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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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5/10/25 文章: 820 来自: 江苏 积分: 5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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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第一次离别》
金国旗
结婚多年从未与妻子分开过。新婚的甜蜜早被岁月的流水稀释得毫无滋味。工作的繁忙、家务的烦琐、生活的烦恼,弄得我们经常烽烟燃起、殃及四邻。眼看多年的“爱巢”及将毁于一旦。恰在此时,单位安排我去北京参加一个会议。到了北京,满眼的新鲜和满耳的喧嚣,自然让我无比兴奋。可我万万没想到,这种兴奋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就渐渐从高潮迭入低谷,尽管北京是我神往已久的地方。原因很简单,孤身一人在外,形单影只,实在难熬寂寞之苦、孤独之烦——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夫妻离别的难忍之痛……
会议一完,我便迫不及待地钻进首都南下的火车,其时已是晚上10点多钟。我和衣斜躺在下铺上。手中胡乱翻着一本书,眼睛却不时地盯着车窗内外,车内的旅客与窗外的送行者依依惜别,恋恋不舍。触景生情,无人相送的我就愈感孤独,也就愈加归心似箭。
火车终于离开了灯火辉煌的北京站。转眼之间,窗外已只剩下深深的夜色了。借着车厢内地角夜灯发出昏黄的微光,我发现与我坐对面铺的一位霜染鬓发的老者,仍然端坐在铺上,如一尊凝神静思的雕塑——黑白相间的长发,波浪般向脑后披去;浓眉下两个深陷进去的大眼睛,明显地透出忧郁……在悄悄地观察他好长一段时间后,我惊讶地发现:他不仅在夜晚有喝咖啡的习惯,而且,浓得发黑的咖啡中不加一点儿伴侣或糖。他喝咖啡的样子也与常人不同,完全不是在喝,倒像是在朝肚里灌。自从上车后还不到两个小时,他已经整整“灌”下去三大杯。
“老人家,还没睡呀?”进人华北平原的一个小站时,再也忍不住的我终于主动和他攀谈起来。事后我想,许是天意吧,在我人生的旅途中竟然巧遇了这样一位老者——老人告诉我,他是鲁西南一所大学的教授。他和他的妻子都是早年参加革命的老八路,在炮火纷飞中不仅结下了生死与共的战斗友谊,同时也结成了肝胆相照的人生伴侣。全国解放后,夫妻双双弃军从教,一干就是20年。尽管历经了人生许多的坎坷和磨难,但夫妻始终荣辱与共,相濡以沫。“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多月前,她却突然离我而去,这恰恰又是为了我。”老人是流着老泪向我讲述他们的故事的。
他说:“我的老家在胶东一个偏僻的山村。自从17岁那年离开家乡后就再也没能回去过。父母在期盼中哭干了眼泪,终于在“文革”时期相继去世。当时,我们整天被批斗、游街,根本不可能赶回去为父母送终。“文革”结束后,我们重新工作,已是人过中年,虽然回乡的愿望一直折磨着我们,但繁忙的教学任务和重新获得工作权利的责任感、紧迫感,终使我们只能把回乡的夙愿深深地埋在心底。我曾发过誓:退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乡为父母上坟。就在这个夏天,先于我退休的妻子一办完手续,就迫不及待地独自回乡替我了却心愿。可万万没有想到,由于旅途劳累加之天气炎热、山高路险,妻子在替我上坟时,心脏病突发,竟然永远地留在了我的父母身边了。”
噩耗传来,老人如五雷击顶、肝肠碎断、裂肺撕心。他不顾一切地赶回故乡……他说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当时是如何为爱妻送行的。后来是他的女儿告诉他,在几天的昏迷中,他反复多次说的话就是:“我是知道她心脏不好的啊……我怎么就没有阻止她啊……是我害了她啊!”女儿、女婿害怕父亲实在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坚持把他带到北京自己的家中。他度日如年般在北京过了一个多月。他对女儿说:“北京再好,可这毕竟不是爸爸的家啊,何况爸爸还是在职的大学教授……”老人说:“送走了老伴,我最怕的就是回家,可我又不能不回家!现在火车每前进一步,都像锯子在锯我的心……”
听着老人的故事,想着老人流血的心,平时能说会道的我,竟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安慰老人。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陪老人家一起流泪。那夜,我们都没有睡,只到凌晨4点我送他老人家下车,我一直在担心:面对那物在人无、残缺不全的家,睹物思情,老人那颗已经破碎了的心将如何承受……我只有虔诚地为他祈祷、为他祝福!
第二天中午,我终于也回到了家。看见迎面跑来的妻子,我破天荒地一把就将她揽人怀中,紧紧地抱着不放,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没了……那晚我写了这样一首诗:见到你时,我实在不想见到你/捻熟的影子,总是在脚底绊来又绊去/离开你时,我才知道离不开你/孤寂如毒蛇,连梦都被啃得破碎支离/是整体就不该分离/在短暂的分离中/我终于明白了早该明白的道理/与其在痛苦的等待中寻求新鲜/莫如在平凡的相伴中创造甜蜜!诗是为我自己写的,可多年来每每读着这首诗,每每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位老人……
哦,老人家,您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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