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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翠竹]

饶命小妹（外一篇）
作者:戴俊马
饶命是小妹的外号，她的本名叫饶德惠。我们和她相识在十多年前！
一九九三年底，我和几位同事因公去安徽省宁国县出差，住在县城一家宾馆的二楼。去的那天已经很晚了，放下行李，我们就去洗漱室洗漱。在洗漱室里，看见一个女孩正在埋头洗床单和床罩。从背后看，她个头不大，身体很单薄，面前放一只大号的木盆，盆里放一个大个的搓衣板；她的身边堆积着厚厚的床单和床罩，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埋住了。洗漱室里人来人往，可她只顾洗她的东西，不时地抬起衣袖擦一擦客头上沁出的汗水。我感觉她很是辛苦，禁不住随口夸了一句：“真能干呐！”她抬起头冲我笑了笑，一句话没说，又低头专心洗她的东西了。这是我们同她的首次见面。
次日早晨八点钟，我们刚起床打开房门，她就拧着两瓶热水进来了，开始给我们叠被子，打扫室内卫生。我们想帮她收拾，她说什么也不让：“这是我应该干的，你们替我干了，要是让经理看到了，我就得离开这里，这是规定！”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干着活，不一会儿就把房间收拾好了，又转移到隔壁的房间去了。她总是马不停蹄地干活，一个上午我们就没见她好好休息过。整个二楼共有四名服务员，那三个都比她大，但个个都比她懒，只有她一会儿打水，一会儿扫地，一会儿倒垃圾，一会儿给客人开房门，忙得像个旋转的陀螺！
经过了解我们得知，她叫饶德惠，刚满19岁。我们都不相信她有19岁，从她那小巧玲珑的模样上看，顶多16岁。她笑着回答说：“那样我不快成了童工，你们可别给我们的经理找麻烦了！”接触多了，我们就和她慢慢混熟了，我们跟她开玩笑：“你呀，真是名副其实的‘德惠’，真是既有德，又贤惠呀！”她却笑了，什么“德惠”呀，你们知道别人背后喊我什么吗？饶命！因为我这个人性子急，干什么不爱磨叽，加上性子直，干什么事脑子不会转弯，有时还爱认个死理，一般的人受不了，所以，就喊我‘饶命’。你们也喊我‘饶命’吧，我挺喜欢这两个字的！”后来我们真就这样喊她了。
她性格很活泼，爱说爱笑的，有她在总没有寂寞的时候。在她不值班的时候，我们也好带她一块到街里去遛跶，她总是蹦蹦跳跳的，像个可爱的小妹妹。因此我们又叫她“饶命妹妹”。我们一直认为这个女孩的心里满里阳光，等我们见到她的哥哥后才知道她的内心深处也隐藏着苦涩。一天上午，我们见一个中年农民打扮的人来找她，跟她在一起呆了一个多小时，临走时还从她这儿带走了不少东西，都是她上街买的。我们就问她那是谁，她说是她的亲哥哥。当时她没有说得太多，下午，几位同事上街去了，房间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她进来收拾卫生，就跟我讲述了她的身世──她的家就在本县的乡下，原来家里四口人，父母、哥哥和她。六岁时母亲因病去逝，十三岁时父亲也因车祸离开人间。她和哥哥相依为命，去年哥哥结婚了，嫂子视她为累赘，老想给她赶出家门，动不动就找茬骂她，还老动员哥哥给她找对象，赶早把她嫁出去。哥哥因此也很是为难。她说她哥哥管不住嫂子，她嫂子是老虎，她哥哥是小猫。说到这儿，她笑了起来，说她哥哥：“真是窝囊废！”她出来打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避免和嫂子天天在一起，也是为了给哥哥留下一个舒心的生活环境。她说她嫂子虽然不让她在家里呆，可对她在外面打工却很上心，按月让她的哥哥来向她要钱。她挣的钱大部分按月让她哥哥拿回去了。“那不，上午哥哥又拿钱来了！”我真没想到她心里还有这样的阴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了。
饶命干活真格的认真，我原以为她们宾馆里没有洗衣机，没想到每个楼层里都有一两台，我问她为何不用洗衣机洗床单床罩，她说用那东西洗不干净。她宁肯让自己受累，也要把床单床罩洗干净。她：“这可是顾客们要用的呀，不干净咋行？”一般服务员都不可能这么想这么干！
中间有几天，我和同事们去黄山、杭州、苏州玩了几天。再次返回宾馆时已是晚上六点多钟了。由于一路颠簸，我们都很疲劳，回来就想休息。我们在洗漱室洗漱时，发现一名顾客在跟饶命说着什么，不知为何，饶命脸色灰青，拿起一本杂志狠狠地拍在那名顾客的脸上。她的举动大出我的意料，她一直都很和善的，怎么还有这么狠心的一面，而且发泄的对象还是被称之为上帝的顾客。我走过去带着教训的口吻对她说：“你怎么能这样呢？”“我怎么没打你呢？”她只是这样回敬了我一句，没做过多的解释。夜里十点多钟，我们睡醒了。我在上洗手间时，又看见那名被打的男子站在服务台前。值班的饶命在低头写着什么。当我正准备从洗手间里出来时，突然听到叭的一声脆响，我赶忙出来探望，发现饶命正拿着一只拖鞋在打那名男子的脸。我有点看不下去了，几步跑过去夺下了饶命手里的拖鞋，怒气冲冲地对她说：“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旅客，你不想在这儿干啦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怎么专打人的脸呢？”“我怎么没打你脸呢？”她还是那句话对我。我气得够呛，那名男子却跟没事似的，连声说：“没什么，没什么！”说完就讪讪地走了。望着男子离去的背景，饶命突然笑了，随即又抽泣了起来。我一看麻烦了，自己的几句话把人家给说哭了。这可是我一直认为只会笑不会哭的姑娘啊！怎么搞的？就在我手足无措时，她使劲拭了一下眼泪，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他么？他，他不是人！”“嗯？”我感到话中有话。“怎么回事？”“他把我当成那样的──‘小姐’了。晚上你看我打他是因为他要给我50块钱让我陪他，我打过他之后他还不死心，刚才又来缠我，要给我100元钱。你说无耻不无耻，该不该打？”“是么？刚才我不清楚，我要是早知道我都不会饶他。你等着──”说完我就去找那名男子。和他同住一个房间的一名男子可能早有准备，听见我的脚步声马上迎了出来，一个劲地替那名男子道歉；并到服务台前请求饶命“高抬贵手”。饶命这时反倒表现得宽容了：“算了吧，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跟你出来的人你得管束好喽，象这样会出事的！”她诚心地告诫这名男子。男子走后我问她：“就这样算啦？”“不算还能咋的？就是闹到经理那儿不一定有我好果子吃，宾馆里有规定不能因为小事跟旅客闹意见……”“小事？这是小事吗？”她没有说话，目光直直地瞅向屋子的上方，满眼含着酸楚！
我们在那儿住院了四十多天，和饶命建立起了很好的感情，我们把她当着小妹妹看待，她也常喊我们戴大哥、李大哥、彭大哥的。空闲时间我们一起上街看电影，玩游戏。只要不轮到她值班，每餐饭我们都一起去餐厅，在一个餐桌上吃饭。她还时常帮我们洗衣服，我们俨然成了亲密的同事。
我们走的前一天晚上，她在我们住的房间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些恋恋不舍。次日一早她比我们起的还早，帮我们收拾东西，还一直把我们送上汽车。
后来她还给我们每人写过两封信，告诉我们她已有对象啦，也已经离开宁国啦，和对象一块在杭州打工。还给我们每人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她站在杭州西湖边的一处小桥上，上身穿一件粉红色的毛衣，下身穿一条蓝色的裤子，满脸是笑容。身边的水面上荷花大朵绽放！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期间我们各自奔波，没有再联系过。不知饶命小妹现在过得怎么样？想来早已结婚了吧，也早已做了母亲了吧！愿小妹一生幸福，永远平安！
2008．04．02．早晨。

“花花”之死

“花花”是一条狗的名字，因为她周身白毛，中间点缀着几块黑毛，远看像一朵朵花，所以起名“花花”。
“花花”是我从一位同学家里要来的。当时她的母亲一下子生了她兄妹七个，奶水不足，喂养有困难。在她刚满一个月大的时候，我便把她从母亲身边抱走了。刚到我家时，她总是不停地叫唤，嗓子都叫唤哑了。为了安慰她，我一有空就把她抱在怀里，时不时地还学着跟她说话，给她唱歌，扮各种鬼脸逗她。夜里睡觉时，把她放在一只小篮子里，再把篮子放在床边，一听见她叫唤，我就拍拍床沿。她一听见动静就不叫了。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老是叫了，她是害怕孤单。正好我们家有几只刚孵化不久的小鹅，夜里我就把她和小鹅放在一起，她一叫小鹅就叫，小鹅一叫她就不叫了。
那时我们家虽然没有什么好吃的，可我总是想方设法增加“花花”的营养，我经常下河摸鱼，回来之后煮成鱼汤，再用鱼汤泡饭喂“花花”，“花花”因此被养得膘肥体壮，两三个月大时就长得毛绒绒圆滚滚的，煞是可爱。特别是她那一双黑亮的眼睛，简直就是一汪深潭。我很喜欢她，经常把她搂在怀里。她总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乖巧地在我的怀里酣睡。她的身上好生跳蚤，我就把六六粉按照一定的比例兑在水里，给她洗澡除蚤。每每这时，她就会老老实实地任我摆布，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随着月龄的增长，“花花”开始淘气了──我在门边专门给她作了个窝，窝里放一些稻草，她可能感觉不怎么暖和，有时就把外面晾晒的衣物拽下来，弄到窝里去，也许是觉得好玩，有时把衣物撕得不像样子。这时人要是惩罚她她总是默默承受，一点也不反抗，顶多躲一躲。“花花”是我一手养大的，和我结下了浓厚的感情，每天总是和我形影不离，只要我不离开村子，走到哪她跟到哪，好像是我的尾巴甩都甩不掉。我每天上学走时，她总好一直把我送到村口，摇着尾巴和我告别，还目送我很远很远；放学回来时，她总是亲自到村口迎接，欢天喜地的，有时会来个亲热的动作，一下窜到我的身上，在我的脸上亲上几口。“花花”就是我童年的伙伴，夏天跟我一起撵蝴蝶，捉蜻蜓，冬天跟我一块追野兔，捕鼬子。我们在一起有不尽的乐趣！
“花花”长大后是我们家忠诚的卫士，不辞辛劳地替我们家看家护院。除了我们家人，其他人要想接近我们家没有家里人的“允许”，她是绝不放进来的。村里人谁到我家来，老远就喊我们家人，让我们跟“花花”交待好。不只是对人，对一些不太本份的动物也是如此，当时好有黄鼠狼到我们家来偷鸡摸鸭，只要被“花花”发现，绝不轻饶。有一次她就亲自捕获了一只到我们家鸡圈里行窃的黄鼠狼。为此我还奖励给她一条煮熟了的鲤鱼。
按说我对“花花”是有恩的，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至今觉得愧对于她，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章的原因──那时我们家里的经济很拮据，有一次家里实在缺钱花，母亲就想把“花花”拉出去卖喽。我说什么也不同意，可架不住母亲的威逼利诱。记得那天母亲把“花花”往屠宰场里拉的时候，“花花”似乎有一种预感，说什么也不去，后来母亲只好动用我这张王牌，让我拉着“花花”去。说实话我是非常不愿意把自己心爱的伙伴拉出去宰的，可母亲不住地逼迫我，没有办法，我只好拍着“花花”的头，骗她说：“没事的，我和你一块儿出去遛跶遛跶，一会儿就回来！”“花花”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瞪着黑沉沉的眼睛望着我，完全相信了，伸出她那柔软的舌头在我的手上舔了两下，高高兴兴地跟我上路了。距离屠宰场还有一里多地，她似乎感觉不对劲，磨磨蹭蹭地不想走了。我又蹲下来安慰她一番。到了屠宰场外面，听到里面传出的狗的哀嚎，闻着空气中飘来的狗的血腥味，“花花”的腿开始打颤了，走路也有点不上直线了。就这我还在用欺骗的语言安慰她。
进屠宰场前，为了减少“花花”的恐惧感，我用母亲的手绢把“花花”的眼睛蒙上了。可“花花”已经预感到大祸即将临头，恐惧得一个劲地围着我转。我实在有些不忍，央求母亲别卖了，可母亲说：“既然这么老远拉来了，怎么还能拉回去呢？”我都要哭了，可母亲就是不同意。屠宰场的屠夫看过“花花”，非常满意，决定宰杀之后称重量算钱。两名屠夫一人拿把大钳子，过来钳住了“花花”的脖子，一人拿把榔头对准“花花”的脸部狠命地砸了一榔头。鲜血顿时从“花花”那美丽的鼻子和口腔里窜了出来！大概是受到巨痛的强烈刺激，“花花”嗷的一声窜起来老高，一下子挣脱了钳子，左右瞅了瞅，猛地扑到我的身上，汹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衣服。我吓得哇哇大哭，搂着“花花”死活不让卖了。母亲这时心也软了，对屠夫高喊：“不卖了，不卖了，我们不卖了！”屠夫们说：“都这样了你不卖她还能活么？”我怕母亲反悔，连忙向屠宰场门口指了指。“花花”好像理解了我的意思，嗖地从我身上窜下来，发疯似地跑了……
那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我只知道我一直在哭。母亲好像也哭了，一个劲地叨嘀：“知道这样我们就不来了，这些人也太残忍了，宰狗竟然这么宰……”我想的是我太对不住“花花”了，我一直在骗她，可她一直信任我，都对她下毒手了，她还相信我能救她，还扑奔我而来！我真是罪恶万端呐！
“花花”跑了之后一直没有回来，家里人也没出去找，关键是不知上哪找。当天夜里我一直在想着“花花”，始终睡不着，半夜的时候我突然听到门框有轻微的响动，我喊母亲，说有人敲门，母亲起身听了听，没听见动静，又躺下睡了。不一会儿门框又轻微的响动了一下，这次母亲也听到了，就喊父亲起来看看，忽然她想到：“是不是‘花花’回来了？”于是，全家人都起来了。开门一看，眼前的情景把我惊呆了，只见“花花”侧卧在我们家的门口，浑身脏兮兮的，已经奄奄一息了。刚才门框响可能是她想进到屋里来，或者是想和我作最后的告别！她已没有什么力气用来扒动门框了！我赶忙抱着“花花”的头和父亲一起将“花花”拖进了屋里。此时的“花花”已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浑身彻底的软了。只是两只受了伤的眼睛还直直地看着我，似乎有满腹的话要跟我说，但又一句说不出来。那种哀怨是多么的巨大和摄人心魄呀！“花花”是在我的怀里死去的，死后一直睁着眼睛看着我。我又一次哭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泪水呀……
那一夜我一直守着“花花”没有睡。我在想“花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都伤成那样了，还能坚持到回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她呀！这其中她又遭受了多少心理上的煎熬啊！她是把最后一点的力气都用在了回家的路上！我越想越觉得心酸，越想越觉得自己有负于“花花”。我为什么没有出去找找她呢，或许能找到她，假如能早一点找到她，或许她不至于惨死！我的心里极其沉痛和自责！
次日一早，我把“花花”埋藏在房后的一片竹林里，让她和高洁的竹子融为一体，让竹林的涛声经常为她招魂，让林中的鸟儿时常为她祈祷！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养狗了，我怕想起“花花”，想起“花花”脸上的鲜血，想起“花花”挣扎归家的历程，想起“花花”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我的心在忏悔中煎熬！“花花”，希望你在九泉之下能够宽恕我！我在心里永远祭奠你！
2008．04．05．夜
[通联：中国，吉林省长春市芙蓉桥军产小区8门601室，戴俊马。手机：13504476521。]

[墨竹淡香]

文章里透着浓浓的人情味,2篇文章分开发多好.

[江淮翠竹]

可以听版主.

[塔双江]

好文，不错。学习了！

[江淮翠竹]

谢谢版主的鼓励!你的鼓励就是我的动力!问好!

[江淮翠竹]

盼多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