地把船桨伸进水里,加快小船前进的速度,也不管前面有什么样的危险等着了。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一切。
他打着寒战。赤道就在附近,然而,在这阳光照射不到的黑墙间,却异常地冷。他奇怪地感觉到孤独与无助。看来父亲已经睡着了。罗杰一点责任的感觉都没有,他正在设法给大鼻子喂瓶里装着的羊奶呢。这头小幼貘正一边嘟囔吵闹着,一边淌着口水,那淌口水的声音,就在两道黑墙之间击掌般回响着。这个小家伙的哀诉声,在崖壁间慢慢减弱,最后变成一种吱吱咯咯似的笑声。
哈尔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了。 他非常希望他们并没有来到这个异常令人不安的地方。或许和那些印第安人打仗会更好些呢。
但他知道那是不对的。如果他们杀死几个印第安人,唯一的结果将是,招引数百个印第安人来割断他们的脖子。
峡谷上再次传来一阵声音。当小木舟滑过一处拐弯时,哈尔希望能看到峡谷的出口。然而,相反的,峡谷似乎正在关闭起来。崖壁顶峰彼此之间更靠近了,巨大的树木用它们的枝桠将那裂口处给缝合起来了。他们驶进隧道里了。罗杰因为看不见东西,不能喂大鼻子羊奶了,便迷惑不解地抬起头来。
黑暗越发深沉了。现在哈尔看不见自己手里的船桨了。黑黑的水,黑黑的崖壁,全都混为一体了。掌舵也是无用的,一切得依靠水的流动了。如果水流中出现一块巨石的话——唔,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那些印第安人没有追随而来,已不足为奇了。哈尔阅读过有关那些消隐于地面,最后形成地下河的涌流的知识。他想起了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就叫:《不归河》。这可不是一个安慰人的想法。
“好神圣的烟雾!那是什么?”罗杰喊道。
“什么?”
“我们四周飞着的东西。”
空气随着那些翅膀的扇动有规律地搏动着。“肯定是蝙蝠,”哈尔说道。四面八方都是。有好几百只呢。哈尔把头低了低,以避开它们,尽管知道,蝙蝠那雷达似的装置会使它们在黑暗中自由飞行而不会撞上任何东西——除非它自己想。
除非它自己想。设想一下,如果这些是南美热带中常见的吸血蝙蝠,喜欢扎热血动物,例如人,的皮肤更甚于其他一切东西,并狂热地吸食热血。可是,他尽量告诉自己,它们不会袭击快速移动着的东西。
现在,洞窟里满溢着蝙蝠尖细的叫声。而在这些尖细的女高音中,还夹杂着一种悠长而深沉的男中音。
是水流的声音。那声音渐渐转变而为雷鸣般的轰隆声,但还是离得很远。会不会是一座地下瀑布呢?他们会不会由它盲目载送着,撞上看不见的岩石而粉身碎骨呢?
哈尔很早以前就接受过那样的教导:相信自己是自身命运的主宰者。可是此时,他和他的同伴们,正快速旋转着前往一个未知的命运,而他对此却无能为力,一点办法也没有。
河流似乎突然转了个弯,小木舟在岩壁上擦了一下。哈尔抓住岩壁,艰难地摸索了一下,蝙蝠往他的手上附来。水流推着小船,快速地往前流去。
一道光线射来,刚好可以辨认出蝙蝠飞旋和扑打的影子。随着光线的渐渐明亮,前面水流的轰鸣声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哈尔整颗心都跳了起来:“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他没有留意到那越来越响的轰鸣声。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比呆在那黑暗的捕鼠夹里好呢。
这时,天花板出现了些裂缝。能再瞥一眼那蔚蓝的天空感觉真好啊——距离上次到现在,似乎已有一年没见到蓝天了呢。
又一道拐弯,头顶上的黑暗分离开,崖壁远远离去,变成两道怪石嶙峋的斜坡,两个男孩子都兴奋地大喊起来。光线明亮得晃眼。新鲜的空气夹着厚厚的水沫,重重地拍打着他们的脸。江水翻卷着层层白色浪涛。
罗杰朝前望去,“这水要流去哪儿?”河流与蓝天相接了,尽头似乎就在那里。离河尽头只有几十码远了,小船赛马一样奔跑着,没有靠岸的任何机会。
“瀑布!”哈尔大叫一声,但水流的喧闹声淹没了他的叫声。罗杰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哥哥正疯狂地划着浆,而他自己也一样。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让小木舟尽可能快地飞跃过这道绝壁,让船的身子骨横着而不是头朝下直落下去。即使这样,如果下面恰好有岩石,他们的小木舟将难免粉身碎骨。
罗杰魔鬼般大叫着。尖叫声长长久久地激荡着,真有趣。哈尔唯一记挂着的是船底那个睡着了的,或者说,已不省人事的人。对一个病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独木舟飞跃在空中了。哈尔,在这最后时刻,还在努力地划着浆,后退的水流强有力地把小船举了起来,然后,是恐怖的降落。小船似乎一直在落了落,当他们之后发现也不过才落了10英尺时,真感到难以置信。但那距离对一只独木舟来说已足够了。
希望独木舟不要惨遭意外的祷告得到了回应——它深深浸在水里,摇晃着,依然正面朝上。哈尔松驰了下来,罗杰也松驰了下来。那可不是他们的错。一个猛烈的漩涡与那不断起伏的浪涛一起,突然在一瞬间就把小船弄了个底朝天。
就在小船快要倾覆时,哈尔跳了起来,抓住了父亲。急流正使着劲要把他们打碎在岩石上呢,他紧紧抓着父亲,在急流里沉沉浮浮地搏斗着,
罗杰,正像只泥鳅一样游着,搏斗着,要把小船给推上岸。白色的浪涛时时没过他的脑袋,但他总是能再次露出头来,挑战似地大叫一声,把小船猛力拉近岸边。
当他抵达岸上时,发现哈尔和父亲就像等候下葬的两具尸体一样,躺倒在堤岸上。哈尔筋疲力尽。在通过那条暗黑隧道和飞跃瀑布时紧张的神经反应,如今留给他的是寒冷和战栗。水流的撞击已经把约翰·亨特给惊醒了,他睁着双眼,却虚弱得无法移动。
捆绑在独木舟里的工具箱,使这次旅行得以安全过渡。罗杰把工具箱解下,放在岩石上晒干。
接着他突然想起了大鼻子。那头小幼貘哪去了呢?栓着它的绳子一端还绑在横坐板上。罗杰沿着绳子找到河边,又绕到一块大岩石后的一个小池子里。
大鼻子就在那里呢,享受着生活的快乐:像只小海狮似的,正在水里翻滚着,扎着筋斗,鼻子咕咕喘着气。罗杰就由着他在那里自取其乐。
岩石之间漂浮着两只独木舟的残骸,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那是印第安人的,还是其他那些已经抵达这里、企图探测帕斯塔萨河的探险家们的。
约翰·亨特也看见了失事船只的残骸。
“哈尔,”他软弱无力地说道。“你通过了那道瀑布,还真像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啊。顺便提一下,谢谢你把我拉上岸。”
而哈尔,早在温暖日光的抚慰下,睡着了。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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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吸血蝙蝠之谜
那晚没能睡上多少觉。
营地来了访客。不是希瓦罗印第安人——尽管他们被热切地期盼着。这些访客更为古怪和恐怖。
罗杰,已经有过与蚂蚁大军较量的教训,如今再次被证实为一种美味可口的食物。某些人带有某种吸引饥饿动物的化学成分。不幸的是,罗杰就属于那一种人。
他们钻进吊床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被罗杰给惊醒了。而他自己则不知道是被啥东西给弄醒的。一阵刺痛由右边大脚趾上传来,他伸手摸了一下,感觉湿漉漉的。
他拧亮手电筒,手上尽是鲜血,大脚趾上也一样。血不断从一个小孔里涌出,伤口直径约八分之一英寸,精巧得就像是用手钻钻出来的。
“嘿!我正被什么东西活活生吃呢。”他大叫着。
哈尔从梦中惊醒来——他正梦见一群食人族把自己的弟弟当膳食享用呢。当他看到那流血的小孔时,觉得很是恶心。
“你可能被刺给扎到了。”
“别傻了。这里什么刺都没有。再说了,伤口为什么一直流血不止呢?”
爸爸躺在吊床里说道:“听!”
头顶上有处地方,数百双翅膀正在扑棱扑棱拍打着,斗篷似的遮蔽着天空。
哈尔突然回想起了那个蝙蝠洞。
“噢,不!”他大声叫道。“难以置信,真是太好了。”
“这有啥好的?”罗杰反驳道,一边用手帕吸脚趾上的血。
“肯定是吸血蝙蝠。伦敦动物园愿意付2000美元买一只。”
“我得看看,”爸爸说道,挣扎着要下吊床。
“呆在那里别动,我把它带过来给你。”哈尔抓住那块生物标本,罗杰,几乎就把他从吊床上给拖下来了——就为了给爸爸展示那只被钻了一个小孔的脚。
“我成了啥了,小白鼠吗?”罗杰哭号道,但没人去理会他的抱怨。
“想想吧,爸爸,”哈尔大声说道,“如果我们能够抓到一只!你还记得迪特马斯博士对我们说过的话吧——他抓住的那只,在布朗克斯动物园展览的,就是第一只,但只过了几个月就死了。而伦敦动物园却一只也没有得到过。”
“给他的脚趾绑上绷带,直到血流停止,”爸爸说道,“然后擦上碘酒。你会活着的。”他向罗杰保证。
“可是我们要怎样才能抓住蝙蝠呢?”哈尔很是好奇。“当然,我们可以等它再来咬罗杰,然后抓住它。”
罗杰瞪着哥哥。“你自己做小白鼠吧,”他咬着牙说道。绑好脚趾后,他就用毯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包了个严严实实。“现在,看那些丑陋的小东西还怎么咬我。”
如果说那是一种勇气,那么这些丑陋的小东西就有,而且很快就加以验证。营地只维持了几分钟的宁静,很快又传出了罗杰的惨叫声。
这个男孩子忘了要将身子下面和上面一样盖好。一只四处盘旋的蝙蝠发现了他裤腰处的一个小开口,便透过吊床的网孔咬了他一口。而这位访客又再一次逃脱了。
因为咬吸食罗杰的希望没有了,那些贪婪的小怪物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爸爸和哈尔身上。爸爸那边已经来了一个访客。在它下口之前,就被爸爸抓住了,可是,在爸爸合拢手指之前,那小怪物便忽地飞走了。
哈尔从工具箱里拿了个小网捕。
“现在我来给它们设个套。”
“你要拿什么做饵?”
“我自己,”哈尔笑道,却显得有点儿不安。“既然威廉·碧比能做到,那么我也行。”
碧比,著名生物学家,曾裸露臂膀,等吸血蝙蝠来咬。那小家伙轻轻落下,开始咬了。碧比的想象力把他自己给戏弄了,他认为自己感觉到了血液在流着。他试图抓住那只小蝙蝠,而小家伙却躲开了。查看过手臂,他才发现自己行动过快了——蝙蝠只在上面弄了个浅浅的抓痕,并没有血流出来。
哈尔决心坚持到底,不管其间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一直来,吸血蝙蝠都被当作一个黑暗之谜,直到今日才开始为迪特马斯和碧比之类的人揭开。
吸血蝙蝠一直来都被叫作“吮吸血液的蝙蝠”。 迪特马斯证实了,它们并不是吮吸血液,而是像猫添牛奶一样舔食血液。一些传说认为,蝙蝠扇动翅膀是为了催眠受害者。另一些则认为,蝙蝠在咬食受害者的时候,一直盘旋于那躯体上空,而非落在上面。
哈尔将最终证实这些故事的真实性。他伸展着一只光膀子,静静地躺着。过了好些时间,啥事都没有。
似乎有翅膀的扇动声靠过来了。最后他感觉胸口上有什么东西很轻很轻地压下来,好像有只蝙蝠落在上面了。那动作呼吸般悄无声息,如果他已睡着,将对此无所察觉。
有一会儿没有任何感觉。他几乎快承受不住那悬念了,很想跳将起来,击打周围的空气,赶走那绕着他飞来飞去的讨厌的小怪物。
接着,手腕处有一阵很轻的挠痒痒的感觉,而那也不过是蝙蝠曾落在那里的一点迹象。他竟无法肯定自己的感觉了。
可是,现在,挠痒痒的感觉似乎正沿着手臂向上爬,到手肘了;或者那只是晚风轻拂过他的手臂。他无法肯定。
过了一会儿,什么事都没有。接着他的胳膊,靠近手肘的地方,有点麻麻的感觉,蝙蝠像是要睡觉了。这个发现让哈尔异常兴奋。科学家们曾提出疑问,为何蝙蝠能在丝毫不被发觉的情况下咬人。或许,为人们所认可的说法是,蝙蝠的唾液中含有局部麻醉剂,可使被咬伤的地方失去知觉。哈尔很想证实这种观点。
像碧比一样,哈尔想象已经被咬了一个小洞,血正咕咕流着。他坚毅而安静地躺着,有件事却是肯定的——被咬开一伤口,甚至当蝙蝠舔食血液的时候,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或者蝙蝠早就已经飞走了。他无法断定。
也许整件事只是他自己的幻想。可是,不,现在他可以真切地感觉到有东西——非常模糊的感觉,暖暖的血液正沿着那没有被麻醉的胳膊上流下。
他觉得自己已经吸取了足够教训。他一定要在这只小小的嗜血者吸饱喝足,要飞走之前,抓住它。
他将网捕往身子上空使劲横扫了一下,并往下按在自己的手肘上,然后漂亮地旋了一下手柄,网口封住了,网里的东西无论如何是再也逃不脱的了。
他伸手拿过手电筒。没错,刚才的感觉并非想象,胳膊上鲜血淋漓。他不去理会那小伤口,而是端详着网里的东西:一只有着恶魔般长相的小动物正在网里扑棱扑棱挣扎着。
“抓住了!”他忍不住大喊起来。“我抓住了!爸爸,瞧!”
一道邪恶的目光从网里射出。哈尔觉得自己决未见过比这更邪恶的一张脸——除了那一张,他脑子里即刻浮现出一张脸孔,在基多的那个夜里,紧紧跟随着他的那个男人。
这小动物由此得名的那个古老传说,溜进了他的脑海。“吸血鬼”,就是夜里从墓地里跑出来吸食人类鲜血的鬼怪。这种迷信传说源于那部恐怖电影:《德古拉伯爵》。
当然,这只蝙蝠将所有那些古老的恐怖传说具体化了。这象征死亡,黑暗与邪恶的小东西,正用一双充满仇恨的双眼,透过那悬垂着的软毛向外窥视着。尖尖的小耳朵像极那些很常见的撒旦自画像。扁平鼻子,突出的下颔像极职业拳击手。
“貌似介于恶魔和斗牛犬之间,”约翰·亨特小声说道,因为那张脸看起来实在太可怕了,竟不敢大声地加以评论。
但是他们接着便见到了更可怕的:小蝙蝠张开嘴,发出一声充满邪恶的号叫。那长长的、灵巧的舌头,因为刚舔食过晚餐,上面还布满鲜血。这只小动物牙齿长的似乎很不健全,但他目前所长着的却已足够厉害:两颗长长的犬牙,一边一颗。
然而那真正令人深感惊异的牙齿,也就是赋予吸血鬼神话般地位的牙齿,竟长在上颚前面,一对门牙,有点点弯,针一样尖利。它就是用这两颗标枪似的利齿在人身上割开一个很深很深却毫无痛感的切口。
它嘴里除了血之外,还有一种水一样的粘液。如果他曾抓到过这样一只蝙蝠给实验室,他早就请人分析这种分泌物了,看是否含有可令肌肉失去知觉的麻醉成份,或可阻碍血液凝结的物质。
他看着自己的胳膊,血液还在从小洞里流出。父亲很坚决地用一块手帕紧紧地绑住了伤口。
伤口常常会导致死亡,特别是那些小动物——并非因为吸血蝙蝠的咬,而是因为被蝙蝠饱餐过后的血流不止引起。而通常情况下,血液会很快凝结。这种蝙蝠的唾液是否含有阻止血液凝结的化学成份呢?
那还有待考证。
蝙蝠拍击着翅膀,可是网捕很结实。无须用任何故事来夸张描述这怪物的丑陋,它的个子本身就是一种夸张。巨大的水果蝙蝠,两翼之间的跨度有2、3英尺,而这只蝙蝠却只有20英寸,身长也只有4英寸左右,相比之下,真的无法置信。
“小东西,噢,我的天啊!”声音从罗杰那儿传来。
如果,他们能把这东西带回家去,将会有多少人带着一样的惊愕与敬畏盯着它啊!现在这小动物还默默无闻——至少亨特父子明白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动物园或动物收藏家持有这样的一只。可是,他们能将它活着带回去吗?
哈尔提出了个令人烦恼的问题。
“我们要怎么喂养它呢?”
“我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呢,”父亲应道。“它每天大概要喝半杯新鲜血液。”
他们相互看着对方,被难住了。接着,哈尔把目光转向罗杰。
“我不!”罗杰大叫起来。他还真相信自己就要为此献身,为了科学,作一个鲜活的牺牲品。他脚趾上涂了碘酒的小伤口,还有屁股上的另一个——他为科学知识的发展已经做得够多的了。
“我们不会征用你的,”父亲向他保证道。
“除了紧急情况,”哈尔也向他保证道。“如果你不想发生那样的情况,最好时刻备好你那支点22小口径手枪,每天至少给小吸血弄只动物来。”
这个主意让罗杰相当兴奋。他最爱用他那支枪了,正寻思着找一个好借口呢。现在正好给他撞上了。他迫不及待地期望着黎明的到来。
那晚剩下的时间小吸血就在网捕中度过了。早晨,她——尽管缺少女性的温柔之美,她还是被鉴定为一位女性了——被转移到了哈尔用竹子编成的笼子里。
罗杰,早上醒过来后,通常除了吃之外就什么也想不起来的,今天却在早餐前就带着他那支摩斯博格向树林子里去了。那是一支可装15发子弹的自动手枪,装载有高速猎人步枪的弹药筒。尽管枪很轻,只是点22的口径,可是在科罗拉多州的时候,他却用来杀死了一头大美洲狮。
现在他希望能私下里给拉甫一颗子弹。可是,潜伏了一小时之后,他所等到的不过是一只老鼠似的卡皮瓦拉,很小的一只。成年之后的卡皮瓦拉,有3英尺长,是世界上最大的啮齿动物。
这一只比码头鼠大不了多少。竟然被这样一只小东西打扰了,他不禁自嘲起来。可是,一想到小吸血和自己的早餐,他还是开枪了。
结果相当令人吃惊。小卡皮瓦拉似乎在倒下死去之时,发出了一声吼叫,震撼了整个森林。罗杰惊呆了。接着,卡皮瓦拉后面的矮树丛中闪现一道黑黄相间的色彩——那头一直在悄悄围捕小卡皮瓦拉的老虎,失望透顶,跳越过矮树丛跑走了。
当罗杰看清楚那头庞大动物的体型、力量和威严的时候,不禁改变了要用他那把点22来与它相遭遇的念头。
谢天谢地,他没有伤到它,把它给惹急了,然后扑向自己。他抓起那只小啮齿动物,走回营地,还时不时回头瞥一眼身后。
早餐放好在小吸血的笼子里了。白天时候,笼子用布包着,让它有呆在黑洞中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哈尔偷偷打开瞄了一眼,警惕的小吸血仍然倒挂在笼子顶上。
三个探险家用过早餐。哈尔又瞄了一眼,小蝙蝠像只大蜘蛛一样,悬在那头啮齿动物上方,正在贪婪地进食,可是,漏进去的光惊扰到了它,它立即撤回笼子顶上。
就那么一眼,哈尔便已清楚地看明白了一切。真的!这吸血蝙蝠并不像许多科学家所设想的那样,是一只吸血生物。它的嘴巴并没有接触到伤口上。他见到了它那长长的、蓝粉色的舌头,标枪一样,以大概每秒四次的速度飞快地投掷着。那动作如此之迅速,从伤口到嘴巴之间的间隙,就像连续不断流下的水柱。那是猫或狗的技法,然而却是高速的。
且想一想吧,这手术进行得如此之温柔,以至于睡眠中的受害者一点儿也没被惊扰到,而清醒着的呢,竟不晓得自己身上正发生着什么事呢!
那天的旅程,接近傍晚时,这些动物收集家的袋子里又增加了一个捕获物。和小吸血一样,体型很小,价值却很大。可是,它的样貌却一点儿也不像那只小蝙蝠。它是那么的可爱,而另外的那只却那么的丑陋。
过夜的营地,就安在哈尔发现那只小动物的树枝上。除去尾巴,它只有2、3英寸长,体重也不足4盎司。全身覆着金黄色的绒毛,除了眼睛和嘴巴周围。没长毛的地方,皮是白色的。这个小家伙看起来就像刚吻过装满面粉的桶,戴着一副特大号的白色眼镜。
“是小金丝猴,”哈尔对着父亲喊道。约翰·亨特已经舒服地躺在吊床里了。他正在脱离箭毒的影响,逐渐恢复知觉。
“用吹风管来抓,”他建议哈尔道。
罗杰跑到小船那里,拿了一支吹箭筒——希瓦罗酋长送给他们的。他还拿了一整箭袋的标枪和一小瓶箭毒。
哈尔把一枝标枪的头浸到箭毒里,轻轻碰了一下毒药便拿出来了。然后,安在7英尺长的竹筒子近末梢的地方。标枪与竹筒的对接端,用木棉絮包住,弄成一个圆球,大小正好塞住枪孔。
哈尔抬起吹风管,嘴唇放吹口上,使劲吹了起来。
很幸运,这小矮人,像大部分猴子一样对什么事都很好奇,正非常安静地站着,充满兴趣地观看这一切动作的进行。真是个完美的靶子。虽然如此,哈尔还是觉得会射不到,因为他不是惯用吹风管的老手——但标枪还是击中了小家伙的身侧。
他叽叽喳喳兴奋地叫着,把标枪拔了,扔一边去,开始往树里爬,可是,毒药很快起效。他停了下来,摇摇欲坠,接着便落了下来。他的尾巴帮不了他,因为金丝猴的尾巴不能盘卷住东西。
哈尔把他从草丛里捡了出来。罗杰知道自己在这场小戏剧中所扮演的角色,早已经准备好盐了。他把盐擦进小猴子的伤口里。
“他不过失去点知觉,”哈尔说道。
小金丝猴开始在哈尔手里动起来了,它打开双眼,起先有点儿呆滞,渐渐地变得明亮起来。金色的尾巴开始往四处转着,罩着白色圆环的双眼下,那滑稽可笑的白嘴唇开始发出一些试探性的探询。
罗杰很开心。“这好养多了,不是吗,眼镜?”就这样,那小家伙有了自己的名字。
“我想,我们将会发现眼镜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伙伴,”约翰·亨特说道。“可能偶尔会过于有趣呢。金丝猴是所有猴子中最活泼、最机灵和最有好奇心的。当然,大部分的种类都比这种大。这小金丝猴是世界上最小的猴子。正是这点区别,让所有收集家深感兴趣。知道吗,哈尔,如果说这是小矮人的一个新种类,我也不会感到惊讶的。如果他就是,那么,他们有可能会把你的名字用在它身上呢——作为他自己的。所以,他将是哈尔·小矮人·亨特。”
“好,”哈尔说道,“他就是咱们的眼镜·亨特。”
眼镜·亨特很快就明白,他是亨特家族中的一员,并且要求起其余所有相关的特权。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小家伙,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可是又像杂技演员一样每时每刻到处跳着。他似乎没有一般猴子平时所有的鄙吝。他总是快乐地胡闹,却像松鼠一样灵活而有分寸,几乎不会弄翻或打烂任何东西。
他最大的快乐就是玩弄查理的黑头发。他会从里面突然跳向大鼻子,那头貘,然后落在他的背上。可是,当大鼻子带着眼镜一起滚下船去洗澡的时候,眼镜却大声嚷嚷着反对,爬回船里,一直向罗杰走去——他已经把罗杰当作自己的特别监护人了。
他会爬进罗杰的衬衫里,全身透湿而冷冷地躺在那里,直到干爽为止。
要卖掉眼镜会变得很困难呢。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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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亚马逊河上的诺亚方舟
“亚马逊河!”哈尔大声喊道。独木舟掠过一道河弯,船头直指向远处一条更大的河流:宽广开阔,漩涡滚滚,到处涌动褐色的涛峰就像载了魂灵流动着的狮子头——从这些高隆的水峰可看出水流的力量与速度。
他们追随这条神秘虚线已有5天的时间。如果新地图制成,这条虚线将变成实线。哈尔用铅笔画出了亚马逊河的接合点,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地图放进裹了防水布的瓶子里,又把瓶子放进裹了防水布的药箱里。这张地图是探险队最珍贵的财产之一。
亚马逊河,世上最伟大的河流!罗杰以及父亲同哈尔一样兴奋。其余的乘客似乎也在分享这份激动,或者,它们只是给小木舟的颠簸惊扰了。
小幼貘嘶嘶叫着,小金丝猴唧唧嚷着,甚至那昏睡着的小吸血也在黑笼子里发出了吱吱的警报声。只有查理对整件事情持以平静的态度。这木乃伊英雄悬挂在横坐板上,甚至不屑于把双眼打开,对此他不过阴郁地点了点头。
“这真的就是亚马逊河吗?”罗杰很想知道。
“是,又不是,”父亲说道。“可是,大部分是的。看看你的美洲地图,你将注意到这整条江,从这里到大西洋,就叫作亚马逊河。但除了那个名字之外,这条江的每一段都有一个专用的名字。有些人把这一段叫作马拉尼翁河,而下一段则叫作索里莫斯河。但全部都属于亚马逊河。”
“我们要过多久才做木筏呢?”罗杰急切地问道。
这只独木舟是奔驰于帕斯塔萨河急流上最棒的船只,可是并不适合用来收集和装载动物。此外,在这些湍急的河水上,独木舟一点也不安全。他们早就决定,到达亚马逊河后,就做只木筏,装运动物和自己,再往下游而去。
罗杰甚至还提议把木筏命名为:诺亚方舟。
“越快越好,”亨特说道。“可是咱们在这里可登不了陆——水流太急了。等进到水湾里再说吧。”
从一英里远的河岸上吹来的风,凉爽清新。要不是这些急流,他们早就认为自己正行使在湖里,而不是江上。靠左舷的河岸边是一大片开满鲜花的树木。河滩附近,水鸟上下翻飞,拨弄出阵阵涟漪,当小船驶过时,都纷纷展翅冲往云霄。
罗杰伸手去拿鸟枪,可是小船倾斜了一下,提醒他要注意安全。
各种各样的鸟儿,五彩纷呈,发出各种悦耳的啼鸣,把森林装饰得异常动人。这显然就是一座鸟的天堂。而最令人震惊的,却是那只长得人那么高的美洲大白鹳,它正以王者的庄严步伐沿河岸走着。
他们在一处地方绕了圈子,那里狂溅的水花把小金丝猴吓得急忙钻进了罗杰的衬衫里;接着,他们滑进了一道平静的河湾。这里没有涌流,只有那绕着弯弯河岸懒洋洋向后扩张着的一圈圈涟漪;还有一片铺着纯净细沙的优雅河滩,这再次让他们回想起湖滨。河滩后面有棵高大的木棉树,伸展着枝桠,几乎遮蔽了一英亩的地面,树荫下什么都没有,一大片广阔而平坦的平地。
这正是制造木筏的理想营地。高大的竹子丛生河边,还有那些丛生的藤蔓植物,正好可以当绳子用,将竹子捆绑在一起,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他们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做好木筏。第四天,他们远远地望见其他木筏在江上驶过的影子,便充满了信心,感觉自己正坐在木筏上——那行驶于亚马逊河这特别河段上最便捷的船只。
“可是,每只木筏上面都有房子呢,”罗杰大声道。“咱们在上面弄个房子吧。”
因此,一座以竹子作框架,芦苇作墙,棕榈叶作顶的茅草房终于竖立在木筏上。家,甜美的漂流之家!
既然有了足够大的住宿空间,这座漂流的动物园也迎来了两头大动物:其中一头是巨大的鬣蜥,6英尺长。
这只巨大的热带蜥蜴,罗杰发现它的时候,正躺在一条低垂的树枝上。因为罗杰正在围猎一只鸟儿,步子放得很轻,所以,尽管离那只鬣蜥只有12英尺远,却没有惊动到它。
实际上,对这两头动物深感震惊的是罗杰而已,他过去惯常见的蜥蜴都只有几英寸,最多也不过才一英尺长,可是,这只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它看起来实在太像图画书上的史前怪兽了。
鬣蜥尾巴上装饰着一圈圈的绿色条纹;后背和下巴上各长着一排长钉,而前后肢都长着长长的、细细的、尖尖的爪子。
罗杰轻轻溜回营地。“我认为,我见到了某样东西。”他低声说道。
“你认为你见到什么了?”
“嗯,可能是我疯了,”罗杰承认道,“可是,它看起来真的就像一头趴在树上的鳄鱼。”
“鳄鱼不爬树,”父亲带点嘲讽似的说道。
亨特父子三人小心翼翼地穿过灌木丛。那只动物还在,半睡半醒的样子。
“鬣蜥!”亨特惊叫起来。“还记得吧,你们在希瓦罗村子里吃过鬣蜥肉排。那是印第安人非常喜爱的食物呢。他们抓鬣蜥的办法非常古怪。咱们来试试。拿套索来。”
“我口袋里有绳子,”哈尔说道。
“很好。弄成套子,然后从他头顶上轻轻套住。”
“可是,我们不可能靠近去套住他,不是吗?”
“对。我们得先对他唱歌,还有爱抚他。”
男孩子们怀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肯定是在开玩笑。
“那就是印第安人用的办法,”亨特坚持道。“鬣蜥对音乐非常敏感,还非常喜欢被抚摸。”他捡起一根树枝。“现在,哈尔,拿这根树枝抚摸他;而你,罗杰,唱歌。”
罗杰可不是什么歌唱家,他开始制造出一种声音——那声音会吸引人或动物,还真让人怀疑呢。哈尔尽可能远远站着抚触那粗糙的皮肤。
鬣蜥轻轻动了一下,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回转头来查看这几个访客。它的嘴巴打开了——也许不过打了个懒懒的呵欠而已。可是罗杰却被那排尖利的牙齿给吓呆了,停下了唱歌。
“他们会好不吝啬地咬你们一口的,”亨特说道。“可是,如果我们温柔地对待他的话,他就不会咬人。唱歌,罗杰,唱歌。”因此,罗杰唱着歌,哈尔则抚弄着。
“轻点,轻点,”父亲提醒着。“动物园不会要没有尾巴的鬣蜥的。如果你们把他给吓着了,他会把尾巴给丢掉的。”
罗杰瞪大眼睛。“丢掉自己的尾巴?就像家里的那些小蜥蜴一样?”
“一摸一样。好了,哈尔。我想可以准备下套了。让我来把它绑在你的棍子上。”
亨特把套子紧紧绑在棍子上,然后在鬣蜥觉察之前,非常小心地往它靠过去。鬣蜥每动一下,亨特都会停下来,等着;然后,尽可能温柔地把套子从那动物的头上穿过,慢慢地拉紧。
“抓住他了!”罗杰忍不住喊道。
“安静。别忘了尾巴。”
亨特开始轻轻地拉;起初没有任何反应,但接着那鬣蜥便慢慢下来了,动作非常迟缓,但最终还是把自己给完全放在地面上了,并让自己的捕猎者一直带领着回到了营地里。其间有一次,它可怕地大张了嘴,猛地朝哈尔的脚后跟冲去。但它终于是被半引半举地给弄上了竹筏。
“现在,我想,得给它弄些吃的了。”罗杰问道,“它吃什么?”
“几乎任何东西。嫩叶,水果,小鸟,小动物。”
罗杰便跑去拿草料。
另一个新乘客就没有这么特别了。它也是6英尺长——可那是从头到脚的高度,并非水平线上的长度。哈尔刚抓了几条鱼,连桶一起放在河滩上;一只美洲大白鹳——与他们往营地来时曾见到的那只一样——被桶里的鱼给吸引过来了。哈尔就在大树荫下静静地望着它。
那巨鸟,踩高跷般高高地站在自己的瘦腿上,严峻地俯视着桶里。鹳看起来总像在沉思冥想,尽管实际上,它们脑袋里除了鱼之外便一无所有了。它们高耸着肩膀,脑袋却像弓一样弯垂着。
这位严肃的访客似乎要认真考虑一下,以判决铲桶里的鱼是否比捕河里的鱼要容易。
这真正是只威严的鸟儿。庞大的身躯上覆盖着纯白色的羽毛,脑袋是油光闪亮的黑色,而喉咙处则圈着一个漂亮的红色圆环。他轻轻抬起翅膀;哈尔估计那双翅膀全部展开时,之间的跨度会有7英尺长。他似乎已经看见,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大白鹳,正穿行于某个动物园里,荣获成千上万游客的惊羡与赞美。
这庞大的身躯立在那纤细苗条的两根支柱上,庄严地摇摇欲坠,而那腿一样长的喙却飞快地投进了桶里。看见一只看起来如此明智和世故的鸟儿作出那么突然的一个动作,感觉还真古怪。鱼吃完了,大白鹳又恢复了它那睿智样儿,昂首阔步,慢条斯理地往河滩踱去。
哈尔很无奈。他打算用套索来捕那鸟儿,可是在靠近去之前,那庞大的羽毛飞机早就起飞了。他将不得不让它离去。
可是,他相信那高个子访客还会回来,因为它已经明白,从桶里铲出饭食是多么的容易。
他往桶里放了更多活鱼,还把桶留在原处。他打了四个木桩,把网的四个角紧紧绑在木桩上。网像屋顶一样罩在离桶约8英尺高的地方。网上设了个滑索,沿地面一直拉到他隐蔽的树下。
那天,当他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在落日那长长的余晖里,并非那么明智世故的大白鹳昂首阔步,慢条斯理地沿河岸踱过来了。他停在20英尺远的地方观察着桶和桶上的网。这确实需要想想。他单腿而立——不可思议地保持着平衡——把喙藏进胸口上的羽毛里,沉思着。
再次确证桶和网都不动后,他终于慢慢走到那天篷下,盯着桶里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把嘴伸了进去。
就在这时,哈尔猛地拉动滑索,网落了下来。那鸟儿惊恐地往上飞。这个动作可不怎么明智,因为只会把他自己给纠缠住,而更安全地呆在网里。他的脚趾、翅膀尖、和长喙全都被网眼扣住了。他不停地挣扎着,洁白的羽毛雪花般飘舞。
那双有力的翅膀很快就会把网给扯破呢。罗杰和爸爸也在目睹这一次的试验,现在约翰·亨特提出建议了,“最好过去绑住他的脚。”
哈尔拿着绳子跑了过去。这样的好戏,罗杰可不会等闲视之,他也很快跑了过去,占好位置,紧抓住鸟儿的一只脚。
那脚被拉住的同时,哈尔也成功地把索套套在了上面。
“网要破了!坚持住!”他大声喊着。大白鹳已经破网而出,高高地往空中飞去。有一会儿,哈尔和罗杰似乎就要被一起拉着飞起来了——就像那位被巨鸟携着高高飞在空中的航海家辛巴达一样。可是他们两个合在一起的重量对那位伟大的飞行家来说太沉了。他们设法把绳子拉到木筏那儿,绑在一块木头上。
那鸟儿一直往上飞到50英尺高的地方便被绳子给拉住了,然后,它就在那紧绷的圆环里不停地盘旋、绕着圈子。男孩子们退到一旁,不再看它,以让自己的俘虏从惊骇中慢慢恢复过来。
可是美洲大白鹳有很高的尊严,没有在惊骇中逗留很久。渐渐地,那鸟儿盘旋的圈子越来越低,最后终于落在了竹筏上,左右摇摆着他那巨大的喙,仿佛在说,“唔,我决不妥协!”又似乎在反省,“我得记住,我是一个哲人,这样的小事儿可惊扰不到我。”
他在设法使自己镇定下来:梳理羽毛;缩拢起一条腿,把全身重量转移到另一条上;高耸起肩膀;把嘴像杆子一样插进胡须里;便以人类那愚蠢的方式沉思着。
亚马逊河的堤岸上将排满一队队满怀惊异的人们——如果有人排队的话——就像驶往大海的诺亚方舟上的特殊乘客名单一样:貘、吸血蝙蝠、小金丝猴、鬣蜥、大白鹳、三个现代人和一个木乃伊。但,这只是开始。
约翰·亨特是船长,哈尔是大副,罗杰则是乘务员。喂养那些动物是罗杰的差使。如果它们都肯吃同一种东西的话,事情将会很简单。可是他得提供许多挑剔的膳食。大鼻子虽然已经开始接受树叶和嫩芽,可是更爱的是牛奶;小吸血要喝鲜血;眼镜不肯像其他猴子那样吃植物类的东西,而是要求吃昆虫;巨蜥爱的是鳞茎植物和花朵;而对于那吃鱼的高跷来说,每天都是星期五。
晚上,船泊在某座小岛旁,全体船员在船上度过。船上的小棚屋是很不赖的卧房。吊床角对角地交叉挂着:罗杰的靠近屋顶,哈尔的居于下方,父亲的则靠近地板。
当罗杰要下来时,就得踩过哥哥,接着是父亲。这让他觉得很好玩,夜里,他便频繁地找借口下来,说他听到了某些奇怪的声音,要去查看查看。
哈尔终于对作一块踏脚石感到厌烦透顶了,并开始策划复仇。一天夜里,趁弟弟睡熟了,他把那小男孩吊床的一端,搬出棚屋外,绑在河边的一棵树上——罗杰便悬吊在水面上了。罗杰按时醒过来,并准备像平时那样折磨他的同伴们。可是这次,他想要装作摔出吊床,扑通一声落在哈尔身上,让他吓得魂飞魄散——哈尔将以为一头美洲虎趴到了自己身上。
他灵活地移到吊床边,定了定身子,便把自己给摔了出去。
确实发出了一个可怕的扑通声,但不是在哈尔的胸口上。响彻夜空的尖叫声——不是哈尔的,而是罗杰的。当他沉下亚马逊河水面时,那叫声里还混杂着一阵咕噜咕噜冒水泡的声音。
哈尔躺在那里吃吃吃地笑着。爸爸被尖叫声惊醒,跳出了吊床。
“罗杰,是你吗?哈尔,我想我听到罗杰的声音了。”
“是的,我也听到了。”哈尔笑得喘不过气来。“我想他到外面去了。”
又一声夹杂咕噜冒水泡的叫喊传来,告知了他们罗杰所在的位置,爸爸闪电般冲出去救他。
“鳄鱼咬住我了,”罗杰嚎啕大哭着。
哈尔不再吃吃笑了,立刻跳了出去。现在轮到他害怕了。他都做了些啥蠢事啊?这条江里到处是鳄鱼,像长着剃刀利齿的食人鱼般,能在瞬间把一个在水里洗澡的人身上的肉全给剥掉。你或许可以进去50次,而不受到攻击——总是存在那样的机会的。
他从刀鞘里拔出猎刀,冲了出去。“我要给那鳄鱼看看什么对什么!”他还记得曾经所接受过的教导:万一与鳄鱼进行近距离搏斗时所要做的——凿瞎它的双眼。
模模糊糊认出了罗杰,他跳进水里,抓住罗杰的腿——希望还能在鳄鱼的嘴里找到它们。但他发现除了一根半沉在水里的木头外,根本没有任何怪兽。
罗杰还真从来就没认为那是条鳄鱼。只是刚刚他感觉到大腿给紧紧夹住了,便确定那是条鳄鱼,或是被条水蟒给缠住了。他那惊恐的尖叫声也把父亲牵到了抢救的行列中。亨特父子三人彼此在水里发疯般地搏斗着,小金丝猴却在一旁唧唧叫着,吸血蝙蝠则发出吱吱的尖叫声,而那了不起的大白鹳却保持着明智的举止,沉睡着,甚至不愿睁开一只眼或放下那只折叠着的脚。
小棚屋的角落里有个壁炉——一层6英寸厚的土灰。为了暖和一下冻僵的身子,他们就在那上面升起了一堆火。然后,全体船员再次就寝,一边喃喃抱怨着,把整件事情归为他人的错。
第二天,当木筏在一连串急流中发疯般行进时,就连那极其严肃镇定的高跷也受到了惊扰。如果有最糟糕船只奖的话,或许要授予这只在急流中横冲直撞的木筏了。
当这只诺亚方舟穿越那些黑色岩石,深深扎入恐怖的白色浪涛中时,简直成了一座充满动物和人类喧闹声的疯人院了。三个人不可能照顾得到四个角,每几秒钟便有一个角撞到岩石上,木筏便像被巨人扳了一下般快速旋转起来。这时便得有人跳下船去把绊住的木头推开。
“前面有石头!”罗杰大声喊道。已经来不及避开了,因为左右两边都有石头。亨特父子尽量用撑杆和水浆来减缓速度,可是没有用。哈尔手里的撑杆突然啪一声断为两截。
只好一切由天定。木筏肯定会断为碎片,所有的动物将四散而去。
岩石撞在木筏前板中间的方角上。很幸运,这样坚固的船只不是用指甲或门闩之类的东西来造成的。中间的木头弯了弯,从岩石上滑了过去,就好像有一头骆驼从木筏下面经过,最后从船尾那里走出来。
就这一次,大白鹳放下了另一条腿,用两条腿来保持平衡。木筏合在了一起,可是小棚屋却受到了极大影响,棚顶裂开了。但没有一个人去理会那个,重要的是那些值钱的动物一只都没有丢。
接着,木筏一路摇摇晃晃地前进着,直到那讨厌的大白鹳飞了起来——他一直往上飞到那50英尺的限制高度。这伟大的鸟儿,就好像木筏上的其他乘客都是些无辜的小孩子,需要他带领着去往一个安全的地方。
当船驶入平静的水面上时,那鸟儿便又飞回木筏上,一个接一个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并以低沉的嗓音发一通讽刺性的简短评论。
每天只能看见一两只木筏,沿岸几乎没有印第安人的村子。
但接着某天早上,出现了一座城市!
这么多日子来,他们除了丛林外,什么都没有见到过,所以在看见这城市后,感觉它似乎和纽约一样大,一样生气勃勃呢。这就是Iquitos(读为:伊基托斯)。
在更深入亚马逊河前,这是他们到达的最后一座边区村落。他们把木筏绑在码头上。数百只小船正在装卸橡胶、烟草、棉花、木材、象牙椰子和巴西坚果。
约翰·亨特留在船上看守他们的财产,哈尔和罗杰则兴高采烈地去逛街。这是一座边境小镇,镇上有锯木厂、造船场、轧棉场、出售各种机器的商店,和用甘蔗汁来制成浪姆酒的酿酒厂。他们走过了海关、市政厅,和一家电影院——那些电影画展,他们很多年前在龙岛上已经看过。
按照父亲的指示,他们走进了美国领事馆。在那里收到了一封寄给约翰·亨特的电报。
哈尔拿着电报,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们几乎是跑着返回木筏那里。
爸爸撕掉封皮,展开里面的通知。哈尔想起了在基多时收到的那封电报——会不会是来自某个神秘敌人的又一个恐吓呢?
当爸爸抬起头时,哈尔知道事情非常地严重。
“孩子们,”爸爸说道,“咱们得回家去了!”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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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灾祸
哈尔拿起电报。是妈妈寄来的:
除房子所有建筑遭火毁动物烧死收集品丢失肯定有
人纵火警察对烧房的匿名恐吓也感困惑我该怎么办
那么,这个结果正是第一封警告信里说的:
要小心家里的事儿
“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快赶回家去。”爸爸说道。
他看起来一副挫败的样子;他的所有几乎全被清空了。收集动物是他维持生活的手段。对于一个如此热爱动物的人来说,一想到那些动物被关在起火的房子里给活活烧死,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啊。而现在,这是在恐吓他们的家——或者不如说是他的妻子。
哈尔的想法却有点不同:
“谁有可能做这样的事呢?”他真的很奇怪;他的思潮又带着他回到了那张被手电筒照亮的脸。“爸爸,我告诉过你那个在基多跟踪我的男人。你当时没当一回事儿——而我也一样。可是……你想……”
“看不出一个在基多的游客和龙岛上的大火之间有什么关联。”
“是的,我想你是对的。可是,谁有可能会对我们做这样的事呢?”哈尔的大脑在努力地进行着分析。“不可能是私人恩怨。你和每个人都处得很好。你没有任何针对个人而来的敌人。不可能是政治的——你不参与政事。在这些拉美国家有很多居心叵测的革命家,但你从未和这类事情有任何瓜葛。所以,肯定是经济上的敌人。”
“什么意思,经济上的?”罗杰很想知道。
“如果爸爸失去,就会有人获得。现在,只有那些我们损失而他们获益的人是咱们的竞争对手——其他的动物收集者。大部分的动物园、国家和博物馆都优先求助于我们。如果我们退出市场,那他们将不得不转向于求助他人。”
“你现在说的都是些废话,哈尔。没有人会对我做这样的事。我和他们都是知交。”
“除了你之外,那个最大的收集家呢?”
“你的意思是葛里菲斯?葛里菲斯是老朋友了。况且,他已经盘空自己的生意了。”
“非常正确,”哈尔紧张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什么?”
“他卖给的是一个名叫桑德斯的男人。你认识他吗?”
“仅听说过他的名声,”约翰·亨特承认道。“我想,他们把他叫作骗子桑德斯——是因为,他过去在南洋经常做些坑蒙拐骗的事。他好像是个码头工人。他们说,他经营过潜捞珍珠的生意,后来去澳洲开金矿。关于他经营的一座矿井,有些说法,听说矿井不是他的,但他却恰好在法律要作出判决之前脱身离开了。他在菲律宾卷入了更多问题,还及时逃脱了一项谋杀指控。噢,有太多关于骗子桑德斯的故事了。但他不是动物专家,他甚至分不清袋鼠和大象。他既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也没有具备能够成功经营这项事业的诚信。”
“对,”哈尔说道。“而那就是为什么他不得不以卑劣的手段来取胜的原因。”
约翰·亨特不耐烦地刷去这个意见。“你拥有很健全的想象力,哈尔。可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回家。星期二、星期四和星期六都有飞机离开。也就是说,明天早上我们就可以走。”
然后,他便大跨步往镇上去预定机票了。
哈尔几乎整夜都醒着,思考着事情。早上,喝完咖啡后,他说道,“爸爸,你可以取消预定的一张机票。”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要留在这里继续这项工作。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个家伙——不管是谁了——最希望的就是让我们放弃这次探险吗?毫无疑问,他将非常欢喜地看着咱们全都小跑着回家。他消灭了我们的动物——他最想看的,其实就是交易场上的亚马逊最新的收集品。我们不可以败在他手上。当然,你不得不回家。我可以一个人应付这事儿。我会雇用些人来帮忙。”
“我不会考虑这件事的,”约翰·亨特说道。“你还是个孩子。”
“我要留下来和他一起,我会帮他忙,”罗杰说道。
约翰·亨特对罗杰的意见笑了笑,因为他的服务将会很有价值。“不行,你们两个都太小了,对付不了这片丛林。”
“听着,爸爸,”哈尔认真地说道。“你的收集品都没有了。你打算拿什么来换钱呢?你要恢复生意的唯一办法就是去弄到新的收集品。你已经把很多钱投入到这次旅行中来了,如果失败的话,你就一文不名了。我说的对吧?”
约翰·亨特闷闷不乐地思忖着:“恐怕你是对的。”
“想一想妈妈,想一想咱们所有人。你能为我们做的最好的事就是让罗杰和我去完成这项工作。”
“你似乎还不明白,哈尔,这是危险的国家。这里不是科罗拉多州。”
哈尔不禁挖苦道:“所以你认为你不得不照顾你的两个小孩子,对不对?我讨厌说让别人不高兴的话,爸爸,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到目前为止,大部分的时间你都在害着病呢。罗杰和我完成了那些工作。如果我们可以做的话,那么我们会一直做下去的。”
“我不能让罗杰去。他注意力非常不集中。”
罗杰看起来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不会注意力不集中的。我保证会像审判员一样清醒明智。”
“他会听我话的,”哈尔说道。“是不是,罗杰?”
罗杰狠狠地看了哥哥一眼,但他还是把那难以忍受的苦药给吞了下去。“是的,如果你让我留下来的话,我将非常高兴地听从哈尔的指挥。”
“好吧,”约翰·亨特很不情愿地说道。“可是,要记住……”接着他逐条给哈尔塞了许多教导指示。“而你,”他严厉地对罗杰说道,“不要淘气!”
“上帝为证!”
爸爸要乘眀早的飞机离开。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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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逃脱
男孩子们望着飞机,一直到它在天空中变成一个小圆点。
然后,他们严肃地转望向对方,突然感到异常地孤独。如今要对付那片丛林的不过是两个男孩子;哈尔刚才的豪言壮语现在看起来相当愚蠢。
“一切轻松结束了。”哈尔说道,设法使罗杰和自己安心。“咱们面临的不过些动物,而他面临的却是不择手段的敌人。”
“嗯,如果他会不择手段,”罗杰担心道,“也可能会跑这里来对付咱们。”
“他怎么来呢?”哈尔嘲弄似地说。“如果爸爸认为会那样,就不会把咱们留在这里了。不,现在危险的地方是龙岛。嗯,快点,咱们还有件事要做呢。”他们立刻往码头赶去。
看到木筏还好好地在那里,哈尔放下了心。不知何故,总有个疯狂的念头钻进他脑子里:会有人来偷他们的木筏。
当他们靠近竹筏时,他们请来照看木筏的当地的一位警察跑上来,一边挥着手,一边激动地说着话。为了这次的旅行,哈尔学了两年的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可是,对这个警察突然扔过来的两种语言的古怪大杂烩,他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他能理解到的是,他们离开的那段时间,来了一只小船,船上的人还动手解开竹筏绑在码头上的缆绳,转系在自己的船尾上,看似要拖走竹筏。
当警察上去阻止时,一个男人走出小船,向码头走来,声称自己是竹筏主人中的一个;他只是想把竹筏移到更安全的地方。警察觉得很可疑,但还是很礼貌地要求那个陌生人等其余的人都回来了再说。最后,陌生人说他不等了,稍后再来,便上了自己的小船离开了。
哈尔设法弄到了关于那个陌生人的一些描述,但他所能理解的是,那个人个子很大,样子极不和善,“一点儿也不绅士”,还有,他的西班牙语里夹杂着英语口音。
哈尔额外奖赏了那位守信的警察一枚硬币,便随他一起到警察局里提出申诉。罗杰,则觉得此事非比寻常,留下看守竹筏,并全副武装起来。
警察方面觉得到目前为止没发生什么重大的问题,便决定对此事进行疏解。
“只是某人办事时出了点错而已,”警察局长说道,且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我们会继续留意他的。”
很显然,如果要想获得关于那个神秘陌生人的任何信息,哈尔将不得不自己去找寻了。
他去到领事那里,把整个故事都告诉了他。
“到这里来的人中没有一个与你所描述的相符,”领事说道。“当然,他也有可能远远呆在某个地方。我不知道你怎样才能找到他,或者如果你找到了他,会对你有什么好处。毕竟,你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挡他。他也没有做什么可以控告他、让他坐牢的事。如果警察抓了他,也将不得不释放他,然后,他将会更死心地去对付你们。”
“你能给我些建议吗?”
“坦诚地说,我建议你学你父亲的榜样:跳上飞机,回家。很明显,有一个相当险恶的阴谋在对付你们。在伊基托斯,我们可以保护你们,可是,你们一开到河上,我们就无能为力了,因为那里除了丛林法则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那可是他个人的事了——可你还只是个孩子呢。”
后面的话刺痛了哈尔。他比领事长得还高、还健壮。或许他知道的不是很多,可是他会学习,而且会从丛林所给他的挫折中学习。
“非常感谢。”他说道,“只是我们还有件事要做,而且,我们不会被骗子桑德斯或者他的枪手阻止的。”
领事抬起头,带着微笑看着他,伸出了一只手。“好,勇气可嘉。祝你好运!”
哈尔返回码头,发现罗杰一只手里拿着他的那把点22手枪,另一只手里则是他们父亲的点45柯尔特式自动手枪,还有一把裸露着的猎刀斜插在腰带上。他叉开两腿,伸着下巴站在码头上,无论如何,看上去就像保卫大桥的霍雷肖一样。
事实上却是:这小孩子怕死呢。一看到哈尔,他便十万分地放下心来。
“找到他了?”他问道。
“没有。先把他放一边吧,时间到了,我想他会找到咱们的。”
“那正是我担心的呢!”
他们继续进发去执行父亲的指令。自制的木筏在河上游时驶得很平稳,可是,对于他们要去的那宽广而常起风暴的水面,构造良好的船只却是必需的了。如果要载更多动物,尤其是遇到那些个子庞大的,例如美洲虎和大蟒蛇之类的,就需要更大的空间了。而要驾驭那样的船只将不得不拥有一支船员。
他们让那位友善的警察帮忙看守装载着贵重动物的货船,便去找寻造船场了。
“就是这艘了,”哈尔终于大喊道。“正是咱们找的。”
“这看起来还真像诺亚方舟啊。”罗杰大笑起来。
这是一种亚马逊人称之为巴塔拉欧的手工制品。50英尺长,有很深的一个驾驶员座舱,重叠搭造的结构——也就是,各边的铺架就像用墙板隔开的房子一样相互交迭着。船后部整个盖着顶,看起来确实像诺亚或早期人们所制造的船只。那桶状的叫作透斗的棚屋,令整艘船的外观看起来就像一座吉普赛大篷车或盖着蓬的大马车。船还有一条大约10英尺长的非常宽大的横梁。
领航员必须熟练掌舵。船尾处有个很高的小平台,领航员站在上面,可以察看到房顶,以及前方的事物。船舷上缘,靠近船首的地方,有个桨架,可供四个人站在那里摇橹。船舷每边各有一条人行道,那样遇到水浅的河面时,人就可以站在那里用篙撑船了——把篙插进沙子里,沿着船舷推船,一直走到船尾。
哈尔买下了那艘巴塔拉欧——它将成为他们的新方舟。他还买了一艘驳船,大概25英尺长,叫作蒙塔利尔的独木舟——他和罗杰更喜欢把它叫作快艇。它几乎和快艇一样轻,速度也相当可观,且比方舟上的棚屋小,和透斗正相称。
在造船场主的帮助下,哈尔雇用了自己的船员。要驾驶两艘船,还要帮他和罗杰诱捕动物,他算了算,需要雇6个人。新招募的会员中,5个是印第安人,而另一个叫邦可的,是一个“卡波克罗”人或印第安和葡萄牙人的混血儿。
应该还有第三艘船——他们从帕斯塔萨那里得来的中间挖空的独木舟;但它将只作为一只小游艇由方舟拖带着。
当他们划着方舟和横靠在竹筏旁的快艇,把竹筏上的动物和工具箱搬运到船上的时候,展现在前方的丛林探险,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振奋。天快黑了。哈尔希望在日光消逝之前,把工作都做完,那样他们就可以在破晓的时候启航。
一群人聚在码头上观看,甚至还给些建议。人们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把那头笨拙的鬣蜥抬上方舟。那只大白鹳,被如此多的人搅得很是不快,便飞到了他那50英尺的高空上,盘旋着。与此同时,绑着他的线的另一端,被移到了方舟上,所以当这只鸟儿降落下来的时候,便缓缓地被拉到了他的新岗位上。
工作快完成的时候,一个比其他人高出一个头和两个肩膀的家伙推开人群,走上了木筏。
哈尔立刻就认出了那个男人。为了确证,他拧亮了手电筒。毫无疑问,就是那晚在基多,向他投来恶意目光的凶狠的脸。
“哈罗,”哈尔说道。“相信咱们以前见过。”
“噢,是吗?噢,是的——在基多的那一小会儿。相信我当时正在找教堂。”
“我希望你点了蜡烛,还做了祈祷。”
“好吧,朋友,够了。我一直想见你呢。”
“你已把话坦白说了。我一直想见你。我相信,趁我不在的时候,你对这只木筏很感兴趣。”
“噢,那件事!只是搞错了,先生。我们把它当作另一只了。”
“当然,”哈尔说道。“顺便提一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陌生人哈哈大笑,说道:“我没什么名字。就叫我男孩子的最好的朋友吧。”他再次张开嘴哈哈大笑,他那断裂和褪色的牙齿像鳄鱼的一样。哈尔立刻就给他起了个名字——这些河水中奸诈的大畜生。
“好吧,为了方便你,我就喊你科洛克吧。现在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除把你从船上卸下去之外。”
“现在听着,朋友,我不想惹麻烦。”那位被命名为鳄鱼科洛克的男人说道。“我只不过想和你做个交易。”
“为了骗子桑德斯?”
那男人开始脸带诧异。“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现在只想了解你是否愿意出售你的收集品。”
“你要出多少钱?”
“一千美元现金。”
“我的收集品值那个价的五倍。”
“或许吧,”鳄鱼科洛克说道,眼里闪过一道更残忍的光,“但那是我出的价,而且你最好接受。如果你不,你会有点儿遗憾的。你最好接受,而且最好就去做其他的事——买票回家。”
“你最好在我扔你之前,从竹筏上下去。”
鳄鱼科洛克双眼变得血红。“你这吸鼻涕的小老鼠,”他说道。“我看,是我对你太宽容了。好吧,如果你不愿接受这宽容的方式,那就接受强硬的吧。咱们会再见的,朋友。”
他爬上码头,怒气冲冲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罗杰睁大眼睛看着哥哥。“我有一种感觉,咱们会在天亮之前再见阳光男孩。”
“像他,是有可能会在夜里做些什么事来阻止咱们离开的。”哈尔承认道。“或者,他不那么做,但至少他会整夜准备着要沿河追击咱们。”
“我知道他会那么做。”
“是的——咱们先走一步。这些人一散开,我们就离开这里。我们可以通宵航行。那么,在他启程之前,我们就比他先走了半天的路程。”
“可是,在我们捕捉动物的时候,他会赶上的。”
“或许会那样,但我们就有机会让自己迷路,让他找不到咱们了。”
“你的意思是什么呢,‘让自己迷路’?”
“这条河有好几英里宽,而且到处是岛屿……岛屿之间有许多通道。他怎么会知道咱们走的哪条呢?”
“希望你是对的。”罗杰恭敬地说道。
哈尔把邦可喊过来,要他让其他人都准备好一个小时内上船。
“不行不行,先生,”邦可用葡萄牙语说道。“我们不可以在天亮之前走。”
“我们要在今晚10点启航。”哈尔坚决道。
“夜里在这条河上航行很危险。不行不行,我们不可以走。”
哈尔明白这对邦可来说很难:一位通晓这条河流的老人,却要听从一个小孩的指挥。但要邦可一开始就学会听从,知道谁将是这支探险队的头头,是非常必要的。
哈尔拿出钱夹。“我会付你今晚工作的钱,而且我们会不带上你就走。”
邦可很是震惊。“你不可以没有我就走。你不了解这条河。”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认为你是那么必要的呢,邦可,”哈尔说道。“我们没有你都走了那么远的路——我们可以没有你继续前进。”
邦可拒绝收下钱。“我们会准备好10点启航的,先生。”他说道,有点儿不高兴。
动物展览结束,那些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开,往咖啡馆和广场去了。一个小时不到,水边码头就冷清了下来。接着,一个小型的3艘一起的船队,静悄悄地滑进了亚马逊河那翻腾的水流中。木筏则留了下来。
“阳光男孩想要它呢,”罗杰说道。“他现在可拿到了。”
邦可站在方舟尾的小平台上掌舵。往前,四人站在桨架边,哈尔则是其中的一个。这些人将不得不去适应这位要与他们一起工作的主人的想法。圆木舟拖在后面。罗杰和两名橹手一起呆在蒙塔利尔快艇上。
动物们都在方舟上,呆在透斗棚屋里,在那里头它们就不用担心甲板上那许多的陌生人了。小吸血倒挂在笼子里;小金丝猴从一根椽木走到另一根,以让自己镇定下来,还制造出一串串神经质的唧唧声;大鼻子每隔一会儿就把鼻子伸出门口一下,但每次都会撤退回去,像匹受惊的马一样嘶嘶叫着;巨大的鬣蜥躺在船板上酣睡;而高跷则单腿立在角落里,保持着自己的尊严。
唯独查理,希瓦罗木乃伊,得到允许可以享受新鲜空气。他高高居于桅杆顶上,黑色的头发在繁星的映照下飘动着。
一弯弦月疲倦地悬挂在天上。那可不是一个明亮而愉快的月儿,竟是一个充满神秘和恐惧的月亮。罗杰可不喜欢看它。哈尔则忙着摇橹,也不去注意它。
但当他听到森林那咬牙切齿的声音时,血液里竟打起了寒战。发自那千万只野生动物嘴里的野蛮的喊叫声,组合成一个巨大的咆哮,竟像是丛林自身的野蛮之声。之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震耳欲聋的怒号,可以将那声音想象为成群结队的贪婪的狼群,或那吃人的狮子大军发出的——但哈尔知道,那些不过是吼猴们的夜晚之歌。尽管吼猴没有狗的个子大,却能弄出比美洲虎更多的喧闹声。那声音是一种低沉的咆哮,似乎理所当然发自个子要比声音大许多倍的动物。一只吼猴可以很轻松地发出三里之外都能听见的声音。那声音对人类的神经来说是难以承受的,因为它听起来就像是世界上所有的痛苦都集中在同一时间里迸发出来了。哈尔记得一位自然学家曾发过那样的评论说,他第一次听到吼猴时,竟震惊地以为亚马逊河上的所有拉甫都在“垂死挣扎中”。
他深信,那是最愠怒、最郁闷和最野蛮的吼猴中的一只。如果被逼到绝路,它会凶狠地攻击和撕咬对方。它的颚有力非常。自然学家阿普·德·格拉夫曾设法用枪口阻止一只吼猴的接近——那被激怒的动物用他的颚紧紧地夹住枪口,并且咬得那么猛烈,以至枪膛都被他咬凹了下去。
其他那些不那么令人恐惧的声音来自数百万只的青蛙和蟾蜍,它们肆意喧嚣、呻吟、雷鸣和尖叫着。那些声音几乎淹没了鳄鱼们嘶哑的嘀咕声——尽管很显然沿岸聚集了无数条;以及貘的嘶鸣声、一只叫作角叫鸭的鸟儿的疯狂的叫喊声、野猪那尖锐的小小的呼噜声,以及哈尔不知道的许多的其他的声音。
但他非常熟悉美洲虎那一声咳嗽似的咆哮,尽管不是很响,却能有效地使丛林似乎突然哑了般寂静下来。“呜——呜——呜——呜——呜!”它喊道。
河风清新,令人振奋。两只小船已和桅杆齐平了,哈尔便下令起帆快速前进。
邦可又抗议了——在黑暗中和江水赛跑可不安全,因为无法看见哪里有岩石、沙洲、或半沉的木头。哈尔明白他是对的,可是,要将后面追逐者远远甩开的欲望,诱使他去碰碰运气。
随着帆的拉起和橹手的运作,船只像受惊的猫儿般往下游飞去,有时闪过一些岛屿,之间相隔也不过才几英尺远的距离。方舟曾两次撞在沙洲上,但经过努力又再次滑入了深水中。有一次,还撞上了一块木头,发出一阵砰砰回响声,而木头最终嘎嘎低鸣叫着投降,游开了。
疲惫的月亮发出的光还没星星的多。南十字星在寒冷的夜空,看上去像结了一层霜。丛林的夜间喧闹声逐渐消失,再次走向黎明。喧闹声和闹钟一样好用。当喧闹声达到最高点,就知道离天亮不过才一个小时了。当冉冉升起的太阳燃亮缀满花朵的树梢,除了船底汩汩的水流声和北边色彩缤纷的愉快的琵鹭群远去的叫声外,就不再有任何声响。
当太阳高高升起,照耀着葱绿的峡谷顶上时,船只便行驶在两座丛林密布的岛屿之间了。大家在暖和的阳光中松驰下来,让船只自己顺水漂流,去享用咖啡、树薯粉糕点和干肉早餐了。
而动物们也饿了。右岸的岛屿看上去大概有一英里长。是一处给动物乘客们搜索食物的好地方呢。哈尔命令小船队驶进一个四周环绕巴西坚果树的宁静的小湾。
当船只抵触沙滩时,一条巨大的鳄鱼移开几英尺,让出了位置,却因为太瞌睡了而不愿游开,只有鼻子和眼睛电灯泡一样露出在水面上,下巴则搁在离河堤不远的滩底上。
辛苦一夜之后,大家都很高兴地去歇息一会儿。大部分人都躺在岸上,而邦可和三个印第安人,因为害怕蚂蚁和虱子,就伸展在小木舟上。
每个人都小睡去了——每个人,除了罗杰。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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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跳腾的小马鳄鱼
罗杰忘了曾发誓戒掉淘气。
这样的机会太过诱人了。那鳄鱼的鼻子正适合他的企图——锐利而突出,与短吻鳄的钝鼻子非常不同;且不会像短吻鳄那样,以快艇角逐木筏的速度跑开。
罗杰缓缓移到独木舟的缆绳边。绳子一端系在独木舟的前头,另一端则系在岸边的一块木头上。
罗杰悄悄解开绳子绑在木头的那一端,弄了个活套,然后,一点一点朝那昏睡的蜥蜴挪过去。
突然,他跳起来行动了。他把活套甩到鳄鱼的鼻子上,并退了回来。
鳄鱼苏醒过来,并开始实行报复。它朝罗杰冲刺了一下,但失误了,便用那强大有力的尾巴猛甩了一下,转身跳进河湾里。
绳子猛然被拉紧,把四个正在小睡的人全给摇醒,并爆发出一阵魔鬼般的惨叫。被激怒的鳄鱼猛拉着小船,每次变更路线,都几乎把小船弄翻。
有一次,他还让四个人自由地驾着自己,像颗流星般飞掠过河湾。
然后,他回转身,大张着嘴冲向小船。船舷上缘,邦可刚刚伸着胳膊睡觉的地方,传来一阵嘎扎嘎扎咬嚼的声音——鳄鱼的大牙齿正咬在船缘上,木头碎片横飞。
鳄鱼改变了自己的战略。他移开嘴巴,转而利用那沉重的尾巴。他甩动尾巴,像打桩机一样甩打小船,试图把它弄个彻底粉碎。
罗杰此时终于停止了大笑。和平时一样,他的歉意总是迟到那么一点点。哈尔和其他人都被惨叫声惊醒了。他们朝独木舟奔过去,但小船疯狂地奔跑着,最后他们发现自己只是在来来回回转圈子而已。
还是挺有趣的,罗杰心里想到。船里的人怎么可能会受到伤害呢?邦可正伸手去拿刀来割绳子——那样鳄鱼就会游开,大家也都会认为那是个不错的玩笑。
他用这些想法来安慰自己,却惊恐地看到——发生了他不曾想到的事情。鳄鱼潜到了水里,并且一直往深水里钻,小船也一起跟着。船头浸到水里,不见了,船尾则高高地翘向空中。四个人全都四散开,腿和胳膊使劲挥动着,惨叫声吓坏了鸟儿和猴子,以致森林里爆发出一阵满怀同情的喧闹声。
扑!——四个人都从水面上消失了。四个卧在床上的人和一条愤怒的鳄鱼在一起了!
罗杰伸手拿了枝枪。
“那不行!”哈尔大喊道。“一枪杀不死他,只会让他变得更狠。”
“我们怎么办呢?”
“割断缆绳。他只是吓着了。如果割掉缆绳,或许他会离开。”
哈尔正要跳下船去,罗杰却抢先了。他知道,那是他的工作。他潜进那翻滚的水里,水已经在开始冒出血来了。他找到船头,用猎刀猛砍系着那横冲直撞的怪物的绳子。突然,鳄鱼像匹跳腾的马儿一样跃出水面,接着又潜了下去。
那几个人扶正独木舟,爬了进去。罗杰重新收回了蒙塔利尔快艇。他已经看到水里的血,便心情沉重地望着独木舟那边,料想会见着某个人受了重伤。
但他们看起来似乎很好。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刀。那么,受伤的是鳄鱼了。
突然,河湾里又出现一阵新的骚动。鳄鱼又在四处冲撞,可这次却是因为受到亚马逊河里的食人动物的袭击——贪婪而凶残的比拉鱼。
一个洗浴者,人或动物,身上被抓伤那么多地方,闻到血腥味的比拉鱼,会立刻向他扑去。它们只有一只脚那么长,紧闭着嘴,看上去就像无辜的鲈鱼。当它们张开嘴时,两颗锋利的半圆形的牙齿便露了出来。
比拉鱼,包括鳄鱼,是亚马逊河里最令人恐惧的动物。它们每次上百或上千条一起结队而来;穷追血迹,饕餮攻击,几分钟之内便把骨架上的肉拆卸精光。
并不是非得有血才会激发它们。不止一个划独木舟的人将手指插进水里,都被整齐地剪了去。简单的一咬便足以完成这样的手术——比拉鱼的鱼颚力量难以令人置信。
国家地理学会的一支探险队发现,要抓住它们,钓钩和钓线间必需使用铜线,且那种用于飞机上的锁螺扣的两股一起的线都还不行,三股一起是必需的。
水面被那些狂怒的鱼搅成白色。在那白色间出现了深红色的条纹。
独木舟里的印第安人兴奋地吱喳着。他们朝那争斗的场地划去。有个人拿着鱼枪,有大把的鱼可给大家做饭。当他用罢鱼枪,船底便躺了20多条鱼。他们都小心地和那些鱼保持着距离,因为,即使一条出了水面的比拉鱼脾气也不会变得好一些。
近旁有座沙洲,独木舟在那里靠了岸。鱼摊在了沙地上,头都被砍掉了。罗杰捡起一个鱼头。鱼头脱离鱼身已经差不多一分钟了,他研究着那张开着的鱼颚。当它们像弹簧一样,猛咬一口又闭上时,他不禁惊呆了,便决定等那些鱼都好好地死去了,再去研究它们。
一个印第安人对罗杰的惊讶露出了微笑。他把刀刃放进一个已经没有了身子的鱼头的嘴里。鱼颚猛咬一口便闭上了,那力气之大,以致牙尖都断了。印第安人抽出刀子——两边的钢刃上都被比拉鱼的牙齿咬出了一个半圆形的缺口。
“在纽约水族馆,”哈尔回忆道,“有条比拉鱼咬过一个外科手术用的镊子,镊子是用最好的钢材做的,在上面留下了缺口。它们甚至还吃对方。在水族馆,一个池子里不能放两条以上。如果把它们放一起,大的那条会把小的那条给当晚餐吃了。”
他们从一些比拉鱼的背上切下整齐的肉片。邦可解释说,比拉鱼一被鱼枪刺中,就防护不了自己了,他的同伴们会一齐冲向他。如果不迅速把他给拉出水面,将只剩下一副鱼骨架。
“说到骨架,瞧那个,”哈尔指着水里说道。鱼已经散去,骚动平息了,而水底史前怪物般躺着一堆长长的白色骨架子。
“那就是它们对咱们的牛做的,”邦可说道。“那些牛夜里被吸血蝙蝠咬出了血;当它们趟进水里的时候,比拉鱼闻到了血腥味,便扑向了它们。”
那个上午余下的时间,罗杰都花在了为他的被监护者们找寻食物上。当午餐供应上来时,比拉鱼的所有罪过都得到了宽恕,而罗杰给比拉鱼的宽恕便是:大口大口地吃。
哈尔甚至特许道,“你这小淘气鬼,如果每次都能给咱们带来这样的一餐,你每天淘气我也不会介意!”
可是,罗杰却暗暗在心里决定,他决不会再把独木舟绑在鳄鱼的鼻子上,以获取更多的鱼了。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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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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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巨蟒!
哈尔一直注意查看着河流,看有没有任何鳄鱼科洛克,以及他可能带来的恶棍同伙的迹象。
除了偶然经过的印第安独木舟之外,什么都见不到。
也许科洛克还没走得这么远,又或许他已经过去了,正隐蔽在岛屿上窥探着呢。如果他已经过去,那就不能确定他是否会回头来作更仔细的调查了。
如有必要,哈尔倒很乐于进行一场搏斗,但还是希望能够避免。他的事是收集并把动物运出去,而不是搏斗。战斗的成败对他将是沉重的压迫。科洛克的同伙有可能是一帮武装份子,而哈尔的队员只是单纯的船员。他们只带了捕鱼用的弓箭,和几个抓鸟用的吹风管——唯独没有枪。
此外,哈尔不希望自己的,包括其他人的手沾染上任何鲜血。任何的杀人事件都会导致拘捕,长久呆在监狱里等待审判,接着在巴西的某个法庭上接受痛苦的判决。这种事有时会花上一年或更长的时间。如果这次远征失败,他父亲将彻底破产。
所以哈尔决定只要可能,尽量避开科洛克要走的线路。如果一场血淋淋的搏斗必来,至少不是他邀请的。他要呆在这个小河湾的低洼处,一直到天黑——然后夜里再走。
吃饱了食人鱼,船员们都躺在地上睡了。哈尔和罗杰也学他们的样,躺下了。
所以,没有任何接待员来欢迎那位女士的拜访。没有一个人看见她,真是可惜,因为她真的是个漂亮的尤物,光滑而精致的浅褐色皮肤上装饰着中心闪闪发亮的咖啡色斑点。她长着一个好看的狗形状的头。她就让那好看的头带领着前进。她比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还高上一倍——实际上,她那漂亮的红黑黄相间的尾巴缠绕的树枝离地面有12英尺高。
尽管她很高,却很苗条,有一个不到12英寸的细腰。她那纤细的身子优雅地波动着,好像正在跳着慢舞。
她把下巴搁在地面上,一边从树枝上解开尾巴。她就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像一个12英尺高的肌肉强健的阴险的人。接着,她的身子落了下来,和她的头结合在一起。那并非跌落,而是以一个就连走钢丝的杂技演员都会妒忌的、流畅平稳的姿势下来的。
她把头抬高,研究起那些大睡的形体。尝尝其中一个怎么样?大蟒蛇,美洲第二大蛇,以能吞下是自身三倍大的东西而闻名。可是,女士只是带着疑问从第一个印第安人身上滑了过去,动作如此温柔,印第安人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接着又滑过另一个,又再另一个。现在,她来到罗杰这里了。她久久地凝视着他,沉思着。可能她已决定他了,因为,尽管他没有其他人大个,却恰好要花6个星期来消化。
方舟上传来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眼镜,那小金丝猴,正在桅杆顶上玩查理的头发。
蟒蛇从哈尔的头上滑过去,穿过沙滩,悄悄滑上跳板,来到方舟的甲板上。她停下来考虑着那只大白鹳。现在将有一顿美餐——可是,那两条修长的、瘦骨嶙峋的腿很讨厌,且那大大的角一样的喙没什么营养。此外,太尖利了,可能会在肚子里把她的皮给戳出一个洞——如果在它从外面把她的皮戳出一个洞之前,她真可以把它给吞进肚子里去。大白鹳不是普通的对手。高跷以严厉的否决眼光盯着那入侵者,一边发出嘶哑的恐吓。
蟒蛇再次把注意力转向桅杆顶上那更多汁水的小口食物。眼镜已爬上升降索。蟒蛇更喜欢把桅杆当电梯用。桅杆很光滑,但她攀爬不需任何辅助。作为一条大蟒蛇她可谓名副其实。她可以抱着自己的路往上走。
她绕着桅杆盘旋而上,速度之快,就好像它一直就躺在水平面上。眼镜直到她大张着颚要接纳他时,才注意到她。他往空中作了个疯狂的跳跃动作,落在透斗棚屋顶上。
蟒蛇和查理正面遭遇上了,查理的头正在午后的微风中严峻地摇着。这个动作使得他看起来就像活着一样,蟒蛇带着十分的好奇研究着他。可是,她是个太过苛求的食客,不满意这个干枯的人类皮革小碎片。连耳朵都比他大许多呢,她转回头,把自己的身子当楼梯,下来了。
快下到甲板上时,一阵马嘶声使她停了下来。那头小幼貘,穿着黄色条纹外套,高兴地拱着他那爱探询的鼻子,从透斗屋里小跑着到甲板上来了。
蟒蛇已经下来了,仍然缠绕着桅杆,以支撑身子一半的重量,她突起头定在那儿。她保持着如此的平静,似乎要把自己变成一铸铜像以替代活生生的自己。大鼻子,那个小傻瓜,一直朝那张危险的脸遛跶过去,视力低下的双眼一直盯着甲板找吃的。
当他离她不到两英尺远时,蟒蛇猛然袭击。她那柔软、光滑的脖子就像一根又硬又直的推弹杆一样弹了出去;张开颚,锋利而向内弯曲的牙齿像钳子一样钳住了大鼻子的鼻子。
他朝向那高高在上的天堂嘶叫着,立刻唤醒了河岸上的睡客。
哈尔拿着枪跑了过来。可是,当他看见那漂亮的大蟒蛇时,便知道他不可以开枪。他要把这只动物变成自己的收集品,但他又不可以失去那头貘。
蟒蛇第一步要做的是用自己的颚把猎物给锁住。第二步是把卷着的身子顺着桅杆滑下来,然后缠住貘的身子。第三步,如果哈尔不能及时行动,她就可以增加杀伤力度,把骨头压碎,把肉挤成酱,让心脏停止跳动。接着就是长长的一拖拉,貘就慢慢地被蟒蛇给吞下喉咙里了。
哈尔朝蟒蛇的头旁开了一枪,希望能够惊吓住她,松开自己的掌握。
“我可以做得比那好。”罗杰大声喊道,以为哥哥打偏了。邦可也匆匆忙忙拿着把刀赶过来了。
“不要伤到蛇了。”哈尔警告道。“我们要活的。”他跳进透斗棚屋里找套索。
当他再出现时,形势已发生了变化。一名新演员加入了这场戏中。大蟒蛇尾巴抽打出的劈啪声惊扰到了大鬣蜥,他把自己的牙齿往大蟒蛇伸了下去。甲板即刻变成了马戏团,一团爬行的怒火之球在旋转着,而那头貘就在圆球的中心。
哈尔和其他人站在后面。他们或许可以设法停止一场龙卷风。鬣蜥,看上去就像一头进入文明社会前几日的怪兽,背上和下巴的刺像发怒的公鸡脖子上的毛一样竖立着,用它那长而尖利的爪子抓住了大蟒蛇,还用那短吻鳄一样的牙齿咬住对方。大蟒蛇的牙齿现在已经从貘那里转到了新的敌人。而大鼻子却被蛇身紧缠着,只好随着他们旋转,恐惧地尖叫着。
哈尔紧张地在旁边看着。两头恶魔会互相杀死对方的。丑陋的鬣蜥和可爱的蟒蛇都很珍贵。那是一场美女和野兽的战争。他不能让任何一头在伤害对方的情况下获胜。可是该怎么办呢?他以前抓过蛇,可那些都不是大蟒蛇。像这样的一场混战,怎么使用套索呢?
另一个主意溜进了脑子里,他扔掉绳索。他注意到,每次鬣蜥被绑着他的绳子拉住的时候,那疯狂旋转着的动物就会暂停下来。如果在那小段时间内他能过去,用手指掐住蛇脖子上的某个确切的神经……每条蛇都有那样的一个神经中枢,那是蛇的弱点,阿基里斯的脚后跟。
当绳子再次被拉紧的时候,哈尔的手飞向蟒蛇的咽喉,手指深深掐进蛇皮下面。他被那乱扑腾的爬行动物猛烈地拖来拖去,但他坚持着。印第安人都围着他跳来跳去,设法抓住蟒蛇急速旋转着的身子的其他部位。
接着,哈尔见到蟒蛇松开了紧咬着鬣蜥的颚。一股胜利感汹涌而来,他竟成了泰山啦。
当蟒蛇把她的全部注意转移向他的时候,胜利感变成了一种恐惧。她那卷曲的身子绕缠着他不住抽打。罗杰抓住了蛇尾,使劲拉着让它松懈下来。
“站开!”哈尔大叫道。一个亨特身处不幸已经够了。而罗杰却始终坚持着无望的工作。
哈尔十只手指掐进蛇头后的咽喉里。张开的蛇颚上那闪闪发光的牙齿回过来触到了他的手。正抓住蛇头的后面应该是安全的,可是有些蛇能够把自己的皮向内折起来,以攻击猎捕者。哈尔很感万幸,这条蟒蛇没有毒,但他明白,被它咬到会很痛苦,有时甚至还会致命。
“我来杀!我来杀!”邦可挥舞着刀子尖声叫道。但哈尔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已经赢了两点:鬣蜥和貘都撤回了安全地方。
蛇激烈地抽搐着,牙齿已触到他的衬衫,在他肩膀上撕了一下,血从被抓伤的地方流了出来。
更为严重的问题是紧紧卷着的蛇身。他开始喘不过气了。他把自己的全部力气都用在了紧抓住蛇的手上。然后从罗杰那里传来一声快乐的呼叫。他渐渐占了上风。蛇尾松开了,却四处疯狂地抽打着,罗杰依然紧紧抓着它,跳起了西班牙方丹戈舞。他坚持又拖又拉地围着哈尔走,一边松开那条大猛蛇。印第安人也帮他抓住了蛇。蛇颚和蛇头垂了下来。哈尔松开了紧紧钳着的手指,真诚地希望那条极其具有世界代表性的蛇没有被他抓死了。
蟒蛇瘫软了下来,六个人毫不费劲地抓着她,把她那极富光泽的褐色身子完全伸展开来。大家站在那儿,带着一种茫然的眼神看着她。
“现在咱们抓住她了,可怎么处置她呢?”来自罗杰的疑问。
哈尔全身酸痛,觉得全身疲软,就好像脑子里的智慧都被榨干了似的。是的,现在他们抓住了大蟒蛇,可该怎么处置她呢?
一个印第安人给出了答案。他指着蒙塔利尔快艇上的小棚屋,或者说透斗。没错,哈尔想道,印第安人一贯把大蟒蛇当宠物养呢。在印第安村子里,为了防鼠害,家里养着蟒蛇是常事。这条蛇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殊死奋斗,显示出了它的野蛮本性。可是,如果亲切对待它,它会变得很温顺,甚至充满爱心。
“就放那地方了。”哈尔说道。
他们一起把那虚弱蠕动着的蟒蛇扛下方舟,抬上快艇,放进透斗棚屋里,并关上门。她将远离其他动物在那儿呆着。或许以后她会学会与它们相处。如果一直供她好吃的,她就不会再起吞食其他乘客的动机了。她的第一餐是一位船员带来的一头小野猪。当小猪被扔进透斗棚屋里时,长声尖叫着。不一会儿,它那持续的尖叫便转为一阵闷哼,因为尖叫声半路上被蟒蛇吞进喉咙里了。
大家打开屋门观看情况。蟒蛇正忙着吞食,无暇去顾及他们。她的头看上去是之前的两倍,喉咙处凸出着。
“她是怎么把自己的头给弄成那么大的?”罗杰迷惑道。
“那是因为她的颚不像咱们的那样后面锁在一起。”哈尔说道。“它们由一块有弹性的组织连结在头骨上。她可以把上下颚远远地分离开,以便吞下比她自己的头大许多的东西。可是,那不是她最令人惊奇的东西。瞧她那‘正走着的颚’吧!”
蟒蛇正以一种怪异的下颚运动——或者说下颚们,因为实际上为两块;一点一点地吞着野猪。它们分开工作着。右边的颚抓紧并拖拉着,左边的也跟着做一样的动作,而右边的那块就松开,再往前去抓紧食物,如此一步一步进行着。而那牺牲品也就“走”进了蛇的嘴里,接着是喉咙里。
“我明白适合我的工作在哪里了,”罗杰悲伤地说道,“每天给那大女孩找吃的。”
“我倒不认为她会很麻烦,”哈尔向他保证道。“那一餐可以让她维持一个星期——或许两个。她将会只躺在角落里,睡到肚里的东西消化完。我想,咱们甚至不需要关门。直到饿了,她才会考虑逃跑——而那个时候,咱们已经准备好她的食物了。”
罗杰很是钦羡哥哥的书本知识。而一切都准确无误地解决了,就像他说的,除了一次意外——发生的某件事,将供给这支探险队六十条大蟒蛇,而不是一条!
那天剩下的时间,蟒蛇就躺在透斗棚屋的角落里睡着。现在可以自由地观察她了。可以拿起蛇头,打开蛇颚,甚至可以给她翻身。
“看!”罗杰大声喊道。“脚!她有脚。”
的的确确,就在脚应该长的地方,如果蛇应该有脚的话,那么,就有两只脚爪了。
“那只说明,”哈尔说道,“回溯到蛇的古代史,它们曾经有过像蜥蜴和其他脊椎动物一样的脚。而现在还保留着脚的痕迹。”
“它们为什么失去那些脚了,真奇怪?”
“因为它们变得聪明到能够用自己的肚子来走路了,”哈尔推测道。“想想看,在丛林里,进出那些灌木丛的时候,没有手和腿脚,那是多大的一个好处啊。蛇可以毫无阻碍地滑过纠缠盘结的藤蔓,而那些有腿脚的都会被阻挡住。”
“可是咱们过去抓的蛇没有一条有这样残留的腿的。”
“是的——可是,我知道,所有的蟒蛇属都有。”
“蟒蛇属都是些什么?”
“哦,大概有40种蟒蛇。蚺蛇就是其中一种。你得到亚洲去才能找到它。但所有蟒蛇中最大的,实际上全世界最巨大的蛇,在亚马逊河这里,你非常有希望哪天就能见到。”
“水蟒吗?”
哈尔点点头。罗杰双眼发亮。“咱们要抓一条吗?”
“是的。但不会像今天那么轻松。咱们的这条蟒蛇和水蟒相比,就像一只温柔的小猫呢。”
“温柔!”罗杰看着那12英尺长的强壮肌肉,大声喊道。“今天下午有一会儿,我还想着,那只小猫要吞下一只老鼠,而那只老鼠就是你呢。”
那天夜里,奇迹发生了,并且是一条蛇变成了60条,或者说70条,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数目,因为在大家发现之前,那只大白鹳已经吞下了不少。
小船队在月色下顺流而下,月光比前夜更显凄凉。森林里升起吼猴、青蛙和大猫的喧闹声,突然,在那喧闹声上,传出一声罗杰的叫喊。他正和两个印第安人在快艇上。有什么东西在他裤子里蠕动着向上爬,他便伸手去抓自己的膝盖。接着,从升降索上有样东西落到他肩膀,并绕着他脖子扭动着。
那两个印第安人也停下不划桨了,并开始大喊大叫起来。他们团团跳着,好像要把什么东西从赤着的脚上抖开。接着,他们往船首爬去,四脚着地站在那里,像猴子一样叽叽喳喳着,恐惧地往下看着船里的把手。
罗杰爬上桅杆往下看。他的眼睛是被月光给蒙了,还是整艘船里都在蠕动着呢?
“怎么了?”哈尔的声音。方舟一直一起并排走着,两艘船的船舷擦在了一起。马上就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波浪或波纹似的东西,漫过船舷,从小船再到大船。接着,方舟里的船员也都加入到那相同的舞蹈当中。
“蛇!”哈尔大叫道。“你还好吧,罗杰?”
“我身上都爬满了。”
“被咬了吗?”
“没有。它们看来不想咬。可是那些小乞丐还真能爬!”
他滑下甲板,因为他发现蛇可以像他一样很轻松便爬上桅杆。
哈尔拧亮手电筒。到处都是蛇!它们都是些小家伙,大概一英尺长,和铅笔差不多粗。他捡起一条,把它的颚挤开。谢天谢地,没有毒牙。
接着,他开始明白了原因:大蟒蛇是蛇妈妈了。
“呜——呼!”他大声喊道。“咱们现在可有足够的蟒蛇供应给整个世界的动物园了。”
其他一些船员可不为此而感到开心。到处是蛇,都没有落脚的地方了,手无论放哪里,都会碰到那不停滑动的小东西。小东西似乎特别喜欢口袋,或许它们喜欢暖和。哈尔把它们拉出来,直到感到累了,便干脆每个口袋里都背着一条小幼蟒。
印第安人再次用手电筒来确证过,知道那些小蟒蛇确实无害——实际上,村子里的女孩子们还让它们缠在自己的头发上呢。
罗杰已经开始担心起如何喂养这一大帮群众了。
“也许它们会全部游走。”他满怀着希望说道。
“没有机会了,”哈尔说道。“如果它们是水蟒的话——是的。可是,蟒蛇不喜欢水。它们可能会呆在自己妈妈旁边。”
船上另外唯一一个和哈尔一样欢喜这些蛇的是那只大白鹳。今晚,他就被栓在了外面的甲板上,戳着他那巨大的像支闪电般快速的矛一样的喙,而每次都能卷起并吞下一条蛇。他的长脖子随着蛇的跌落而扭动着。当哈尔注意到这些不正当行为的时候,便赶快进行阻止,用绳子把大白鹳的嘴给绑了起来。
“那是你的工作,”他对罗杰说道,“让高跷吃饱鱼,那样他就不会再想咱们的小蟒蛇了。”
午夜过后,微风拂来,船张着帆,继续前行。此刻丛林静寂无声。河道很狭窄,挤在一座岛屿和大陆之间。
一只独木舟从岸边飞出,挡在前面的路上,并传来几声葡萄牙语的叫喊。似乎有人在求救。哈尔尽管觉得可疑,但不可以不理任何真正需要援助的人。他下令降下帆。方舟滑到独木舟旁。
“是亨特船队吗?”独木舟上传来一个声音。
“是的。”哈尔说道,更感到可疑了。可是,是什么使他害怕来自一只独木舟上的两个人呢?
“是他们!”其中一个人喊道。大概是岸边传来了一声答复,和一阵早有准备的哗啦哗啦的划桨声。
“起帆!”哈尔喊道,可是在帆升起之前,其中的一个陌生人从独木舟里站起来,用一只手抓住了方舟的船舷,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支连发左轮手枪作好了瞄准。
“谁先动谁先吃子弹。”他警告道。
大家都僵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好像突然受了一记闷击。罗杰一直在将方舟甲板上的蛇收集起来,并放进一个有盖子的篮筐里。他就抱着篮子站在船舷边,正好居于独木舟上方。
通过判断来自岸边的声音,可知有相当数量的人正在登上一艘比这两个哨兵占据着的独木舟还要大得多的船。当敌人在准备着袭击,自己而却无助地站着,这让哈尔感到十分痛苦,可是那已作瞄准的手枪极具说服力,它正直直指向他呢。
罗杰轻轻移动了一下,那个人马上把枪转向他。
“不用担心他,”他的同伙说道。“他不过一个小孩子。”
枪口又转向了哈尔。罗杰觉得深受侮辱。如此看来,他不过一个小孩子!甚至不值用枪一指!
事实上,他倒取得了优势,不被严密监视着。他悄悄打开篮子。现在可以见到一艘大船正从岸边驶来,上面载的人还真可观呢。划桨手们由一个参差不齐的声音催促着,那个声音的的确确是鳄鱼科洛克的。科洛克的声音能让你回想起一堵顶上装着碎玻璃的墙。
罗杰摇着篮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独木舟里的两个人身上。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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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午夜枪声
像淋浴般,蛇从那两个不受欢迎的访客头上滑溜下去。砰一声,那支连发左轮手枪由一只神经紧张的手指扣动了扳机,打响了。子弹痛苦地射到了岛上的一棵树上。那两个男人带着愤怒和恐惧咆哮着,疯狂地四处拍打着,设法使自己摆脱掉那些离奇古怪的小小的爬行动物。谁晓得它们会不会要人命呢?
为了能两手一起对付那些毒蛇,站着的那个人放开了方舟的船舷,他一松手,便失去了平衡,从船上掉了出去,弄翻了小船。
“嘿,我不会游泳。”其中一个哭号道,可是哈尔不再逗留去援救他。帆闪电般升起,大家都躬身摇起了橹。追赶的船也升起了帆。
哈尔注意到,那些追来的人喊出的话中很少有单一的西班牙语或葡萄牙语,而大部分用的码头英语。科洛克可能把一帮暴徒带到南美来了,或者,非常有可能,是他在伊基托斯捡来的。伊基托斯码头沿岸,从大西洋历经2300英里的航行,来到亚马逊河的远洋定期客轮码头上,总是有许多貌似来自北美或欧洲的人,他们为了获取一些报酬,都非常乐意于从事犯罪活动。这样的一伙人都是些反应迅速的杀人犯。无疑地,科洛克有一两个印第安人,或熟悉这条河的卡波克罗人。也许他们中的一个正用帆脚索扣住风帆,因为那艘船看上去似乎充分利用了空气的每一个张力。
但那些摇橹的肯定不是江上人。也许他们更习惯于运货汽船的甲板,而不是蒙塔利尔快艇上的划桨岗位。似乎每边有四个摇橹手。当然,要获得成功,他们必须齐心工作,但他们却不停地互相争吵着,咒骂声从森林的绿墙上反弹回来,和船上的一起奏响着。
科洛克被迫停下很长时间,捡起那两个掉出独木舟外的人,摆正独木舟,系上缆绳绑在大船后面。
“好孩子,罗杰!”哈尔说道,看着弟弟努力的成果。争取到的每一刻都有可能意味着成功与失败,生存与死亡之间的差异。
当子弹开始从后面追赶的船上飞来的时候,他可就没有那么高兴了。子弹如此疯狂快速地尖叫而过,哈尔便明白,子弹肯定来自强有力的步枪,射程远到足以打到他们,即使他们已远远离开半英里,而不是现在的500英尺。
一颗打在船尾,一颗穿过了透斗棚屋,而一颗打垮了舵手台的一条腿,舵手台摇晃着斜向一边。邦可扔下船舵,仓惶地跑到安全的地方。方舟摇摆着脱离了航道。
“回来掌舵。”哈尔命令道。
邦可答复的是一连串激动的叽哩呱啦和蜷缩在透斗下面的掩体。
哈尔跳到平台,抓住舵柄,已经错过宝贵的时刻了。
子弹在他周围击打着。“我还真成了个笨蛋靶子了!”他想道。高高站在平台上,在星空的映衬下,他肯定呈现出了一个鲜明的轮廓。在他被打到之前,那肯定只是个时间问题——除非他能做些什么来停滞科洛克的船。
“罗杰!”他喊道,罗杰跑了过来。“砍掉独木舟的缆索。”
“为什么?”
“快!解开独木舟,让它横着。”
罗杰明白了那个意思:把这块沉重、中空的木头横放在科洛克的船只行进的路上。虽然会失去独木舟,但有好的理由。
他收回绳子,直到把手放在独木舟的船头上。然后,砍断绳子,用力推了一下船尾和船沿。确定了它前进的方向,左舷桁条朝着即将来临的船只漂了过去。
“会让他们暂停一会儿的。”哈尔开心地说道。
就像是作为回答,一颗子弹撕开他的裤子,擦过他的屁股,并惊扰到了口袋里的一条小蟒蛇。小蛇扭了扭,然后又安静地依偎在他暖和的大腿上。
那只黑色的独木舟,他希望,会和这艘黑色的方舟混为一体,那样,当科洛克和他的同伙看见它时,已太晚而无法避开。
他的猜测差不多是对的,但也不十分正确。科洛克的船离那漂流着的独木舟只有几十英尺远,当独木舟被发现时,一个嘶哑咆哮的声音便下令转变航道,远远靠右避开,所以,那艘大船仅和独木舟的尾部擦了一下。
一声带着嘲笑的呼喊从那一船暴徒中传来。呼喊淹没在一个葡萄牙语的尖声警告中。有通晓这条航道的人正努力说着话,以让大家都能听到。那些摇橹的人正使着全力把船朝一个沙洲上划去呢。船骨碾了过去,发出一种尖锐的急煞车声,而船帆,依然在牵引拖拉着,那只工艺品马上倾翻了。船的一些占有者铺开在沙洲上,一些落进了水里。
哈尔的人稍微松驰下来,享受一番观看那种境遇的快乐。
“拉帆!”哈尔大声喊道。“保持前进!如果我们一直坚持前进,就可以打败他们了!”
两艘船,快艇前面领头,邦可再次回到了方舟舵手的位置,加速开往那暗黑而曲折的航道。一两颗子弹从沙洲那里飞来,但只是胡乱地飞了过去。愤怒的声音消失在远处。哈尔放下了心。
但他知道,自己几乎无法把持住领先地位。科洛克那伙歹徒似乎有8或10人。即使他们不是很好的摇橹手,但可以借助帆来推进他们轻便的蒙塔利尔快艇,比哈尔的8个人,包括他自己和罗杰,划的两艘船,其中一艘是笨重的巴塔拉欧,行进得更快。
他无法依靠帆。方舟上有一面很大的帆,当风从后面吹来时,推力非常强大。但两面帆都是正方形的,所以没什么用,除非顺风。
况且,他的工作是收集,那就意味着需要频繁的停下。不,直接逃亡是不可能的。这场捉迷藏游戏必须继续下去。但要躲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两艘大船的桅杆和透斗棚屋太显眼了。
小船队扫离航道,进入一片大概有5英里宽的开阔区域。江面一直在扩大,见不到任何其他岛屿。如果破晓时在这里被发现,他们将像只站在玻璃窗上的苍蝇一样显眼。
丛林动物已开始宣布早晨的到来。东方,星星渐渐变得暗淡,一道寒冷的灰色光线在水面上蔓延开来,天空中,小朵小朵的云块开始闪耀着粉红的色彩,接着,热情洋溢的太阳向上弹了起来。
大家都往背后的航道窥探。远处的一个斑点有可能是科洛克的船。如果他们能够看见它,那么当然,科洛克也能够看见方舟。不幸地,这条河变得越来越宽广。现在岸与岸之间相隔10英里远了,在这水面上,即使是一片草地般扁平的东西也不可能掩蔽起来。
哈尔看着地图。前面应该有一群岛屿——但再过去就是另一片令人为难的开阔地带了。
接着,他注意到,一条蓝线标志出一条处于可能出现的大陆和已真实存在的大陆之间的航道。他非常感谢上苍给他提供了一张如此详实的地图。他往北岸望去,看不见任何航道——但他知道它就在那儿。他转变了小船队的路线。
“那里啥都没有。”邦可说道。他惯常走的是主通道,他可不知道有那样的一条航道。
但它就在那儿,并且他们找到了它。一群岛屿形成的屏风,屏蔽住了航道的入口,现在船只暂时脱离了科洛克的视线。科洛克,哈尔希望,将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岛屿中,忙着寻找他们,而不会发现这条穿越丛林的小小的排水沟。
航道很窄,头顶的树木相互交接。那些巨大的白色树干,在岔开树枝形成一个屋顶之前,一直往上长了200英尺高。仿佛在往大教堂的中央广场走去——只可惜没有一个大教堂会有如此多光彩夺目的鸟儿和叽喳喧闹的猴子。帆在这里用不上了,因为森林把风挡住了。然而,那玻璃一样平滑的水面,划起船来却很轻松。
当船荡起的波浪碰触到鳄鱼时,它们发出了一阵咕哝声。高跷跟单腿独立岸边的两只庄严的大白鹳交流了些话语。
“看!有只蜥蜴在水上走!”罗杰大喊道。
大家都停下划桨去看那非凡的景观。蜥蜴,尾巴及全身,大概有3英尺长。它站立在自己的后腿上,尾巴触在水面上保持着平衡。它的前爪像手一样高举在空中。
“皇冠鬣蜥!”哈尔大喊。
“它看起来很凶猛。”罗杰说道。
“它确实很凶猛。给它命名的人认为它肯定是古老传说里的凶残动物——你知道的,蛇怪,也就是皇冠鬣蜥,曾被假想为朝他呼一口气或仅仅瞄他一眼,便能把人给杀死的怪物。而它像人或幽灵一样站立的方式,让它看上去更显得神奇怪异了。”
“它肯定是个幽灵。”罗杰说道,开始认为自己的头脑正在被那神秘的阴影搅乱了。“真实的东西怎么可能在水上跑呢?”
皇冠鬣蜥,为了找寻食物,从这边河岸跑到那边河岸,并从上游跑到下游,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船。它有着令人惊异的速度。无论何时停下一小会儿,它都会开始下沉。
“它的身子非常轻,”哈尔说道。“瞧它的脚有多大多扁啊——像睡莲叶子那么宽大呢。只要它一直走,就可以呆在上面。如果在动物园里,这该是多么吸引人的景观啊!”
而他便开始着手捕捉它。他在这敏捷的动物两边各设计了一只船。皇冠鬣蜥开始着急了;头上升起了一个愤怒的红色顶冠,背上也升起了一个,而尾巴上也还升起了一个;看起来就像一只雄火鸡,挥动着三幅红色标语,而不是一幅。
突然,它掠过水面,跃上一些低垂在水面上的小树枝,离开了河水,并把一根矮树枝当作避难所。哈尔拿着长杆网捕朝它扫了过去。但它跳进了水里,瞬间彻底消失,然后像打开盒子时立即跳出的一个奇异小人般,又突然冒了出来,并再次开始奔跑。
有个印第安人,一个年轻小伙子,名字叫作艾柯瓦的,总是乐于主动做事比别人喊他做的多。他用力跳出蒙塔利尔快艇,方方正正地落在了皇冠鬣蜥上面。他们两个一起消失在水面上。当艾柯瓦钻出水面的时候,手臂里是空的。那条蜥蜴已摆脱他获得了自由,并往上跳到了空中,这让人想起那些逆转画面中的一幅:一个跳水运动员跳出了水面,而不是跳进了水里。
而现在它真的生气了。戴着三个火焰般熊熊燃烧的顶冠,大张着颚,伸着尖利的脚爪,它直直地朝着艾柯瓦呼着气。甚至连吃叶子的蜥蜴也会被激怒呢。艾柯瓦作好防护自己的准备,但这次是哈尔救了他,使他免受严重的抓伤。
网捕落了下去,正好及时套住——不仅蜥蜴,还有印第安人的头。皇冠鬣蜥,被这次新的袭击惊住了,抓着网捕而不是艾柯瓦。印第安人挣脱出来,而哈尔则将那活蹦乱跳的网中物拉到了船上。
他在船上高举着那位新乘客。如此巨大的动物竟那么轻。哈尔感叹着它那漂亮的色彩配置——绿色和褐色间夹着深色的横条纹与红色的顶冠。真是天赐之物啊!那只动物在陆地上或水上都一样奔跑得很好,是一名很棒的游泳健将,还能像猴子一样敏捷地爬树。任何一个大动物园都会很高兴付100到150英镑买下它。
如果他能把它拿给动物园的话!而当他一想起那个很显然想要偷走或毁掉他的收集品的男人,便恨得磨起牙来。
皇冠鬣蜥竭力要带着网一起逃跑。当哈尔冒着险伸出一边手进网里去给那动物的头上索套时,另外两个人抓着网。要避开那些狂抓的爪子还真困难。终于绳子滑到了头部顶冠的正后方和前腿的前面。哈尔又打了一个结,把绳子弄得更稳妥。再多的扭动或抓扯也摆不脱了。
然后,他移走网。现在皇冠鬣蜥就像条脖颈上拴着皮带的狗,而皮带30英尺长。绳子另一端绑在透斗的一根柱子上。
“为什么不用笼子?”邦可问道。
“你喜欢呆在笼子里吗?只要可以,我要给动物们尽可能多的自由。况且,如果不把它们关在笼子里,它们就可以给自己找吃的。”
皇冠鬣蜥此刻唯一的主意不是给自己找吃的,而是逃脱。它在甲板上四处奔跑,然后横穿过10英尺远的河面,上了附近的河岸,并爬上了一棵树。因为船一直在移动,绳子马上纠缠在灌木丛上。方舟不得不倒退回岸上:哈尔解开绳子,把那反抗的蜥蜴拉回船上。
邦可对哈尔的尴尬露齿而笑。“最好让我做个笼子,”他说道。
但哈尔坚持他的理论。“当我们抓到拉甫时,你可以给他做个笼子,但不能给一头无害的蜥蜴。”
他已经看见过太多动物在笼子里死去。即使现在的动物园,也倾向于给动物们提供与它们原来的生活环境尽可能相似的场地。
因此,当他那四头绑着皮带的动物:貘、大白鹳、鬣蜥和皇冠鬣蜥,互相将对方缠卷起来的时候,他容忍了邦可的嘲笑。每当必要时,他都会非常耐心地给它们松解。
这条林地排水沟有8英里长,根据地图,出口位于那珀瀑布和亚马逊河的交汇处。
是否有人正沿着这条航道追随他们呢,哈尔无法断定。但他有了个躲避他的追随者的新计划。抵达通道的尽头时,他引导着小船队,没有驶进亚马逊河那开阔无比的河面,因为那地方一览无余,而是开往左边,朝那珀瀑布而去。
很快,船只将被河的弯道掩蔽起来,亚马逊河上的任何航行者都会见不到。哈尔选了个宁静的河湾,并准备好在那里度过这天剩下的时间。
这次不放出跳板了,因为那些幼蟒会通过跳板逃到岸上去。船只泊在离岸20英尺远的地方,大家则涉水上岸。
罗杰第一个上的岸,因此,森林无意中卷入了麻烦当中。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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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摔跤比赛
罗杰打了个呵欠。他擦擦眼睛。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有那样的动物。
它像头熊一样直立着,站在自己的后腿上。往上直到脖子,看起来就像一头熊。除此之外,既不像天上也不像地上的其他任何东西。没有嘴,没有爪,什么都没有,除了长鼻子顶端上的一个小洞之外。且小洞里一连串的闪光喷出。
这头动物有着大猩猩一样巨大的、肌肉发达的前臂,和巨大的、弯弯的、四英寸长的爪子。它正在用这些附件撕开一座巨大的、像人一样高的蚁丘。当蚂蚁成群涌出的时候,一条红红的、火一样、闪电般、差不多两英尺长的舌头,飞快地进出着,速度快得无法跟上。
哈尔也到场了。“大食蚁兽!”他大声喊道。“咱们得抓住它。”
罗杰大为惊异。“我还真不知道食蚁兽能长那么大呢。”
“有许多不同的种类。这是最大的。了不起的发现啊!”
“唔,如果只是一头食蚁兽,”罗杰轻蔑地说,“我可以帮你抓住它。你上次抓了皇冠鬣蜥。现在这头让我来抓。”他开始往前走去。
“小心!它很危险。”
“危险!它不过只有一条舌头,怎么可能会危险?它脑袋上一根牙齿都没有。”
“可是它的爪子——”
“我会从后面抓住它。”
大食蚁兽,尽管视力非常不好,也觉察到了情况不妙。它把前爪放到地上,笨重地离开了,行动缓慢而笨拙,收起了前爪。从它后面冒出了一条最稀奇古怪的尾巴,罗杰从来不曾见过——好大的一把刷子,两英尺厚,几英尺长。真是不可思议的配件。不用费多少力气就推测出,从大鼻子顶端到尾巴末端一共有七英尺长。
罗杰飞奔到大食蚁兽的后背,用双手环保住它的胸口。他料想现在就可以将它带回方舟了,而事情不就是那样的嘛。
当想象中很胆小的食蚁兽用后腿猛地跳了起来,并狠狠地用爪子抓他的手,迫使他松手时,他也不过感到了些许惊讶而已。他闪开那尖锐的爪子。食蚁兽,仍然站在自己的后腿上,像拳击手一样出拳了,直击罗杰,先用一边胳膊打,接着再用另一边。红红的舌头像蛇的一样,飞快吐出。
哈尔很着急,但明白,罗杰不会感谢他的介入的。他正准备用枪杆给那头熊猛烈的一击,如果情况危急的话。
“退开,”罗杰喘着气。“这是我的熊。”
他后退时被一块木头绊着,往后倒了下去。那毛蓬蓬的大力士马上居高临下处在了他上面。罗杰曾给它的拥抱现在很有趣地退还了回来。像北部地区的熊一样,这一头也知道怎么拥抱。哈尔回想起,据说美洲狮就是这样子把一条生命给活活碾碎的。
但罗杰没有被碾碎。他挣扎着双脚,使得那头熊也随着他一起直立了起来。从未见过有比这更奇怪的摔跤比赛。罗杰抓住那长鼻子,就像要旋出螺丝一样。那条巨大的尾巴摆动着往四周击打,左右抽打着他的脸,或者凑到他眼前,让他看清楚他正在做什么。但他一直都能感觉得到那巨大的、越来越沉重的压迫感。
他扳倒那头野兽,让它后背重重摔下去,但它没有松开自己的拥抱。摔跤手们又快速起来。罗杰试着从地上举起他的对手,但它一样赖着。黏糊糊的红舌头拍到罗杰脸上,好像涂了一层胶水。罗杰给予熊最完全的敬意,让它那样攻击着自己。他自己的舌头则又干又绷,紧贴着上颚。
他再也忍受不了这个拥抱了。他狠狠地扭着那个大鼻子——那是最容易抓住的东西。如果拳击手都不喜欢被对手一拳击在鼻子上,那么,食蚁兽的鼻子又怎么会不也一样敏感呢?
突然,灌木丛分开,一名新的格斗士加入到了这场竞技中。又一头大食蚁兽前来支援它的同伴。
二对一。这可不公平。哈尔把枪对准那新来者。但太靠近罗杰了,他不敢开枪。
艾柯瓦跳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餐刀——如果一个人能够把一把30英寸长的弯刀叫作餐刀的话。那实际上是一把剑,看上去能杀死人的危险样子。
迎上前来的食蚁兽立在自己的后腿上。它整个站立着有6英尺高。艾柯瓦比它矮5英寸。
另一头熊已经选择和罗杰进行摔跤。这一头则更喜欢与那些致命武器进行决斗。它那大猩猩似的胳膊连连朝印第安人打去。每一边胳膊上都有三把4英寸长、锋利的马刀。它们都锋利和强大到足以把几乎和水泥板一样硬的烤粘土砌成的蚁丘给撕开。这些山丘如此坚硬,雨季时的暴雨也丝毫影响不到它们。甚至锤子或短柄斧也很难把它们给打凹下去。然而,一头食蚁兽有时能连续猛击一座10或20英尺高的山丘,直到将其夷为平地。它会从外面猛击一块结实的木头,就像拿斧头将它弄成碎片一样——用它自己的方式砍开充满白蚁的烂木头心。
如果可以够着艾柯瓦,它非常有可能会把他给撕成一片一片的。但艾柯瓦灵巧地防护着自己,用弯刀挡开每一次攻击;一有机会他就会突然朝那头野兽的身子刺去,但很少能刺到它。他的刀子很长,但熊的胳膊更长。有一回,他离得太近了,胸口上吃了熊狠狠的一击。血涌了出来,哈尔跳起来要援救他,但艾柯瓦摆手让他退回。他,和罗杰一样,想独自打赢这场战斗。
艾柯瓦有一点比他对手占有优势。熊胳膊使得很快,但脚的动作却很慢。艾柯瓦全身上下都动得很快。可是,另一方面,熊有6把刀,而艾柯瓦只有一把。
艾柯瓦假装往右边跳,但当熊正转身时,他却跳到了左边,离那头动物的腰窝很近了。在它回转身前,他使出全力挥动弯刀,干净利落地砍在了熊脖子上。那个长长的尖脑袋掉落下来,身子也落到了地面上,但肌肉依然在抽搐着。血喷了出来。有个人拿着饼子跑过来——那血将是小吸血最满意的一道餐。
但罗杰和他的巨人都没有暂停下来观看那场决斗。
“抱紧!”哈尔大声喊道。“不要让他打到你。”
罗杰紧紧粘附着它,熊无法用那些狠毒的匕首扇到他。但他感觉得到那些爪子嵌进了他的后背里。而那头野兽的拥抱挤迫着他,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个东西了。
接着,他有了个主意。他使劲把熊给挪到水边。或许食蚁兽怕水。他这么想却错了——食蚁兽是优秀的游泳家。然而,罗杰走对了路。熊不介意被拉进河湾里——但是,当罗杰把它的长鼻子给浸到水里并一直坚持着时,它终于气馁了。
现在它只顾着把自己给挣脱开来,但罗杰坚持着。熊挣扎的过程中,罗杰被拖离站立的地方,并突然发自己在河底,而熊却在上面。熊是以牙还牙呢——他为对手开的处方现在用在自己身上了,他喝了一服自己开的药水。问题很简单:他们中就看哪一个能憋更久的气。
熊先投降,升起来要吸气。罗杰没有让它起来,因为他留心着那个长鼻子,仍然抓着它,不让它露出水面。熊的肌肉开始松驰下来了。
“不要淹死它,”哈尔发出警告。
罗杰把那已经变得迟钝的食蚁兽拖出水,扔在方舟的甲板上。
那位俘虏睁开双眼,吐着红舌头,虚弱地挥了几下脚爪。哈尔拿了一条沉重的绳子,穿到它的前腿后面,套住它的身子,另一端则紧紧绑牢。熊现在获得了非常有限的自由。
“如果他表现良好,咱们会给他更长的绳子的。”哈尔道。
格斗士的伤口处理好了。罗杰觉得像是一个瘪了气的气球,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河滩上。
“我想,你今天将不得不去收集动物们的食物,”他对哈尔说道。“我可不会羡慕你为那头熊去寻找充足的蚂蚁的工作。”
哈尔看着其中一本册子。“书上说,它们在动物园里靠吃碎肉和鸡蛋,能活上好些年。它们不一定吃蚂蚁。”当他继续往下读的时候,皱起了眉头。“糟糕!如果我事先知道这些,不会让你和那头熊一起玩的。它们真的很坏,杀了很多印第安人。这里甚至还有杀死一头美洲狮的记录——用爪子戳进对方心脏。还有一条猎狗,还没靠近去咬它,就已经被从头到尾给撕开了。”
“那么说,它有可能会对其它动物很凶暴了?”
“不会。他们说,它非常平和——如果不受到打扰的话。”
“好吧,相信我,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去打扰它的。”罗杰喃喃道。
印第安人在分解那头熊的脑袋和肉,也就是说,他们的午餐就吃那些了。
肉很硬,像醋一样酸。罗杰咬了一口,就不再咬了。哈尔勇敢地吃完了他的那一份,但他的脸却嫌恶地扭成了一个结。
“相信吧,我宁可吃蚂蚁,也不要吃熊。”他说道。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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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去西部,年轻人
“火!”哈尔大声喊道。
他的船队再次沿亚马逊河而下。当船绕过一处河突,岸上的火光在河面上倒映出一片红色景象。
“印第安人的村子烧起来了。”罗杰猜测道。
“不是印第安人的村子,”邦可说道。“是来自里约的一个年轻人。他在这里建了个农场。可能被印第安人袭击了。”
“往岸边开,”哈尔下令道。
邦可抓着舵柄没有动。“印第安人可能还在那里。我们会全被杀死的。”
“我们可以帮他扑灭大火,”哈尔坚持道。“向岸边开。”
邦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航向。哈尔爬上平台,夺过舵柄。那位卡波克罗人只好咕哝着下到甲板上来。
两艘船泊在离岸几英尺远的地方,因为哈尔不曾忘记船上装着的货物——那些小蟒蛇;如果船接触河堤,它们就会逃走。大家跳上了岸。
哈尔和罗杰都警惕地带上了步枪,而印第安人都武装上了弓箭和矛。
邦可当着大家的面,试了试他那把长刀的刀锋,但当大家向河堤上爬去的时候,他磨蹭着落在后面。他可受不了打仗。趁没人注意,便回转身往船上走。
但哈尔一直在注意着他。他还不致于相信邦可会砍掉缆绳,把船开走,将他们留给正在等候着的命运。但他不可以冒任何险。
“走前面去!”他严厉地命令道。“快,到前面去。你要给我们带路。”
邦可嘟嘟囔囔发着怨言,但他还是走向前去,和心甘情愿的艾柯瓦一起,并至少在那里呆了一会儿。
刚一爬上堤顶,便清楚地看见了大火。一家农舍正在熊熊燃烧着。没见到任何印第安人。只有一个男人徒劳地提着桶从井里搬水扑火。
哈尔跑了起来。他注意到,邦可也跑了起来,这促使他将那把左轮手枪的枪口按在他的两肩之间。因受到刺激,邦可跑得更是神速。
那个男子四处看了看,看见携着武器的人正向自己冲过来,他当然有理由认为自己即将受到攻击。他把手去触碰手枪应该放着的地方——但没有枪。
“你还有水桶吗?”哈尔大声喊道,根本没考虑要说葡萄牙语。
那个男子十万分放下心来。“在那边的小棚屋里。”他用英语答道。
哈尔和他的船员们都冲向小棚屋,找到了各种各样的木桶、提桶和铁罐。
接着便往水井冲去。那里放有一条很长很长的链子,上面附着6个小盆。辘轳转动,那些盆装满水升了上来,大家轮流往自己的桶里装水,提着去扑火,又再返回来装水。
小房子顶盖着起皱的铁皮。可能不是很漂亮,尤其经过亚马逊河的雨水腐蚀之后,但有个好处,就是可以防火。墙上的火焰很快就被救火员们扑灭了。年轻的农场主走进那有些发黑的屋内,点了盏灯,接着便软瘫在地板上。
哈尔和罗杰把他抬到床上。他闭着眼,像一块软绵绵的抹布般躺在那儿。哈尔靠近去查看他是否受伤。艾柯瓦从墙上取下一块毛巾,跑出去浸在水里,然后拿回来敷在沮丧的年轻人的额头上。
哈尔很是钦佩这位健壮、轮廓分明且聪明的年轻农场主。接着,那双闭着的眼睛轻轻颤动了一下,睁开了。一个微弱的笑容闪过他那苍白的脸,嘴唇动了动,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谢谢。”
罗杰拿了一杯水过来,他们一起扶着男子的头,让他喝下去。病人的眼睛在房间里滴溜溜地转,他们都随着他的眼睛一起转溜。一切乱七八糟,地板上扔着空箱子,橱柜门大开着,里面的东西都被掠走了,很显然,这个人被打过劫。这个地方已经被扫荡过。任何值钱的东西都没有留下,仅剩些碎纸断片。有血溅在报纸和地板上。哈尔捡起一个钱包,里面空的。
“你肯定进行过一场真正的战斗。”哈尔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椅子和血迹道。
农场主点点头。“一场真正的战斗。”他虚弱地说道。
“你一直一个人住这里吗?”
又是点头。
“那不是很危险吗——在印第安人的国土上?”
“他们不是印第安人。”
“不是印第安人!那是……?”他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科洛克团伙。“他们说的什么语言?”
“大部分说英语。他们问我有没有看见一些装着动物的船经过。我说没看见。他们要吃的。有8或10个人要吃东西,我把我能给的都给了他们。但他们还要更多。他们自己去翻找吃的,把我全部的供应品都搬到自己的船上。当我提出抗议时,那个大个子的家伙就推倒我。”
“那家伙的脸很像吸血蝙蝠吗?”
“对。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他。实际上,他正在沿河追击我们。我们就是带着动物的人。希望那是他的血。”
“恐怕不是。我去找枪,但他们已经把枪都偷走了。我有一把刀。当那大个子家伙看见刀子时,便溜到其他人后面,让他们中的一个把刀子给拿走了。那个被我砍伤的家伙实施了报复。他放火烧了房子。他们把我带了出去,让我一直远远呆着,直到大火呼呼烧起来,无法再救了,他们才放了我,上船离开了。一路上还大笑着,他们肯定认为那很有趣。”
“你是怎么会说英语的?你不是英国人吧?”
“是的,我是巴西人。叫佩罗·苏沙。在里约读书时,我学过英语。”
“我听说过那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城市,”哈尔说道。“你为什么离开那里呢?”
那位年轻的先驱者露出了笑容,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在里约,墙上贴着海报,上面说,过去北美人常说——‘去西部,年轻人。’当然他们用葡萄牙语说的。我们的政府希望我们来开发这片穷乡僻壤。所以,我来了。或许我是个傻瓜。”他再次闭着双眼,安静地躺着。
接着他又睁开眼睛,一道光芒闪耀在他眼里。“不,我不是傻瓜。”他坚决地说道。“除非哥伦布是傻瓜,才不会前往西方发现新大陆;除非那些清教徒是傻瓜,才不会前往西方登陆普利茅斯洛克;除非美国人是傻瓜,才不会去西方建立起美国。”他用手肘支起身子,双眼坚定地盯着哈尔。“想想看吧,像你我这样的年轻人能够来到这里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啊。这是世界上最后一块伟大的国境。其中还有很多地方没探测过呢。这里有丰富的矿产,地球上最大的森林,生长着精良的木材。有着世界上最伟大的河流,可将这里的物产运往大海。亚马逊河流域可以供养起整个世界。但得有人——很多的人。现在,这里每平方英里还不到一人。想想吧!在美国,每平方英里有43人,却没人认为拥挤。我们需要人——不仅仅巴西人,还有来自你们国家和各地的人。这里的财富等着自愿来的人去经营。”
“你现在最好休息。”哈尔建议道。
“财富!”佩罗重复道。“但最重要的不是我们可以在这里挣多少钱,而是世上的和平。我们为什么不能拥有和平呢?因为存在着太多的痛苦和饥饿。如果开发出亚马逊河的物产,就可以解除那些痛苦和饥饿。”
“我知道,”哈尔说道。“但你不认为你现在最好休息,睡一觉吗?”
佩罗微笑着躺回枕上。“你肯定觉得这些听起来就像是在吹牛。但明天早上,我会带你去参观这个农场。只有亲眼见到了,你才会相信——这里的土壤会生产出些什么。”
哈尔环视了一下烧焦的墙壁、乱七八糟的家具、空着的枪架、被掠夺一空的抽屉和箱子、空钱包。
“难道你还不知道你已经被洗劫一空了吗?”他说道。“你没有枪,没有衣服,没有供应品,没有钱去买种子或农业机械。我看得出来,你受过很好的教育。在城市,你会做得很好。为什么不回里约去呢?我们会带着你一起顺着河走。既然抢劫已经发生了一次,就会发生另一次。还有很多像那帮家伙一样的恶棍。此外,还有印第安人的骚扰。一个人对付不了丛林。明天早上和我们一起走吧。”
但佩罗只虚弱而温和地微笑了一下。“谢谢你,我的朋友。但我会留在这里。明天早上我会展示给你看看为什么。”
早上,哈尔明白了为什么。佩罗无法展示给他看那些猪,因为猪已经被偷走了;也没能展示那些牛,因为牛已经被屠宰,而肉已经被拿走去喂养科洛克那伙人了。但小偷们没能带走园子里的那些蔬菜,豆子、大米、莴苣、黄瓜、白萝卜,以及郁郁葱葱的胡萝卜。哈尔惊讶得呆住了。
“但据我所知,这里的土壤被雨水滤过,不能种什么东西的。”
“那都是些传闻假话。”佩罗大笑道。“你可以自己判断那些话的真实性。我们唯一的问题却是这些东西长得太快了。毫无疑问,我们不得不总是和丛林搏斗,和那些野草搏斗。这里的东西就像施了魔法般长得飞速。竹子会在一夜之间冒出来。不是开玩笑。玉米在美国需要2、3个星期才能发芽,但在这里只要3天。瞧瞧那些橙子的个儿。”
哈尔盯着那棵挂满足球一样大的果子的小树。
“不可能是橙子!没见过长那么大的橙子。”
“是橙子。在加利福尼亚,把它叫作华盛顿脐橙,但那是人们从巴西引进的。在加利福尼亚,个子却只有三分之一大。”
有芒果树、鳄梨树、可可树、面包果树、橡胶树,树上全部都挂满了果子。还有一块广阔的好牧场,覆盖着嫩绿的象草。佩罗领地之内的树林子里,长着精良的硬木、桃花心木、雪松、橡胶树、高耸入云的巴西坚果树和奶酪坚果树,以及巨大而分布广泛的无花果树和大蒜树。还有可产出很有价值的植物油的树,北部的工业发展很需要那些油。佩罗是对的。世界需要亚马逊河流域。敢将它的财富带给人类的人正在做着一项伟大的服务。
“我只是给你展示所有这一切有多么的重要。”佩罗说道。“现在联合国正在参与进来。他们已经从那些对亚马逊河感兴趣的国家那里筹集到数百万美元。他们成立的组织叫亚马逊河协会——他们正派出许多的矿产、林产、农业以及其他各方面的专家,到这个国家来制定出开发的可能性。”
哈尔伸出手,抓住佩罗的。
“我不再责备你的坚持了。祝你好运!”
但当哈尔和他船员们启航离去时,他们把一支连发左轮手枪和一支贵重的点270口径的温切斯特连发步枪,挂在了佩罗小屋里的枪架上。他会适时地发现它们的,而且还会发现一箱那两支枪专用的弹药、一些衣服,以及,其中的一件衣服袋子里还装着他自己的钱包,里面不是空的。
但佩罗给哈尔的比哈尔给他的还要多——一个新的、战胜不管是人还是丛林的决心。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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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由苑眉于2008-3-10 周一, 上午10:37修改,总共修改了1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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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老虎来呼唤了
日子在没有任何科洛克的迹象中过去了。他一直在追踪,却不知道自己所追踪的就在后面。但他迟早会发现事情真相,然后将埋伏在某个地方,等着方舟的到来。哈尔一直保持着警惕。
他继续接纳着新的乘客,大部分都是些小动物:一只漂亮的朱鹭,一只玫瑰色的琵鹭,一只金色的锥尾鹦哥,一只动冠伞鸟,和一只很快受到宠爱的凤冠雉。
但哈尔还不满意。
“这些小东西都很好。但我们要抓的是大水蟒,还有,老虎。”
他把自己的难题交给艾柯瓦。他已越来越依赖这位忠实可靠的年轻印第安人了。在船上的长久日子里,艾柯瓦一直在教这两个男孩子杰拉尔混合语,也就是通用语。每个亚马逊部落都有自己的语言,但在这伟大的亚马逊河流域,还有一种为印第安人普遍使用的语言。任何一个探险家都应该熟悉那种语言,因为,许多印第安人不讲葡萄牙语,且他们中几乎没有一个会英语。
“我想你们很快就会抓到拉甫的,”艾柯瓦说道,“我们现在正在进入老虎的国度。”
“我从来没有正确抓住过那个意思,”罗杰抱怨道。“那是老虎还是美洲豹?”
“美洲豹是学术上的命名,”哈尔承认道。“但你会发现这里没有人不那么叫它的。南美人把它叫作老虎,因为这是南美人的动物,我想,他们有权利那么叫它。我也会喊它老虎的。但不管咱们喊它什么,我想要一头。”
“你说它是南美人的,”罗杰反对道。“但听说亚利桑那州也有一头。”
“是的,在墨西哥有很多。但那是不同的。它们都长得很小,重量很少超过15英石——这里的却足足有30英石。墨西哥的那些动物是暗黑色的——这里的却是金黄色,上面还带着黑色斑纹。当然了,那些斑纹不是条状的,而是一种断裂的圆环。墨西哥的那种遇到麻烦的时候,只要有可能,会马上跑走。但这里的却会毫不犹豫地采取攻击。它们都非常凶猛强壮。我正好读到萨沙·西埃梅尔关于它们的描述。他说,一头南美虎可以杀死一头非洲狮。”
“他不就是被大家叫作‘人虎’的那家伙吗?”
“没错。那些养牛的大牧场雇用他。老虎把牛群跟得很紧。一家大牧场每年因为老虎而损失三千多头牛。西埃梅尔用矛对付老虎。他认为矛比枪更可靠——因为需要开很多枪才能杀死一头老虎。即使你的子弹射过老虎的心脏,它仍然能继续进行攻击,在它死去之前把你给杀死。”
“我会很欣赏地看你用矛对付老虎。”罗杰呲着牙笑道。
“恐怕你享受不到那种快乐。那是印第安人的一种古老习俗——我会把这工作留给艾柯瓦。但我希望不必那么做,因为咱们要的是活的,而不是死的。”
老虎的确变得更平常了。夜里,它们的咆哮声更频繁出现了。老虎的可怕之处是,即使那些动物远在2、3英里之外,却似乎就近在眼前。它们的咆哮声以一连串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的咳嗽开始,逐渐转变为震撼森林的雷鸣——当然了,震撼的是人的听觉神经。接着,那叫喊逐渐减弱,消逝于几个依然振荡着的呼噜声中。
通过那头动物最后发出的几声呼噜,你可以大略知道,它离得有多近。
“如果你听不到那些呼噜声,那他就是离得很远了。”艾柯瓦说道。“如果听到了,那么,要小心了——他就在近处!”
起落间,咆哮声拥有着一种可怕的警报效果,令人难以入睡。旅行现在只能在白天进行,晚上吊床则挂在岸上。篝火通宵亮着。哈尔一直不怎么敢确信那堆火——它真可以使动物不敢接近,或袭击他们吗?也许它可以吓住那些非常胆小的。但某天晚上,他在吊床上看见了一个伟大的黑黄相间的头,离他不到20英尺远。那头老虎没看见他,却带着十分的好奇盯着那堆火,黄色的大眼睛在火光中闪闪发亮。眼下,那头动物伸展全身卧了下来,无论如何像极了卧在壁炉旁边的一只猫。像一只在打呵欠的巨猫般,它张开了巨颚。
哈尔对这次的拜访丝毫没有准备。他还没备好笼子和网,而且他的人都在睡着呢,有睡岸上的,有睡蒙塔利尔快艇上的,那些不介意小蟒蛇纠缠自己的人就睡在船上。
如果叫喊大家,会吓着了那头动物。他的枪就放在身边,但不可以用。他可不想杀死这头威严华丽的动物。另一方面,他并不介意睡在离一头老虎不到20英尺的地方——那头老虎似乎一点儿都不想离开呢。
有个印第安人起来添柴火。老虎直起腰,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些过程。哈尔几乎不敢呼吸。他悄无声息地拿起他那把萨维奇手枪,瞄准了,但没开枪。一颗子弹只会使一头平静的猫变成一头狂怒的魔鬼而已。
至少,他希望那头猫是平静的。他告诉自己,动物,即使是最野蛮的,在没有被逼到绝路或受到伤害的时候,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但他知道,对美洲虎来说这可不一定适用。有太多吃人的案例记录:经常有伐木工人和橡胶收集工被老虎给杀死;是有位海员逃脱了,但却丢了一条胳膊;有三位牧师在一座教堂里被老虎抓住,两个死了,其中一个逃脱;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公园,有一头老虎就夺走了三个人的性命;接着,是那位阿根廷科学家,他所驻扎的营地每天夜里都有一头老虎来拜访,因为它迷恋上了那些干牛肉;但当无法够着那些挂着的牛肉时,失望异常的老虎便袭击了人本身,张开巨颚嘎扎嘎扎把那人的头盖骨给嚼碎了。
还有其他很多的案例。哈尔有读过,但现在记不得了。他只清晰地记得那位自然学家阿萨拉报道过的:有6个人围着篝火睡觉;早上有4人醒来,发现有两人被拖进了丛林里,而半边身子已经被老虎吞咽了。
那个印第安人来了,之间隔着篝火与老虎。哈尔手指扣着扳机。他感觉得到自己前额上的冷汗。老虎伸出鼻子,好像在嗅东西:这个褐色的两腿动物是否能作一顿美餐呢?但它没有动。
突然,背后的灌木丛里,传来一头貘响亮的嘶鸣声。老虎那高昂的头立刻朝那方向摆去。它立起身,悄无声息地扑了过去。
现在,丛林里传出了一阵恐怖的喧闹——那头貘尖利的惨叫声和森林之王雷鸣般的咆哮。
营地上的人都一惊而醒。
罗杰不安的声音:“呀!真高兴我们有堆火。火真的让它们不敢接近呢。”
因为不想弟弟受到烦扰,哈尔没有告诉他自己所看见到的。五分钟后,罗杰又睡着了。但那天夜里剩下的时间哈尔都保持着警觉。
早上,他找到了那些痕迹。每个足印都都像汤盘那么大,是几乎完美的圆形。脚趾之间的空隙很匀称,没有任何爪子的印迹——美洲虎在行走的时候爪子都往后收回去。
关于那些印迹,无法让人想到竟是由一头野蛮的动物弄出来的。印迹如此的温柔平滑,就好像有人拿了一块天鹅绒垫子按在泥土上。哈尔给艾柯瓦讲述了这件事。
在艾柯瓦的帮助下,哈尔和罗杰跟随着那些踪迹返回到丛林里。他们终于来到那处很显然貘和老虎搏斗过的现场。草被踩坏了,泥土上翻,矮树丛也开了口子。但没有死貘的任何残肢剩体。
哈尔很失望。他原希望能在这里抓住那头老虎。当那只大猫杀死一头庞大的动物时,通常会先吃掉能吃的,留下些残肢剩体,过些时候再返回来吃。老谋深算的猎人,在第二次去观察那个地方的时候,都会带上枪或笼子。
但这次老虎比猎人还老谋深算。
“看这条路!”罗杰喊道。“肯定有印第安人。”
“可是那路有三头老虎那么宽呢。”
“他是把貘给拖走的。”
哈尔盯着看。难以置信。在这片被践踏得一团糟的竞技场,有一条可以说得上是路的痕迹,三、四英尺宽,每一处被压扁的矮树丛,都像一台蒸汽压路机经过了一般。
“一头美洲虎怎么能拖走一头貘呢?”他大感惊异。“有一头牛那么重呢。”
然而对此毫无疑问。南美最大的野生动物被拖着穿过了原始森林,而对此,甚至是一个拿着一把弯刀且没有任何担负的人也无法理解。
他们追随着痕迹。有些地方,更像是地道而不是路,因为老虎不站立时,不到3英尺高。他们弯腰爬了过去。
他们时刻希望着能碰上一些残肢剩体,或者那头老虎。但痕迹延续了一英里多,便结束在亚马逊河的堤岸边。痕迹一直持续到水边,没有了。
哈尔望向河那边。河面有几英里宽。他不禁增长了对老虎的敬意。
“我还不知道它会游泳呢。”罗杰说道。
“比你游得还好呢。美洲虎喜欢水。也许它妻子和孩子住在那边,它要和它们一起共享美食。但想想吧,拖着自己体重两倍的东西游过这整段距离!”但哈尔想起了一本手册里关于一头美洲虎的记录,那头美洲虎曾杀死一匹马,并带着马一起游过了河;而那位著名的巴西人,冉登将军,所作的报道,说有一匹马被一头美洲虎拖着穿过了一英里的重重灌木林,去到一个水洞里,可能美洲虎就着水享受自己的美食。
这头动物的机智几乎等同于它的力气呢。它肯定是直接下河越过了营地——为了避免丢失战利品的任何风险,它采取了一条迂回的路线。
在返回营地的路上,艾柯瓦给男孩子们指出了一处奇怪的景观——老虎修指甲的地方。那是一棵大树,大概离地面6、7英尺高的地方,有许多老虎的爪子抓刮出来的深深的疤痕。
它们就是这么样磨尖自己的爪子的,艾柯瓦解释道。它们的举止和家猫一个样。站在后腿上靠着树,在树皮上来回拖拉自己的爪子。它们胸口磨擦过的树就很平滑了。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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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老虎可不胡来
这里就是老虎国度。航行的这段日子里,那个事实变得越发明显了。
罗杰领头坐在快艇里。突然,他朝与他一起的两人打了个停止划船的信号,向一个小河湾指去。哈尔让橹手们都停下来,方舟向前漂去,和快艇齐平了。
河湾上突出的一块木头上,坐着一头巨大的美洲虎。它那威严的头望着另一个方向,没看见这些静悄悄的船只。它正忙着钓鱼呢。
它在把自己的尾巴当钓饵用——或者更准确地说,作诱惑。它用尾巴轻轻拍打水面,发出类似虫子或水果掉落水面的声音。鱼儿会浮上来作番研究的。
突然,老虎猛地把爪子伸进水里,上来的时候,爪子里多了一条鱼。他扑一声把鱼扔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下去。他懒洋洋地四处看着,发现了这些船只,便慢吞吞地站起来,显得如此威严,甚至不愿用跑的,庄严地踱进了森林里。
艾柯瓦咧嘴笑着。“非常聪明的老虎,”他自豪地说,就好像那头老虎是他的。
罗杰可不乐意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你认为他真的是用自己的尾巴去吸引鱼的吗?你的书是怎么说的,教授?”
哈尔又和往常一样,深深陷入在手册里。“唔,这儿有相当精彩的东西。这是博物学家说的,你可以相信——华莱士。听听这段:
“‘美洲虎,印第安人说,森林中最狡猾的动物:他在江河里钓鱼,用尾巴模仿掉落的果子拍打着水面,当鱼靠近时,便用爪子把鱼钩起来。他还捕吃海龟,而我也曾亲自见到过那些被他用自己的方式袭击的海牛,留下的丝毫无损的壳,而一位目击者也向我确证说,他观看过一头老虎把一头海牛拖出水,这头体积庞大的动物,有一头公牛那么重呢。’”
“哇!”罗杰感叹道。“想想吧,你要抓的东西那么强壮,那么聪明呢!你疯了。”
邦可现在开始感兴趣了。“这位先生想抓一头老虎吗?”
“那正是我要做的。”哈尔说道。他希望邦可,这位到目前为止,一直都酸溜溜的家伙,如今打算给予他帮助。但那只是个徒然的希望。
“你抓不住老虎的。”邦可说道。
“为什么不能?”
“那需要20个人。而咱们只有7个人,和一个小男孩。”
“但那位‘人虎’单独一人就杀死一头老虎。”
“是的,他杀死了它,没有活捉。那是不同的。”
哈尔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但他更下定决心要带一头老虎回家。
中午,他缩减了白天的旅程,下令泊岸。吃过午餐,大家开始干活,造笼子。当邦可反对时,哈尔说道,“邦可,我们就停留在这里,直到抓到老虎——即使花上一个月的时间。”
造的笼子不但要结实,还要轻,坚韧的竹子由绿色的、金属丝般坚韧的藤蔓植物捆在一起。最后做的是门。笼子的大小恰到好处,不能让里面关着的动物利用任何便利,把笼子给撞破。笼子大概4英尺宽,4英尺高,10英尺长。
哈尔在附近发现些印迹一直延伸到河边,动物们惯常下去喝水的地方。他热切地寻找着老虎的痕迹,但最后不得不喊艾柯瓦。这位印第安人找到了,印迹很大,足以让任何一个野心勃勃的收集家感到满意。
哈尔和手下的人开始挖陷阱。印第安人很乐意干活,但邦可却站在一边咕咕哝哝。陷阱6英尺深,宽也差不多,中间部分四面都是成直角的方形。
然后,大家在哈尔的指挥下,砍了些竿子,横铺在在洞穴上。哈尔放了一个沉重的套环在竿子上,便爬上那棵高大的无花果树,树的枝条悬垂在陷阱上空,他在一根树枝的另一端绑了一个套索,让树枝和套环之间的绳子松紧恰好。
接着,用树叶和泥土把竿子和套环埋起来,陷阱便见不到了。
笼子被提了起来,放在附近,灌木丛中看不见的地方。
这个主意,原本应该是老虎掉进套环里,并在掉落陷阱时被紧紧绑住。然后,大家拉出老虎,拖进笼子里。邦可十分讽刺地哼着鼻子。
“你这样是没用的,”他说道。
大家撤回营地,等候。当哈尔听到印迹那边传来一阵骚动时,天刚好开始黑下来。他偷偷穿过树林子往陷阱奔去。
但只收获了失望。陷阱被占据了,但不是老虎占的。森林里最大的蠢家伙,貘,掉里面了。哈尔已经有了一头貘,不想再要了。船上的空间太宝贵了。
大概花了2个小时才把那头沉重的动物拖出来,自自在在地把它给宰了,重新修理陷阱,盖好,重新设好套索。
然后返回营地作下一个等待。但哈尔不像之前那么满怀希望了。
“艾柯瓦,”他说道,“我们不要林子里所有的动物都掉进陷阱里。我们要的是一头老虎。”
“那么,就让咱们召唤一头来。”艾柯瓦说道。
他向自己的包裹走去,拿出一个牛角。哈尔跟着他走到河边布着印迹的地方。
艾柯瓦把嘴唇放在牛角上,当然,一个听起来不像是艾柯瓦的声音传了出来。确切地说,那是老虎的声音,以几声深沉的咳嗽开始,渐渐上升为恶魔般的咆哮,又消逝于低沉缓慢的呼噜声。类似北边森林里召唤驼鹿的办法——但召唤的声音却何其不同!
他们侧耳倾听着。森林里的小动物们被这声咆哮所麻痹,陷入了一片死寂中。但没有老虎的任何回应。
“想想吧,咱们已经等了它一个晚上了,”哈尔说道。
一整夜,其间,艾柯瓦再作了一次召唤。直到快要破晓时,远远地传来了一个回应的咳嗽声。暗黑的河上闪烁着一些灰色的微光,但黑暗依然停留在丛林里。
艾柯瓦再次召唤。每一次那回应的声音都在靠近。现在他们能够听到那低沉的呼噜尾音了。这就意味着,那头动物距离不到一英里远了。
越来越近了,似乎那头野兽就在他们旁边的灌木丛里了。接着,咆哮声在中间被切断了——当咆哮再次响起时,声音里有了新的信息。那不是来会见朋友的声音,而是被敌人耍弄和设计的声音。那么多的狂暴怒火蕴在那咆哮声里,让哈尔感觉有许多的冰柱上下痛扎着后背。
“他在陷阱里了!”他说道。
他们向陷阱跑去,在那里又会合了营地上的其他人。陷阱像一个巨大的罐子,里面煮的东西在黎明中显现着黄黑相间的颜色,正在猛烈地沸腾着。大家都高兴地叫喊着,除了邦可,甚至看上去酸溜溜的呢。
绳子直直紧紧地从树上垂下,绑着绳子的树枝剧烈地摇晃着。很显然,老虎被套环牢牢套住了。
现在的小事就是把他放进笼子里!哈尔看着那惊慌振颤的肌肉,那头野兽震耳欲聋的怒吼使他的神经不安起来。这翻滚着的魔鬼肯定没料想到会走进笼子里。
哈尔把笼子提到陷阱边上,笼门开着。他爬上大树,解开绳子,然后下来,把绳子放进笼门,穿过笼子后面之间的板条。现在如果大家都动手,就有可能把老虎从陷阱里给拉上来,牵进笼子里。
那是一个极好的理论。这个方法已经抓住了老虎。但他没有考虑到邦可。那位绅士,没有拉绳子,而是站在树下,发着轻蔑嘲笑的评论。
老虎,狂暴地努力着要爬出陷阱,人们也拉着绳子给他以帮助。现在他上到笼门边了。他没有看见身后灌木丛中的人,但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邦可。
大猫的眼睛灼燃着光芒,他对着邦可发出了一声恐怖的怒吼。绳子快速从大家的手里溜过,获得了自由。邦可发出了一生中最凄厉的惨叫,往大树上爬去。
如果他有时间考虑的话,他的行动有可能会不同。他做的是最糟糕的事呢。美洲虎,爬树专家,跟在他后面也上了树。
“开枪!开枪!”邦可尖叫着。哈尔的萨维奇手枪正拿在手里,但他没有把枪举起来。
邦可越爬越高。或许他认为,如果爬到那些不怎么结实的树枝上,笨重的美洲虎就不能跟着了。这个想法似乎起效了——如果他没有跑进一个马蜂窝里的话。
一阵愤怒的嗡嗡声让他停了下来。他的手指把蜂窝打坏了,里面的居民成百上万地涌出来,看见了自家的访客。当他脸上、手上、腿上和薄薄的衬衫下的身子被蛰到时,天空中立刻回响着他那痛苦的尖叫声。老虎还在继续向前,他的爪子深深嵌入树皮,以巨蛇的那种恐怖的优雅和美移动着。
但邦可却没有看见任何的优雅和美!他向下望进那桅灯一样的双眼和那血盆大口里的整齐的锋利牙齿。老虎不再用怒吼声撕裂天空了,他轻轻而深沉地咕哝着,就好像在欣赏如此轻易到口的美餐。
哈尔为自己带着如此的满足感观看着这一场景而惭愧万分。他不可以闲着把邦可留给马蜂窝和老虎。他抓住绳子的一端,抽打着树枝,让老虎不再继续往上爬。
邦可不知道有这么回事,正期待着随时被抓住和虎咽呢。哈尔很满意地让他在恐怖中再活长久些。或许这对他有好处。邦可狂打着马蜂窝,而这只会刺激马蜂蛰他更多点。他又敲又打的,终于抱不稳了,朝那等待着的血盆大口滑了下去。但他及时稳定住了自己。
哈尔的心砰砰砰跳到了嘴里。也许这场游戏玩得过火了点。
他召唤大家,松开了绳子,大家一起努力开始把那头野兽从树上拉下来。笼子拿到树下了,绳子再一次穿过笼门伸到后面。
“大家一起!”哈尔喊道。“拉!”
大家齐心合力拉了起来,但绳子断了。
哈尔立即爬上树。他的步枪掉了,但那把左轮手枪还在皮套里。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杀死老虎,在它杀死邦可之前。邦可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老虎正有条不紊地一步步向上爬着。他们靠得如此接近,以致哈尔不敢从地上开枪,因为那样只会吓着树上的人,而不是那头野兽。
老虎,凶狠地咆哮了一声,朝邦可的脚扎了一下,还差几英寸,没扎着。邦可把脚拉了回去,撤到了马蜂窝那里,朝那高高在上的天堂尖声叫喊着。
当哈尔用左轮手枪敲打那头动物的后脚时,老虎正准备着第二次扎邦可。这起到了期望的效果。那头野兽忘记了邦可,把脸转向使他痛苦的新来者。现在他把自己的头从上面缩了回来,而哈尔开枪了。
还没等他看清子弹是否找到目标,那震耳欲聋的怒吼告诉他已经打到了。他飞快地滑下大树,弄坏了两条短裤。他肯定老虎会跟着——而它确实跟着。
他刚一滑到地上,老虎便从15英尺高的一根树枝上跳了下来,呼啸着落在敌人刚刚着陆的地方。但哈尔已经飞快地跳到了一边。他又开枪了,没打中。他双手战抖着,左轮手枪摇摆不定。他开了一枪又一枪。他现在终于认识到是罗杰正拿着那把萨维奇在开枪。老虎翻了个身,起来,血淋淋地喘息着,嘶哑地怒吼着,又继续追上来。
哈尔觉得瘫软而麻木。所有东西看不清楚了,老虎、人、森林,一切都在疯狂地旋转着。他尽力把持着自己,直直朝那向他张着的血盆大口开火。
接着,他意识到有人加入到了战斗中。艾柯瓦正拿着长矛在那里呢。那是著名的古老的印第安人的战斗方式,这种方式也曾被那位“人虎”采用过。但这把长矛有两把刀刃,而不是一把,有点像有两个齿的叉子。
老虎已经反反复复被击中了,但他依然血沫横飞地咆哮着,继续攻击。已经没有人能够停下那列特别快车。艾柯瓦没有用自身的力气去设法停下它。他让脚下的大地去做这项工作。当武器扎入老虎的胸口时,艾柯瓦把长矛的另一端压进泥土里,从而让长矛获取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
老虎死一般停在自己的进攻路线上。艾柯瓦用长矛继续往前刺,尽力让长矛穿到那头动物的后背。但老虎突然转动方向,让自己从长矛上解脱出来,继续咆哮着进攻,朝艾柯瓦的喉咙扑去。
哈尔和罗杰一直在开火。丛林之王正在被一点点撕成碎块,但他依然战斗着。艾柯瓦再次把长矛刺进他的胸口,另一端扎在地上。长矛像一把弓一样弯着,却没能停下老虎的进攻。老虎虚弱地摇摆着。当它失去平衡时,艾柯瓦使出了自己的全部力量。
长矛穿过了那头动物的后背。但它的四个爪子全部朝向艾柯瓦,抓扑着空气。这位印第安人跨到那头野兽的脑袋后面,仍然把那个身子牢牢地钉在地上。
一到那脑袋后面,便可以更安全地工作了。他还没有脱离被那些强有力的腿抓着的危险,因为当那头动物在猛烈地扭曲着松懈下来时,那四条腿朝各个方向不停击打着。
艾柯瓦来回戳着长矛,越来越深入地往里扎,刺穿那心脏。哈尔用手枪剩余的子弹打进那个伟大的头里。一阵疯狂的挣扎掀翻了好几码内的泥土和灌木。但咆哮声弱了下来。大大的脚爪抓扑着空气,没有多少力量了。这头强大有力的野兽疲软了下来,静静地躺着,血汩汩地从心脏里涌出。
两个男孩和艾柯瓦没有任何胜利的感觉。这是一场失败的战役。他们依然不得不活捉一头老虎。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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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被抓住尾巴的老虎
全体员工吃那头死虎,尽管肉的味道不怎么可口,但印第安人相信,吃勇敢的动物会让你也变得勇敢。
哈尔等了一天一夜,希望能看见另一头美洲虎来到那些印迹,但一头都没有。
“好吧,”他说,“如果它们不来找咱们,那就让咱们去找它们。”
他和罗杰,还有三个印第安人沿那些印迹往丛林里去,一路跟随着老虎的脚迹。老虎的足迹,明明白白印在松软的地面上,终于把他们引向一处低矮的山脊旁的一个山洞。老虎的脚迹消失在洞里。
哈尔小心地走近洞口。他拔出手枪,但真诚地希望不会用到它。与一头老虎的殊死搏斗已经足够。
他窥视着那团漆黑,既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到任何咕哝,甚至呼吸的声音。但有一股强壮动物的气味。或许洞很深,老虎在很深很远的里头。
大家扛来了一张用结实的粗麻绳做成的网,哈尔把网放在洞口上,彻底地把洞口给罩住。四个角朝着河岸那边用树桩打起——但扎得很轻,老虎跳进去的时候,会自动松解开来。哈尔把每个角的一根厚重结实的绳子系牢。在10英尺远的地方,再把四根绳子系在一起,结成辫,弄成单股厚重的缆绳,绕过一根树枝绑好。
如果老虎跑进网里,四个角将会松解开,并把那头动物关闭在里头。接着,大家用力拖拉绕过树枝又向下连结着网的绳子。关在网里的老虎将被高高举起,离开地面。那头野兽将变得彻底地无助。当它发泄完怒火后,就有可能把它给调进笼子、网里等等了。关起笼门,便可以把网松解开,从板条之间拉出来。
哈尔在书上读到过所有那些程序。
安排四个人在绳子末端那边,每四个小时换一次班。太阳落山和升起的两个时间段是最有可能发生变动的。美洲虎喜欢在那个时候出来,到江边或水潭里去喝水。
一整天,哈尔和员工们一起看守着,当太阳下山后,心中的那种悬念很是难以忍受。什么事都没发生。网在晚风中悠闲地拍打着。丛林动物开始了夜晚的合唱,但洞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哈尔感到厌烦了。
“我要给你看看抓获拉甫的另一种方法,”艾柯瓦说道。“到河边去。”
哈尔很高兴有新的改变。他留下四个人守着洞,便和艾柯瓦一起去了。他们趟水走到快艇上。拔起锚,稳稳当当地把船划离营地。艾柯瓦在透斗棚屋里到处翻找,拿出另一张网。
然后,他把牛角放到嘴边。哈尔认为没有任何老虎能够发出比这更好的老虎呼唤声了。
“像这样江水平静的夜里,”艾柯瓦说道,“拉甫最喜欢出来游泳了。在水里的拉甫比较容易抓。因为忙着游泳而不愿搏斗了。”
他呼唤了一遍又一遍。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过去了。哈尔又冷又困。他一直来都认为猎捕老虎是世界上最让人激动的运动,现在却觉得无聊厌烦了,只渴望着自己的吊床和厚实沉重的毯子。
“我想他就要来了,”艾柯瓦低声说道,哈尔马上睡意全消。在船和岸之间的某个地方,传来类似鳄鱼发出的呼噜声。艾柯瓦再次呼唤。出现了更多的呼噜声和咳嗽声,咕噜咕噜半淹在水里的样子。
接着哈尔看见了正在游着的某些东西。他一动不动地呆着。现在可以辨认出来了,那是一个老虎的头,但很小。他双手紧抓着网,作好了撒网的准备。
游泳者踌躇着,似乎不很确定。艾柯瓦再次呼唤,声音非常地轻柔。那肯定是很棒的老虎语言,因为那头老虎继续游过来了。
哈尔现在不打瞌睡了,全身充满了兴奋感。他明白得太晚了,还没作好参加作战的思想准备呢。他把太多的信任放在艾柯瓦身上了。
设想他们把这头老虎抓进了网里——接着怎么办呢?
没有时间去计算这件事了,因为老虎现在就在船边了。现在它的头顶就在船边,露出在水面上,当然还有尾巴尖。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抓住那条尾巴。
他突然冒出了个灵感,飞快地伸出胳膊,抓住了那条尾巴。
“划船,艾柯瓦,划船!”他把尾巴往上提起,老虎的头沉在了水里。“疯一样划船!”
艾柯瓦跳到船橹那里,摇了起来。哈尔稳定住自己,坚持着。一阵汩汩的咆哮声从水下传来。老虎一直被尾巴拖拉着。它凶狠地四处击打着,但既无法让脑袋往前走,也不能把前爪露上来。虎头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那头动物,实际上很快就被溺死了。它停止了挣扎。现在它只是一个静止的负载了。哈尔大声喊艾柯瓦,他们把老虎提上来,放进船里。这不是太难,因为那只是一头小动物——最多11英石重。
他们把它放进网里。即使在暗淡的光线下,也能辨认出,那是一头漂亮的动物,一个真正的战利品。哈尔希望他们没有把它给彻底淹死了。他小心地摸索着老虎的心脏——还在跳动着。
他正想着是否要进行急救。但没有必要对这个问题作出判决,因为老虎动了。
哈尔马上跳起来。“快!关上网!”
他们提起网边,扎捆在一起。正是恰到好处的时候。老虎正低声怒吼,虚弱地挣扎着。接下来,她将要花上几个小时努力挣脱那张网,但她和袋子里的小猫咪一样安全。他们把网牢牢系在桅杆上。
“就那样到早上。然后咱们给她做个笼子。”
哈尔还是不满意。这头小老虎很值钱,但他还是很想知道洞里的东西。
天亮了,没发生什么事,他便决定去洞里查看。
他一只手抓把手枪,一只手抓根竿子。竿子末梢,但也不是顶端,用皮绳捆着一个手电筒。
如果发现老虎,他希望用灯光迷糊住它,并用竿子刺它,让它跑进洞口的网里。
他慢慢往洞里走去,一路让灯光在前头舞动。洞很深,向左弯曲。走到拐弯的地方时,黑暗中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吼叫。他开始希望自己正呆在外面的阳光里。
他到处移动着灯光,但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两个闪光的亮点。接着,他终于明白,那两个亮点是眼睛。又一声低沉的怒吼让他感到了冷意。
他尽力要用灯光查看那身子的其他部位,但一切徒劳,什么都看不到。他曾确信能看见一身亮丽的黄色毛皮,上面还带着黑色的斑点。但似乎什么都没有,除了那双烈火灼燃般的眼睛。又传来一声极具挑战的低沉的怒吼。
哈尔提醒自己,野兽通常不会主动攻击,除非被逼到绝路。他得小心,不要把这头野兽逼急了。
他紧靠着右面的墙,那样就可以让这头野兽沿着左面的墙逃走。洞很宽,有足够的空间让它过去,而不会走近他。然后,它将冲出外面,他们就可以把一头老虎给网在网里了。
从那声怒吼的低沉程度和那双眼睛之间的距离判断,他知道,这头野兽肯定很大个。但他非常困惑,因为无法看清楚那头动物的其他地方。那双眼睛周围似乎什么都没有,除了漆黑一片的洞穴。
他等着,但老虎没有动。哈尔往前爬,靠着墙了。他仍然希望那头野兽受到戳刺时不会这么坚持着。
没用。他越靠近,那低沉的咕哝声越响,但那头野兽还是没有动。
或者他正在动?是的,那双眼睛现在动了,向着哈尔而来。这可不行。哈尔大叫起来,但那双眼睛继续过来。
他朝里面的墙开枪,警告那头野兽。他原可以朝那双眼睛之间开火的,但他仍然决心要活捉这一头。他挤在墙上了?为什么这头动物不从他旁边经过,进到外面的网里?
竿子末梢撞到了那双眼睛之间的什么硬东西。哈尔现在看见了——这是一张黑豹的脸。他的心跳了起来。这是亚马逊丛林最伟大的动物珍宝。黑色美洲虎像母鸡的牙齿一样稀罕。他想不起哪个动物园有过一头——或者,哪个动物园不想要一头,且不会慷慨地付钱买下它。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用到枪。他把枪滑进皮套里,双手抓着竿子,给了那左脸颊勇敢的一戳,希望能让这头野兽转向洞口,走进外面那张网。
可能最好砸块石头。老虎又接受了两次戳刺,似乎并不在意。接着,他用竿子重重地打其中的一只大脚掌。竿子裂成碎片,飞溅在墙上,灯灭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充斥着洞穴。哈尔掉头便跑。
在拐角处,那头极具报复心理的野兽就紧跟在他后面。那个时候,任何一个奥林匹克赛跑运动员都不能打败哈尔·亨特。他飞一般跳进网中间。他祈祷着能够使出足够的力气撞到网上,使网松解开,不再把他给弹回那凶残的血盆大口里。
网没有松解开。守着绳子的人已经听到咆哮声,早作好了准备。当有东西出现时,他们也不管是什么,便使劲地拖拉起那张网。
网像袋子一样往上升起,哈尔在里面。可以想象得到捕获了人而不是老虎的队员们脸上的那种惊讶。大家都惊讶得说不出话,紧接着便大声笑了起来。他们笑得多大声啊!老虎在洞口停住,撤回了黑暗里。
那个时刻,哈尔的心情肯定和大家的正好完全相反。大家欢闹的笑声让他觉得相当的渺小。而他自己的兄弟,罗杰,比其他任何人笑得还大声。他在地上打滚,踢着尘土,快乐地尖叫着。当能够再次开口说话时,他说道,“噢,孩子!当咱们回家时,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吗!”
在树枝上摇摆着,哈尔粗声道,“让我下去。”
大家太开心了,忘了要小心点。放开绳子时,没有抓紧——绳子从大家手里滑了出来,哈尔像一堆东西一样掉了下来。这可一点儿都没有安慰到他的骄傲。他把网推开,站了起来,带着极高的尊严走到网外边。
“嗬,嗬!了不起的人虎啊!”罗杰得意地大笑着。
哈尔看着四周大笑的脸。他的神经严重受到了振颤,正在努力控制着它们。毕竟,这一切肯定相当有趣。他裂开嘴,笑了。
“可惜,你没有照相机,罗杰,”他说道。“那肯定要用作书里的一张。”
但他的思想又冷冷地定格在了洞里的那头华丽的动物身上。他要得到那头老虎!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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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黑美人
这是一场战争的讨论会。
哈尔、罗杰和艾柯瓦正在设法决定如何捕获那头黑美人。讨论还没有结果。
“咱们要逮住它,”哈尔说道。“这是给老虎的最后一句话。甚至一头孟加拉老虎也没那么值钱。但网又套不住这个大家伙,他太狡猾了。”
艾柯瓦鼓动用粘鸟胶。他曾用面包果树的汁液来制成粘鸟胶。比面团和捕蝇纸还粘。
印第安人用来捕鸟。他们把胶抹在鸟儿经常落的树枝上。接触到的鸟儿便逃脱不了了。当鸟儿拍打翅膀时,翅膀也会被粘住。鸟儿就那么呆在那儿直到猎人来把它给拿走。
艾柯瓦一直都在用这个办法给船上一些饥饿的动物乘客们捕捉鸟儿。
突然,他停了下来,盯着哈尔看。一个主意溜进了这个印第安人的脑子里。他指着粘鸟胶。
“这个会抓住老虎,”他说道。
哈尔怀疑地大笑。“那个对鸟儿有用——也许猴子也行——但可能你用一瓶胶水也可以阻止住一头老虎。”
“这个会抓住老虎,”艾柯瓦重复道。“我们全都用这个。”
他喊来几个目击过的印第安人。当他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并讲述了他们或他们的朋友如何用粘鸟胶捕获那些大猫的故事后,他们都点头赞同了。
哈尔认为他们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也许大家还没有忘记他挂在树枝上的网袋子里的可笑形象。他们认为可以糊弄一下他。然而,艾柯瓦在此之前都很尊重人的。
好吧,如果那是一个骗局,他就把他们都喊作骗子。
“好的,”他说道,“你和男孩子们去吧,用粘鸟胶抓住黑美人。”
艾柯瓦跳起来,兴奋地和其他印第安人讨论了起来。他们收集了更多的粘树脂,然后放在离洞穴几百英尺远,布着老虎脚迹的地方。
他们把那张曾经套住哈尔的网,铺在老虎脚迹上,小心地盖上叶子,把网掩藏起来;并倒了很多粘鸟胶在叶子上,然后,再在上面撒上叶子。
“现在大家不得不做的就是等待了。”艾柯瓦说道。
等,等!收集动物十分之九的时间都是等。哈尔把吊床挂在树林子里,很方便听见脚迹那边发出的声音。艾柯瓦睡在邻近。夜里,他们轮流看守着,但没有听见老虎的任何响动。
早上,他们悄悄来到老虎脚迹处,发现粘住了一只刺豚鼠,一种2英尺长的啮齿动物。
哈尔觉得很不耐烦,正要把那只动物给撕下来时,艾柯瓦说话了,“把它留在那里,它会把拉甫吸引过来。”
一声低低的怒吼让他们又盘旋了一会儿。
洞口,站着那头最辉煌的美洲虎。他像夜晚那么黑,光滑、大个而强壮。黄色的眼睛熠熠发光,凶狠的黑脸庞上,两排白牙齿隐隐闪着光芒。他看起来和他所获得的声誉很相称,在印第安人中,黑色美洲虎被看作是猫族部落中最凶狠的一族。
他已经被困在洞里很长时间了,现在正打算去河里喝水,而任何阻挡他去路的人都将惨遭不幸。
哈尔打算躲进林子里,艾柯瓦却说道,“不行。他可能就跟在咱们后面呢。那样他就不会走进那些粘鸟胶上了。”
艾柯瓦没有走进林子里,而是往那些脚迹跑去,哈尔也跟着。现在,陷阱就在他们和老虎之间了。他们,正像引诱老虎的刺豚鼠。
那头巨大的黑野兽沿着那些脚迹踱来。一头那么沉重的动物竟走得那么轻巧优雅,真的太令人惊奇了。在那光亮的毛皮里,肯定有将近30英石重的骨头和肌肉。
哈尔并不欢迎这又一次的会见,因为这让他回想起了与这头黑色怪物在洞穴里的遭遇。他感到非常地不舒服。如果艾柯瓦的计划不起作用怎么办?假设这头野兽通过了那些粘鸟胶,并且还在继续前进?这头强壮有力的畜生会被那一点点的粘性物质给阻止住吗?
老虎的步子加快了。从踱步变成了醉酒般的趔趄奔跑,那光亮的肩膀像活塞一样活动着。如果哈尔从未害怕过死亡,他早就承认那是一种未曾见过的最可爱的肌肉运动了。
为什么这头野兽没有去注意那只刺豚鼠呢?他似乎在直接地朝这两个人望过来。就那么站在被别人看着的地方,等着一头老虎来袭击自己,哈尔觉得很傻。接着,他听见了那低沉、凶狠的咕哝声。他倒宁可听到的是那头野兽的咆哮声。但是,老虎甚至不愿浪费口舌发出一声咆哮。
现在他就要往陷阱那边去了。突然,刺豚鼠抓住了他的视线,他猛地停了下来。蹲伏在地上。他就在那里躺了整整一分钟,当他拉紧身上的肌肉时,一圈圈黑色波纹随之涌动着。
然后,他跃了起来。
怎样的一个跳跃啊,足足六英尺高。半空中,他咆哮了;咆哮声震撼着森林。他落下来了,像一团黑色的雪崩落在了那只无助的刺豚鼠上,抓住了它的脖子。
但他却立刻放开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脚上粘着的东西。
现在,哈尔想道,咱们就看看粘鸟胶能不能抓住老虎吧。不,艾柯瓦错了。老虎现在举起了一只脚,上面覆着一层白色。接着,他抬起了另一只爪子,惊奇盯着看。
哈尔对此深感厌烦。“看见了吧!”他大声喊道。“胶没有粘住他。快,咱们出去吧。”
但艾柯瓦把手放在他胳膊上道,“等等。你不明白。注意看着。”
老虎正在使劲舔爪子上的东西,但舔不掉。他发狠地咬了起来,把胶弄到了脸上。他使劲地擦着脸,把胶又糊到了眼睛上。为了能用上四个爪子,他躺了下来。现在,那些奇怪的粘东西全覆在了它的一侧腰窝上。他使劲要弄掉那些胶,却只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现在哈尔明白了。他的祖母曾告诉过他一个古老的习俗,就是在猫的爪子上涂上黄油,让它一直忙活,直到适应新的家。那只猫完全忙起来了,没有任何时间去顾虑其他的事情了。
而那头老虎现在也不再去顾虑那只刺豚鼠和那两个人了。他只是一只猫,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弄掉那些香口胶。无论哪一种猫都喜欢干净。
罗杰和另外几个印第安人来的正及时,正好能看到那奇怪的场景。老虎透过那被粘住了的双眼,看见了那些人,给了他们几声低沉的怒吼;再接着继续舔咬自己的皮毛。他直起了腰,开始用爪子洗脸,像极了一只家猫。
“我想现在可以带走他了。”艾柯瓦说道。
他让那些印第安人把笼子提来,把网绳穿过前门,并从后面的板条间穿出,然后,他轻轻拉拢绳子,把网上四个角的四根绳子拉紧,其他人则帮他抓着。
“慢点,慢点,”他说道。
网边轻轻套在了老虎上面。那头野兽一点一点地被拉进了笼子里,他自身的挣扎更是帮助了这一个进展。他每把身子从躺着的地方挪开一点点,网都会收紧来,让他不能再挪回到原来的地方。终于,网以及里面那粘乎乎的东西全都在笼子里了。笼门锁上了。这位俘虏把心思从眼前的工作上移开了一会儿,撞了几下那栅栏,便又回到了原来的活计上。
“他会这样忙上一个星期的,”艾柯瓦说道。“直到把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弄干净了,才会停下来。”
这头老虎不再理会任何事,除了那些粘鸟胶。大家往笼子上安上两条长长的竿子,扛着笼子往河边去。方舟开了过来,把笼子提到了甲板上,放进了透斗棚屋里。那只刺豚鼠,被一个印第安人从网里拿了出来,用作膳食了。
哈尔开心异常,四处奔走着跟每一个人庆贺,甚至包括邦可。他对艾柯瓦表达了一种特别歉疚的感激。这次业绩是探险队最辉煌的成功。
嗯,差不多。他还想要一条水蟒,并且还得逃避科洛克,带着收集品沿江而下,再搭乘汽船回家。
但是多么开心啊,现在似乎什么事都很简单了。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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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大水蟒
在水蟒身上打不着火柴。这是哈尔非同寻常的科学发现。
他已经沿亚马逊河而下航行了200多英里。收集品杂七杂八地慢慢多了起来,一只穿铠甲的犰狳,和一头优雅的亚马逊河小鹿。
他们被阻滞在一个小河湾里,就在那里过了夜。这不是一个带沙滩的轮廓鲜明的河湾,而是泥沼般的那种地方,艾柯瓦说,那里水蟒可能会很多。
早上,哈尔上方舟去查看动物们的情况。
他发现一只美洲林鹮不见了。笼子被打碎了,只残留着几根羽毛。那只鸟儿不可能打碎笼子,只有某些沉重而强有力的东西才能做得到。
他四处查看着其他动物,看它们的眼里是否有心虚的神态。大鬣蜥闭着双眼,舒服地躺在早晨的阳光里。他有能力做出那样的事迹,但绑着它的皮带非常短。皇冠鬣蜥是一名严格的素食者,它正在外面,绳子尽头那里,作水上晨跑。那只了不起的大白鹳只开着一只眼,看起来没有一点心虚。大白鹳喜欢老鼠、青蛙和鱼,但还不至属于那种吃同类的动物,并且还会与自己的堂兄弟姐妹,那只林鹮,划清界线,甚至吃了它。
打碎笼子的方式暗示那是大蟒蛇干的,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大蟒蛇在另一只船上酣睡,还在消化着肚子里的猪呢。
哈尔放过了它。那只吸血蝙蝠正在叽叽喳喳嚷着要早餐。
哈尔开始动手准备小吸血的膳食。他拿出一瓶已经除去纤维蛋白的血——就是说,经过搅拌,里面的血纤维蛋白已除掉了。血纤维蛋白能使血液凝结。小吸血是不会接受凝结了的血的。但每天为她去抓鲜活的动物实在太误工了。一只卡皮瓦拉的血就够她吃三天——如果血能保持新鲜的话。瓶子里的血已经有三天时间了,但依然是流动着的稀薄液体。
但血是冷的。哈尔倒了一满杯在平底锅里,他把锅放在透斗棚屋角落里的壁炉里。他放了些刨花和木头在锅下面,好了,现在开始生火。
他习惯了在透斗棚屋里的一根柱子上划火柴。但这次,第一根火柴没打着。他试了又试,后来便扔了。他又试了好多根,但没一根是好的。
透斗棚屋里半明半暗,他心里想,那根柱子看起来还真奇特罕见啊,但他的眼睛仍然受外面日光的影响,还没适应黑暗,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他又在另一根柱子上试,火柴一打就着了。
当火燃烧着发出闪耀光芒的时候,他抬头看那根让他老打不着火柴的柱子。他马上后退,全身神经都跳了起来。柱子上盘绕着一条巨大的蛇。原来他一直试图在它的鳞甲上划火柴。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那条大蟒蛇,从蒙塔利尔快艇上逃出来了——但接着,他见到了,这条蛇身上没有丝毫大蟒蛇的那种色彩和优雅,而且要大上3倍。
他一阵眩晕,明白自己正望着一条水蟒,世上最大的蛇。印度第一流的蟒蛇有时比较长,但要苗条得多,重量上也比较轻。
他无法估计出这条大毒蛇的长度,因为它正缠在柱子上呢,但看得出,它一点多英尺粗。有个地方特别鼓胀——也许是哈尔的那只林鹮。
蛇身是一种看起来很阴险的暗绿色,蛇头则是黑色。那双眼睛正盯着哈尔,那个惊呆了的人,他已完全被迷住了。他想起了印第安人所讲述的那些故事,大水蟒会用那双可怕的眼睛催眠人或野兽。哈尔不相信那些传说,但他觉得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唯一能做的便是走出这间透斗棚屋。他不安地回头瞥了一眼,但那条蛇还是一动不动。
哈尔尽力呼叫岸上的朋友们。大家不会听得到他的声音的。直到上了岸,他才能够支配自己。
“一条大水蟒!”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透斗棚屋里有条大水蟒。”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非常兴奋。“咱们把它抓起来。”罗杰说道。
“很好,但是怎么抓呢?你不能就这么跑过去,张开胳膊抱住一条大水蟒。”
哈尔坐在一块木头上,使劲想着。如果在透斗里用绳子套住那条蛇,它会到处扑腾摔打,把透斗棚屋给撕成碎片,杀死其他动物,还非常有可能把方舟给弄沉。
艾柯瓦之前给了他很多帮助。哈尔现在把头转向艾柯瓦。但是这位印第安人什么建议都没有。
“我们从未抓过水蟒,”他说道,“印第安人全都怕它。”
“可是你们把大蟒蛇当宠物养呢。”
艾柯瓦笑了。“大蟒蛇是我们的朋友,而水蟒却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吞食小鹿的家伙’充满了邪恶。”
哈尔注意到,艾柯瓦用到了印第安人给水蟒起的名字——吞食小鹿的家伙。这给了他一个主意。
“也许咱们可以用小鹿把那条蛇给引到岸上来。它一上岸,咱们或许就可以用绳子把它给拴紧。”
这个主意传达给了大家。没有一个人愿意,甚至包括艾柯瓦,牵着小鹿去当诱饵,到那艘如今已被大水蟒霸占了的船上。大家都怕自己可能比小鹿更有吸引力。
这个计划又回传到哈尔那里。
“好吧,我去,”他说道,小心翼翼地踏上跳板;跳板又用来横放在方舟和河堤之间了——因为现在不怕那些小蟒蛇会游到岸上了,它们都已经变得很大,不能再自由地到处闲逛,而且都被关在了笼子里。
在带领那头小鹿去决定它的命运之前,他要确定一下自己的猎捕物是否还在那里。他往透斗屋里瞥了一眼。火正微弱地发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几道阳光从茅草顶上的小洞里透下来。
但柱子上不再缠着大毒蛇。水蟒不见了。很难说,哈尔是失望了还是放心了。在芦苇墙下,有一个很大的洞。蛇肯定从那里走的,再滑过船舷进到了水里。
当哈尔站住,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沉重的船摇晃着,似乎发生地震了。哈尔摇摇晃晃走出透斗棚屋,期望能看到从亚马逊河里奔涌而来的巨大浪涛。但什么浪涛都没有。他往岸上看去,却看不到任何地震的迹象。无论如何,这不是陆地上的震荡。
当他站在那里苦苦思考着这个神秘事件时,突然,脚下两吨重的大船被高高举了起来,翻滚着撞到了河堤上。哈尔站立不住了,四仰八叉倒在了倾斜的甲板上。他爬到岸上,加入到那堆围在一起的兴奋的人中。船再次露出龙骨,而周围的水汩汩翻滚沸腾着。
“是水蟒!”艾柯瓦大声喊道。“这里肯定有个水蟒窝。”
邦可命令大家。“咱们要马上离开这里。水蟒是非常坏的蛇。它们是邪恶的灵魂。”他在玩印第安人的迷信呢。人们认为各种各样的恶魔都把家安在这个邪恶的大毒蛇体内了。
哈尔以这样的话来阻止邦可,“在没有努力去抓住一条水蟒之前,我们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但咱们最好先准备好一个笼子。真需要一个浴缸呢。”他给罗杰讲了一个故事,一个纽约艺术家,为了画一幅水蟒像,买了15英尺长的一条。在请教过那位伟大的蛇专家,纽约动物园的雷蒙德•L•迪特马斯之后,他在自己的格林威治村公寓里建了一个围栏,大概12英尺长,内有一个木制的5英尺长、39英尺高、一码宽的浴缸。这个办法很有用——直到浴缸漏了个洞,水渗到下面的公寓,那些房客对房东投诉抱怨,反对把一条大毒蛇当作房客。那条蛇和艺术家才不得不一起搬走了。
所以,得为期待中的捕获物做一个浴缸。但是,浴缸不能用木头做,船上没有木板。
艾柯瓦解决了这个难题。
“咱们做个树皮划子。”他说道。
“好,”哈尔说道,“带人去做吧。”
在江上,哈尔看见过很多树皮划子。“树皮划子”是一种船,用树的皮肤做成,也就是,树皮。船精致得就像浴缸。而且做一个树皮划子比做一只独木舟快多了。
大家找到一棵紫心木,沿着底部割了一圈树皮,用杆子竖起一个脚手架,再往上20英尺割一圈,接着再割一条垂直线,就开始用楔子把树皮给揭下来。当树皮脱离后,他们就有了一张20英尺长,10英尺宽的树皮。
树皮的边都用细藤蔓编好,再用粗藤蔓和“灌木绳”把它给“竖”起来,缝隙则用橡胶树的乳胶来封好,那样就密不透水了。
现在它将会像其它船一样把水挡在外面了;或者说,像任何很好的浴盆一样把水储在里面了。
有必要建一个浴室——也就是,一个装这个浴盆和里面的居住者的笼子。
大家飞快地干着活,但第二天,在这个古怪的浴盆笼子完工,并最后安放在方舟甲板上的合适地方之前,哈尔才有时间考虑要给它找一个房客的事。哈尔确定,这次大水蟒将发现他绝不是毫无准备的。他小心地计划着自己的战役。他在方舟桅杆和河滩40英尺内的一棵树之间绑了一条绳子,小鹿则拴在靠河边的绳子这端。
然后,他备好三个套索,一个套水蟒的头,另外两个套水蟒的尾巴。笼子也已经准备就绪。
现在所需要的就是大水蟒了。
大家躲在灌木丛里看着。等待的老游戏又开始了。日子慢慢过去。小鹿一点一点啃着长在河边的青草。这是一头漂亮的动物,和它的加拿大堂亲们相比要小得多,穿着一身光亮的茶色外套,大大的褐色眼睛和精美的鹿角。哈尔希望将没有必要牺牲掉它。
观望了三个小时后,哈尔要行动的欲望变得更高涨了。河湾里真有大水蟒吗?是不是像艾柯瓦所想的一样,有一个水蟒窝?水蟒窝又是怎样的呢?那是像他这样作为一个科学的观察家所应该知道的。
他溜出灌木丛,穿过河滩,下到水里。河底急剧地陷落下去。扎了几猛子,他在水下了,寻找着问题的所在。因为水里太暗,看不清楚。他先确定了周围没有吃人的小虎鱼,便开始寻找描述中的像水蟒窝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穿过树林子般,穿过长在河底的芦苇。芦苇很纤细,摸上去感觉可不好。沉在河底的木头交叉横错,木头下面可能是某些小动物的避难所,不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蛇的家。
他浮出水面吸了口气,又沉了下去。现在他研究着从河滩开始跌落的峭壁。突然,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向后深入到河堤里的洞穴的入口。
如果他想要任何证据来证明这就是蛇窝,那他可就即刻找到了。两条不到5英尺长的小蛇从洞里钻出来,游过芦苇丛。接着,洞里伸出一个成年水蟒的骇人的脑袋,它朝哈尔游过来了。
哈尔失去了研究的欲望,浮到水面上。已经可以想象,那些巨颚正在逼近他的大腿,然后,将他拉进那黑洞,悠闲自在地把他给吞进肚子里。他恐怖地想象着,而这恐惧立刻驱使着他匆匆忙忙爬上了河滩。
“你看见什么了?”罗杰小声问道。
“呆在家里的水蟒们,”哈尔说道,“你正坐在它们的房子顶上呢。就在你下面,有一个很大的洞。”
“可是它们怎么能住在水底的洞里呢?难道它们不用呼吸吗?”
“也许洞顶位于吃水线上。”哈尔猜测道。
又是长久的等待。罗杰不知不觉睡着了。
哈尔厌烦了观看那些拍打着小鹿腿的涟漪,因此开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有东西敲破了河湾的水面,但接着他看见了,它正在移动着呢。就像潜望镜里看见的东西一样,他认出来了,那是水蟒的头。这条蛇通过进化鼻子已经适应了水里的,而不是一般空间里的生活,那鼻子高高长在头上,当头深陷在水里的时候还可以呼吸。
偶尔荡起一个涟漪,眼睛瞥一下。那双眼睛好好地突出着长在外面,不仅可以向上向前看,还可以向下看,这是陆地上的蛇所无法做到的技艺。两只眼睛离得那么远,显而易见,那个扛着它们的脑袋肯定非常大。
那个大脑袋正直朝小鹿而来。而那脑袋后面,远远地方的水翻腾着,可见水下肯定有一个巨大的推进器在运转着——一个也许有20或30英尺长的推进器,谁说得定呢?越长越好,哈尔心里想道。
他急忙穿过灌木丛跑到树那里,抓住绳子。他很高兴,安排在绳子另一端的方舟上的一个印第安人醒了。
那颗移动着的脑袋到达河滩了。它滑出水里,下巴歇在沙滩上。小鹿看见它了,如果没有被绳子拴住的话,它肯定早就跳起脚跟跑了。这头受惊的动物剧烈地挣扎着,蹄子把沙子踢得四处飞溅,飞起的小鹅卵石跳进了蛇的咽喉里。
哈尔开始拉绳子,另一端的印第安人相应地放着绳子。小鹿被绳子拉向那棵树,蛇也跟着。每次当水蟒似乎要进行攻击了,哈尔便把小鹿拉出它能够达到的距离。哈尔自己躲在树后,另一些人则躲在灌木丛里。
当小鹿被拉到树这里时,水蟒就在6英尺远的后面快速跟着过来了。
“好吧,男孩子们,干起来!”哈尔大声喊道。
他拿着套蛇头的套索跳了出来,两边的人则拿着套尾巴的套索包围过来。
当蛇看见哈尔时,没有退却,只是险恶地抬起头。现在最微小的失误也会很严重。蛇要攻击了。在它攻击之前,必须套住它的头和尾巴。
哈尔直直朝那恶毒的脑袋和已经分开前来吞食他的蛇颚冲过去,把套索抛到那鼓胀突起的脑袋上,紧紧拉住那纤细的脖子。
套索的另一端以通常的办法,穿过笼子;而这一端已经牢牢绑在了一棵树上。尾巴也紧紧绑住,那样它就不会到处甩动了,应该可以把蛇一点一点地拉进笼子里了。
但一切并非那么轻松。控制蛇尾巴的人变得兴奋而混乱了。他们只设法把其中的一个套索安放在了适当的位置上。当蛇向前朝哈尔猛跳过来的时候,重重地击打着自己的尾巴,这条绳子便从那个印第安人的手里脱了出来。
邦可和两个印第安人被那重重击打着的尾巴击倒了,艾柯瓦拿着另一个套索勇敢地跳了进来。那条蛇尾突然往前旋过来,缠住了他。他猛烈挣扎着要把自己给解脱出来。大毒物打成的环缠着他,把他朝蛇身上移,那样蛇尾便再次获得自由,继续四处连连击打着。
罗杰,正尽力抓住那快速飞着的套住蛇尾的绳子,被突如其来的狠狠一击,打在了头上,晕了过去。
蛇并没有像计划中的那样被牵制住尾巴,它正朝着哈尔来。在往后退时,他失足绊倒了。他躺在那儿延续了一、两秒的生命,他听说过的所有关于大水蟒的故事:吞食大水牛;胃里装着一匹马;或是被这毫无畏惧的大毒物夺去了生命的一些人;一瞬间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他的那一时刻也到来了。
但当他的脑子里在围着这条长道绕圈时,身子却像一连串的闪电般在运转着。他猛力将自己拉出这条有着惊人的脑袋的道路,跳了起来。
他惊恐地看见艾柯瓦已经毫无生气了,血正从他的嘴和耳朵里喷出来,身子软绵绵地被四处拖拉着。哈尔伸手去找自己的左轮手枪,但在他摔倒时,枪已经从皮套里掉出来了。
蛇把咽喉转向艾柯瓦。哈尔跳到蛇头那里,把拇指掐进蛇的眼睛。当水蟒的身子翻腾,四处鞭打着的时候,他冷酷地坚持着。紧绕着的蛇身松开了,艾柯瓦被抛进了灌木丛里。
哈尔跑到他的朋友那里,感觉一下心跳。心脏一片沉寂。
他重新回来,继续和那最了不起的蛇战斗。他已经下了决心,艾柯瓦不可以白白死掉。
套住蛇头的绳子,穿过笼子,绑在一棵树上,牢固地捆在那儿,任由那条蛇疯狂地嬉戏。绑住蛇尾的绳子现在已经被抓了起来,捆在了另一棵树上。
蛇徒然地要用牙齿或尾巴试图来抓住更多能够令其痛苦的人。哈尔要两个印第安人过来帮他拉那套着蛇头的绳子。那到处击打着的蛇每多靠近笼子一点,就被制止在那里,直到下一回旋中把它拉得更近。终于它的头进到板条箱的门里了。
现在它被套住尾巴的绳子紧紧地拉着,身子几乎是直的了。当在把蛇拉进笼子里时,哈尔下令一点一点地放松拉着蛇尾的绳子。当大家看到自己的敌人正在挫败中,便带着更大的信心和勇气努力着。甚至有一个还斗胆靠近去用绳子绑住蛇的中间,而在这过程中被击倒了两次。蛇沉重的身子就由这条绳子往前拉着。
终于蛇占满了笼子的全部长度,而仍然有10英尺露在外面!
绑着蛇尾的绳子现在穿过了笼子,就用这个办法,蛇尾也被拉进了笼子里。门关上了。猎捕工作完成。
哈尔对此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次的代价太高了。他脱下衬衫,在河湾里浸湿,拿来擦去艾柯瓦脸上的血。他非常喜欢这个能干、聪明而善良的年轻印第安人。他感到他和罗杰失去了他们最忠诚的朋友。
不知何故,未来似乎很黑暗而险恶,而现在艾柯瓦离去了。
大家把笼子和里面的捕获物一起扛上船,放在那半满着水的浴盆里。
黄昏时候,大家把艾柯瓦安葬在那棵树下,他献出自己生命的地方。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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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九个无头人
继续顺着江水而下。现在一点有趣的事都没有。哈尔只想着到达马瑙斯后,就带着收集品乘上汽船,回家。
丛林已经变成一个充满死亡和恐惧的地方。他深沉地觉得前面有更多的麻烦。
罗杰生病发烧了,这使事情变得更糟糕。他太粗心了,没有每天服用预防疟疾的阿的平,夜里也没把吊床的蚊帐围好。
他躺在蒙塔利尔的透斗棚屋里,和大蟒蛇,还有其它几只动物相伴。
他开始希望他们已摆脱了科洛克;但有一天,他听到了战鼓击打的声音,船队绕过一处河突时,他看见了一座正在着火的印第安村子。看起来像是科洛克的杰作。当看到科洛克的船泊在河滩上时,他肯定了这一点。
哈尔觉得没有能力去进行干涉了。随着罗杰的病和艾柯瓦的离去,他不能和科洛克的团伙搏斗。 他只希望不被他们发现,然后混过去。
再往下游航行了几英里,他让船靠岸,上了河突后面一处隐蔽的地方,决定在那里过夜。
那些人在扎营地时,每隔些时候就停下来听一听。着火的村子传来的鼓声清晰可闻。这韵律与营地后和下游传来的其它鼓声合在一起,接着河那边看不见的村子里也传来了鼓声。整个森林似乎在这些鼓声的威胁中悸动着。
哈尔的人都非常紧张。他们挤作一团,小声地说着话。邦可似乎在煽动他们。哈尔朝那群人走去。
“什么事,邦可?”
“鼓声,先生。这些人很害怕那些鼓声。”
“为什么,他们害怕吗?印第安人不会伤害印第安人。”
“他们是不同的部落。这个森林里的印第安人非常野蛮。他们憎恨白人。也许白人今天袭击他们了。他们在寻机报仇。如果他们发现你,会把你,还有所有为你服务的人都给杀死。”
哈尔大笑起来,“我认为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邦可。”旅途中,他多次发现,邦可的肝脏相当白色。
那些人都跑到了海角那里,指着上游,唧唧喳喳,兴奋地叫着。哈尔也加入到了他们当中。
落日的红光下,那座被烧毁的村子冒出来的浓烟升到空中。但吸引这些人的并不是那些烟。有艘船正往下游而来。哈尔数得出船上有九个人,但没有人划桨。
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一动不动。也许他们也被洗劫一空了。水面上没有传来任何交谈的声响。
一股寒意开始在哈尔的血管中蔓延。他注意到,一种未知的恐惧攫住了自己的人。
他再次研究船里的人。现在他们靠得更近了,还是一动不动。哈尔在微弱的落日余光中使劲睁着眼,看见了,那些人身上都没有头。而每个人都不得不有一个头。
水流载着船过来了,离大家所在的河突不到50英尺远了。邦可像女人一样尖声叫喊起来。哈尔现在不得不相信了,船里坐着九个无头人。从他们的体格和那布满血迹的衬衫可以清楚认出,他们不是印第安人。
他们肯定是科洛克那些专割人喉咙的亡命之徒,现在,是他们自己的喉咙被那些复仇的印第安人给割断了,他们偷盗印第安人的财物,还放火烧印第安人的村子。接着印第安人安排了这个可怕的展览,并让其漂到下游,作为给所有人的警告。
伴随着惊恐,哈尔感到一种朦胧的释然。这意味着,他不必再害怕科洛克了。至于印第安人,如果他们所受待遇公正,他还真从未找到过任何害怕他们的理由呢。
他返回露营地,挂起自己和罗杰的吊床。那天夜里没有生篝火。
那些人平时都睡在岸上,但今夜,他们更喜欢躺在蒙塔利尔里。为了弄出更多地方,他们把上面的几头动物都转移到了方舟上。
罗杰总是睡得死沉,而哈尔,尽管鼓声大作,但因为太累,也沉沉地睡着了。一度半睡半醒中,他觉得蒙塔利尔上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但接着他又睡过去了。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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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被遗弃
阳光照在哈尔的脸上,他醒来,伸了个懒腰,把胳膊放在眼睛上,继续歇着。
他习惯了享受清晨的这段时光——躺着放松一下,听一听其他人的工作。印第安人会收集燃料起火。起火会有点难呢,因为夜里一直下雨。罩在哈尔吊床上的帆布还嘀嗒着水。
会有印第安人吱吱喳喳的说话声,平底锅的哗啦声,木头的烟火味,然后是咖啡的香味。
所有这一切应该开始了。那些人通常都在太阳升起前起床的。但他却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有,除了森林惯常的响声和印第安人持续不断的愤怒的鼓声。
他睁开眼睛,朝营地那边望去,那里的火堆上应该准备着早餐,有龟蛋、烤凤冠雉和咖啡。
营地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不可能会这样。那些人变懒了。他会很快调整好那事的。哈尔从吊床里爬出来,下到空旷地里,朝蒙塔利尔走去,那艘船就停在河滩边。
但接着他停下了,困惑不解,蒙塔利尔不见了。
艾柯瓦死时,曾袭击着他的对未来的恐惧,又再次洪水般淹没了他。也许,那些人只是钓鱼去了。
他明白这是自己骗自己。不会全都走了——会有些人留下来,生起晨火的。
他走到河突上,朝河上下游远远望去,什么船都没有。
没必要和自己开玩笑。他的船员,因为害怕当地部落的愤怒,已经启程回家了。他应该为此而感谢邦可,只有邦可才能说服他们把两个男孩遗弃在丛林里。
他们没有拿走船。他不得不承认,这是非常公平的,因为他还欠他们钱呢。但也许,他们也偷走了能找到的其它一切东西。
他返回河湾,上了方舟。至少他们没有带走这艘船。动物们都在,吵闹着要早餐。哈尔检查了供给品、网、捕鱼工具、罐头食物、值钱的文件、药品、枪支和弹药。他们什么东西都没碰。
他的船员还是值得信任的。但那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和罗杰现在正独自对抗这片丛林——而罗杰正无助地躺在自己的吊床里,印第安人正在出征的路上。哈尔想起了昨天傍晚看到的可怕景象。不难想象,可能很快,又有两个无头尸顺着亚马逊河漂流而下了。
他听到罗杰虚弱的呼唤声。他给那个孩子拿了些喝的水和早上吃的药。罗杰的额头很热。哈尔告诉他发生的事。
罗杰病得很重,正处在精神涣散中。他的脑子徘徊了一会儿,不明白哈尔对他说的话。
“你就不能让我睡吗?”他气冲冲地说道。
哈尔让他继续睡,自己则去找些东西来做早餐。他发现自己的行动节奏竟然和鼓声的一致。那些鼓声就不会停下吗?
他用瓢羹喂罗杰吃过蛋和咖啡,然后,拿起步枪,给动物们找吃的——特别是那条大水蟒,太不安宁,对笼子可没什么好处。它把池里的水都鞭打出来了。现在放再多的水进去也没用,直到这条蛇吃饱喝足了,才会安静下来。
哈尔沿着河岸往下游走,希望能找到来河边喝水的动物。
突然,他十万分惊讶地看见,一个印第安人正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旁边则是一个怀抱小孩的印第安女人。再看一眼时,他知道,这不是印第安人。走得更近时,他终于认出了它们那细缝似的眼睛、扁扁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
热带海洋上的水手,常常会像哈尔一样受到愚弄。许多经常出海的人都曾发誓说,他们看见过一种动物,有女人的身子和鱼的尾巴,坐在海岩上梳头或给孩子喂奶。或许美人鱼的传说就是这样开始的。
但近距离看时,哈尔见到的是,这个亚马逊河的圣母玛利亚一点儿都不像我们所想象的美人鱼那样漂亮。她和她的绅士朋友的脸就像奶牛的脸一样平常。而哈尔明白,他正看着的是海牛,或者,像巴西人喊的,鱼牛。
他们就在草地里,坐在自己的尾巴上,雌的喂奶,雄的啃着睡莲,它们直立着的身子在亚马逊河的涌浪里轻轻摇摆着。
了不起的猛犸!如果隐藏在水里的部分和他所见到的部分正好成比例的话,一头至少10英尺长,1吨重。他可不敢保证能给大水蟒抓到其中的一头。
接着,一只泼水的鳍,把他的注意转向了这个家庭中的另一个成员,年轻的那头,大概5英尺长,15英石重——正好用作那条爬行动物的美味快餐。它正在几英尺深的水里困难地往前行,吃着堤岸边的草。
哈尔开枪了。听到枪声,两个巨大的的脑袋立刻沉到水里,不见了。那头小的开始笨拙地用鳍和尾巴在浅水里拍打着。哈尔走近去再开了一枪。他很庆幸手里拿着把点300口径的枪,因为他知道,海牛的皮很硬,印第安人甚至用来做盾。
海牛缓慢而拙劣地四处转着,但在它开始往深水里去之前,哈尔就抓住了它的尾巴。他没有把它弄上岸,而是让水支撑着它的重量,在浅水里拉,一直拉到方舟旁。接着他举起那个脑袋,停靠在船舷上,就任由它在那里摇晃,再一点一点地把它的身子抬高,直到砰一声掉进船里。
这头巨大的动物皮很光滑,他把它拖拉到那条蛇的笼子门前。现在到最难对付的部分了。
怎样才能把这头沉重的“鱼牛”弄进笼子里,而不让里面的大水蟒跑出来呢?
今天早上,这条蛇非常活跃,一直在用那巨大的脑袋击打笼门。它躺着的长度是30英尺的两倍,尾梢就在笼门附近。那脑袋和尾巴都很危险。
平常,哈尔是不怕蛇的。他对付过很多种,从水里的噬鱼蛇到落基山上的大响尾蛇。但当他看着这蛇界里的庞然大物时,神经却禁不住颤抖起来。
这大毒物不仅庞大,还很卑鄙,从未有人能与大水蟒做朋友。在这点上,它与性情和蔼、可以当家庭宠物来养、就像小狗小猫一样可爱的大蟒蛇是非常不同的。水蟒是蛇国里的强盗。他和所有事物、所有人的关系都不好。
哈尔知道,在打开门的那一时刻,那咽喉会像一个险峻的陷阱接近他的大腿,而那渴盼的尾巴将在他的身子四周猛力鞭打。
小幼貘过来用长鼻子亲昵地拱着他。大蛇饥馋地怒视着它,接着,往后收回脑袋,以令人恐怖的力量往前冲撞笼门。
哈尔捡起小幼貘,扛下来放在笼子另一端的边上。水蟒的脑袋跟着。哈尔用绳子把那头小动物栓在围栏外的几英尺内。那双似乎具有催眠能力的邪恶的眼睛定在它身上。但小幼貘很近视,没有受到影响。
哈尔回到笼门那里。还是不敢趁这时候把海牛放进笼门里,因为在完成一半前,那条蛇就有可能像轮子一样把头转过来了。
他用一条结实的绳子绑在门和门柱周围,门只能打开两英寸了。然后,他把海牛扁平的尾巴从那条门缝里推了进去。
他把小幼貘带回笼门边。蛇跟着,发现了海牛那条美味可口的尾巴。这条大毒物的颚立刻迎上来锁定它,开始往肚子里吸。
蛇一旦开始进餐,所想着的就只是把食物给吃完。哈尔松开绳子,射吞食着,门越开越大,那头海象般庞大的哺乳动物渐渐被吸了进去。当一整头海牛都进到笼子里时,半个身子也进到了那条爬行动物的肚子里了,哈尔关上笼门,锁好。
“呆在那儿慢慢消化吧,”他满意道。“至少会让你几个星期不胡闹。”
他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看着一头如此怪异而将会在动物园里获取众多关注的哺乳动物消失在一条蛇的喉咙里。但他知道,热带之外的水族馆,至今还没有一家能把海牛养活几个月的。也许把它带到家之前,它就已经死了。
他再次出去搜索其它动物。单单喂养这个动物园就是一份全职工作了。他很怀念罗杰曾给予的帮助。独自开着这座漂浮的动物园沿江而下的担子,看来要落在他身上了。
不幸中还有一线希望——他不必再担心科洛克和他的同伙了。或许还得?他们全都死了吗?他还不知道科洛克的团伙确切的人数呢。在受到袭击的那天晚上,他的估计是8或10人。船上有9个无头人——肯定是全队人了。然而,他仍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科洛克可能还活着。这种感觉就像白日恶梦般纠缠着他。他想用大笑来摆脱这种奇怪的感觉,但是以目前的情况,孤独无助地被遗弃在一片黑暗而险恶的丛林里,要大笑可不容易。众所皆知,在这样阴暗的森林里,可怕的孤独感会让人发疯的。
所以当看到科洛克从一片阴暗中蹒跚着向他走来时,他非常乐意于相信,他已经变傻了。没错——那张独一无二、极像吸血蝙蝠的脸——甚至这么比喻对吸血蝙蝠也是种侮辱呢。那个男人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头发乱蓬蓬的,脸被灌木丛刮伤了,因失眠和恐惧而变得憔悴不堪。
他停下来,盯着哈尔,接着便急匆匆奔过来。哈尔抬起枪。当看到科洛克没有武器时,他又放下了枪。科洛克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伙伴,看到你真的太高兴了!”他呜咽着道。“不要让他们,伙伴,不要让他们把我抓去。”他张开双臂抱住哈尔的大腿,呜呜地哭着。“他们会杀了我的,伙伴。他们会那么做的。他们会杀了我。”
“那可是件幸事,”哈尔说道,把那个男人踢开。“难道你不觉得有点儿怪吗,你竟然还跑来向我求救?”
“听着,伙伴,听着,”科洛克嚎啕大哭道,“咱们都是白人,不是吗?咱们白人要团结互助。你不会让那些拉丁佬把我抓去的,对吧?”
“是你们放火烧了那个村子吧?”
“喔,那个——那只是个失误。”
“你们杀了印第安人?”
“不多。几个印第安人怎么了?”他慢慢起来,往背后望去,仍然颤抖着。“他们在后面追我。你的营地在哪儿,伙伴?”
哈尔检查了他好几分钟。他怎么会乐意地给这个讨厌鬼带路呢!他应该给这个畏畏缩缩的坏家伙一脚,然后发送到丛林里,让他生死由命或印第安人抓去。
他转身带路向营地走去。科洛克,像一头巨大的食蚁兽,摇摇晃晃地拖着脚跟在旁边。“上帝会为此而保佑你的,伙伴,”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把一个人给单独留在这荒蛮的丛林里的。你和我会成为朋友的,哦,伙伴?最好的朋友。一切都可以忘记,都可以原谅,不对吗?就是那种精神。”
当他们走出丛林,进到露营地里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你的人呢?”
“离开,往上游去了。”
“天哪!那就是他们印第安人干的事。决不能相信他们。你的动物也丢了?”
“没有。都在巴塔拉欧上,只是有点乱。”
“太好了!”科洛克热忱地说道。“伙伴,你真好运气。你刚一失去那些人,我就来了。你可以信赖我。我会帮你把船开到下游。至少我会做得到。有吃的吗,伙伴?我已经24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哈尔喂养了这个男人。
“你兄弟呢?”科洛克问道。“出去玩打枪游戏了吗?”
“不是。在后面的吊床上。发着烧呢。”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你真的就一个人了,不是吗?”
哈尔锐利地瞥了他一眼。“我是一个人,但并不表示你可以玩什么鬼把戏。你也是一个人。昨晚我看见你的朋友们从这里过去了。你是怎么逃走的?我敢打赌,他们打仗时,你躲在灌木丛里了。”
“如果不能让你的人为你而打仗,还要那些人来干什么呢?现在,不要再争论了,就让咱们结束仇恨。我经历的一些事情足以让一个人变得清醒。在丛林里时,我就下了决心,如果善良的主能把我安全带出来,我将不会再碰任何人的一根头发。我将会像小羊羔一样温顺。我就是那样对自己说的——像小羊羔一样温顺。我将不再伤害任何人,无论给我多少钱,都不会做那样的事。告诉你吧,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是你生命的终点,那时你就会改变你对许多事情的看法。当我看见你时——我是比见到自己的兄弟还高兴啊。”他又给自己拿了一大块干肉。“是的,先生,咱们会成为兄弟的。”
“就像亚伯和该隐,”哈尔说道,但科洛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就像兄弟一样,”他重复道,往外望向亚马逊河。哈尔跟随着他的目光。河面比前天时候高,涌流经过河突时流得更快了,上面还载着被连根拔起的树木。亚马逊河上常常可以看见一些漂流着的岛屿,现在是更常见了。那些漂流的岛屿是年年会有的大洪流到来的征兆。
“上游肯定在下大雨,”科洛克说道。“一个星期后,咱们现在坐着的地方就在河水下面了。大得足以拿来盖房子的成块淤泥将会漂到下游,而那些漂浮着的树木会毫不费劲地就把船只给撞破。可是你不用担心——在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前,咱们会把你的这个手工艺品安全带到Manaos。很幸运,我来了,把这事留给我处理吧,伙伴。”他站起身,龇着牙露出难看的笑,勇敢地砰砰击打着自己的胸膛。
一支箭嗖地一声从他旁边飞过,打在了一棵树上。科洛克马上躲进灌木丛里。哈尔听见他匆匆穿过灌木丛时那沉重的跑步声。
罗杰在吊床里虚弱地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躺下来,”哈尔警告道。“印第安人。”
他往箭飞来的方向走去。“我们是朋友!”他用印第安人的通用语大声喊道。
得到的回答是又一支箭从他肩头上飞过去。
他想起了那九个无头人和正无助地躺在吊床里的罗杰。保护罗杰的最好办法是接受这场战斗,往树丛里去。他往前跑了起来。枪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他们不接受友谊的话,就不得不让他们吃子弹了。
刚冲进丛林,又一支箭呼啸而过。他觉得很奇怪,箭总是一支一支地射。
接着,他知道原因了——只有一个印第安人。看见自己正在被一个携枪的人追击,印第安人转身便跑了。哈尔跟了他大概半英里。印第安人可比他敏捷多了,终于消失在起火村子的那个方向。
毫无疑问,那是个侦察员。他将带着村子里所有的战士返回来。哈尔跑回营地,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他和罗杰,还有他们那位不受欢迎的客人,必须立刻登上方舟离开。
他解下吊床,扛着罗杰那沉重的、正处在半昏迷状态的身子一起,穿过灌木丛,往河岸跑去。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科洛克了。,当他来到河滩上,发现自己所处的可怕境况时,一阵冷意袭来。
他从葱郁的绿叶屏中冲到外面的明媚阳光下,定住了。真有那样的事,一个人真的可以把船开走,留下两个男孩接受丛林和充满敌意的印第安人的支配。方舟没有泊在它曾泊着的河滩边。
远处江面上,方舟挂满风帆,在湍急的河流推动下,快速地往下游驶去。科洛克别无他事,除了掌舵。他正站在船尾的舵手平台,一只手放在舵柄上,一只手挥着,江面上传来他那粗糙刺耳的声音:
“再见,伙伴,地狱里再见吧!”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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