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君子爱莲]

《黑暗中的歌声》
君子爱莲

当灾难袭来
当教学楼的三、四、五层砸在一起
当我透过微弱的光亮，抓住同学的手，喊他的名字
当他的手从热乎乎到冰凉

谁听见了大地破碎的声音
突然之间，失去阳光。命运向我们呈现了
一个叫做地狱的孤岛

我最要好的三个女同学，就躺在我的身边
她们最早飞离这悲哀的孤岛，阴影笼罩
我浸泡在恐惧和绝望的海水中

只有哭泣，能在黑暗中，自由穿行
也许，我不能和你们呆太久
但此刻——我活着！
苏醒过来的、活着的同学一起喊话
“高一七班的，我们要出去，要挺住。”
“我们出去了一定要好好学习。”

顺着砖瓦砂石的缝隙，狰狞而咆哮着的死神
一步步，逼近墓穴
我们要用最坚强的、最勇敢的合音
阻止它，我们携悲痛前行

不知谁起头，唱起了歌，我们唱了好多歌
唱了光良的《童话》——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可惜，巨鲨的利齿咬住我的胸口，不能
唱得更好听一点
“没事，我不怕疼，就是有点困”
我们等着，幸福和快乐的结局
在我们无限眷恋的，土地上，等着……
2008－5－19

《那些泪，那些花》
君子爱莲

蔚蓝的初夏，青蒿散发着淡淡的涩
透过那水泥的窗棂，梦想的
嫩芽正不断向上，攀升，发芽
发出生长拔节的清翠声音
韵律般灵动的朗朗之音，回荡在大地上

哦，那战栗的十秒，黑云和尘土搅起了狂澜
城市的水草断裂，山村的日月陨落
世界回到混沌初开的黑暗中
那些花，向日葵、矢车菊、马蹄莲、康乃馨
和映秀湾的风铃草……
他们被一起打落，埋入灾难的土壤

哦，原谅我！亲爱的爸爸妈妈
请原谅不够坚强的我吧！那些泪
是极好的镇痛剂。水泥的巨树，压下来
死亡的钢筋，插过来
我无处可逃，散失了漂亮的花瓣和青翠的叶片

仅剩花蕊的残躯，卡在通往天堂的楼梯口
我努力，去拉回被分割的灵魂
它们却一次次挣脱我,同学们跟在我的后面
来了。我不再是我
我已不痛，妈妈，您别哭！
2008－5－16

本来还为那些早夭的孩子画了一幅画，不知道怎么弄上来

《宝贝啊，你回来！》
君子爱莲

雨，冷雨，凄凉的苦雨
打向频临崩溃的母亲
打向周遭，精疲力竭，拼在抗震救灾第一线的人们

又一块水泥横梁被吊起
解放军叔叔，爷爷奶奶，邻家的大伯大婶、
不相识的叔叔阿姨，镇上的哥哥姐姐……
不约而同，伸出了一双双手。那是
带着希望的温度，生命的祈求
血肉模糊的，与砖石、水泥、钢筋
与时间和死神博弈的——手啊！

“孩子，再坚持一下，我们来了”
砖头、铁钎、横梁，和屹立不动的巨石
都将统统消失。给，我们的孩子
腾出，一个呼吸的空间
腾出，一条回到妈妈怀抱的小道

孩子！妈妈不怪你，哪怕
你满身灰浆，满身血污，哪怕
缺胳膊少腿——回来
只要你——回来啊！我的宝贝
妈妈，什么都依你

这不是一个母亲的呼唤
这是成千上万个母亲的呼唤
这是十三亿颗心灵的呼唤

教学楼的废墟中，学生证还是完好的
照片上的你，生龙活虎、天真浪漫
红领巾鲜艳夺目，象叔叔们的手，刨出的鲜血一样红
“孩子，再坚持一下，我们来了！”

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一定要
把死神从天而降的，沉重的左脚顶住
把死神分配死亡的权力，收缴
轻一点，再轻一点！
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

上帝，闭上了眼睛。这是谁家的宝贝呀？
不是杜鹃，不是百合，不是茉莉，不是牡丹
……人们上前辨认皱皱巴巴的花朵
球鞋和袜子，就是一颗子弹
无情地，穿过妈妈的心脏

大雨，让操场变成一个大泥水坑
孩子们躺在那里，躺在昔日做课间操
上体育课，游戏奔跑的，大操场
青山震惊，岷江哀泣

鞭炮响起，一次，代表送别一个孩子
鞭炮响起，一次又一次
鞭炮响起，不知有多少次

我那懂事又很乖的宝贝啊
你别走！教学楼，我们会重修，比天堂的
更坚固，不会再瞬间坍塌
美丽的校园，多么需要你琅琅的读书声啊

风停，雨住。天空开始打点行装
是欢乐永远的告别
是幸福永远的告别
宝贝啊！不要将噩梦留给妈妈
宝贝啊！你回来！
2008-5-21

[巫朝晖]

沉痛悼念四川汶川大地震遇难同胞

衷心祝福汶川人民

[君子爱莲]

《我独自在》
君子爱莲

多少呼唤，也不能解除
囚禁我们身体的魔咒，我看见他离开
从五楼的地理课上消失
不见踪影

我也想离开，回到遍地蒲公英、芨芨草的山岗
回到满山牛羊的，垭口
而不是跟在他的后面。如今
我很孤单，不能动弹
上面是阴云浓重，下面是沼泽暗布

屏住呼吸，也不要开口
风华正茂的生命，不能迷失在这黑森林里
我得回去，帮父母种田
让荒芜的家园赶上秋天的收成
2008-5-22

《她》
君子爱莲

能在地图上，找到她的芳名
就象找到春天，烂漫中的一朵桃花
那么容易
而5月12日以后，她疲惫不堪
花容失色

人们争先恐后地奔向她
那不是有多么的爱她，爱的
是被她失衡的心魔，囚禁的骨肉

千里之外，我完全能够尝到
恐惧、苦涩和绝望的泪水
我无数次凝望，一个母亲头上的灰
一粒尘埃，就灼痛了我的眼睛
2008－5－21

《救援队或者志愿者》
君子爱莲

这里永远是五月，空气稀薄
果树，家禽，庄稼、房屋和池塘
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
与初夏一齐丧生。湮没的城市
别无选择

我并不介意，一只蜂蝶的嘲讽和猜测
忧伤的晚风中，飞来，迫降。只为
挽留一朵稚嫩的雏菊

我不是天使，也不是神仙
甚至连点小小的巫术，都不会
如果可能
我宁愿代替他们，在尘埃中死去

与大地溶为一体，我必定要做
一块最坚固的基石，扛得住八级的地动
九级的山摇，花朵得以从容歌唱

我留在这里，看守苦难
这没有什么不好
2008－5－22

[君子爱莲]

《不要再对我讲述》
君子爱莲

不要再对我讲述， 地震
我的心已经不能再承受，组成灾难的
每一个细枝末节

不要再对我讲述，孩子
被时间卡住咽喉，被乱石和水泥板碾压
被死神牵着手，慢慢走远
仍不时回头张望的孩子。他的手
还紧握着，一支笔

不要再对我讲述，母亲
她来不及衰老，来不及老态龙钟
就毅然告别了。爱的月光
静静地，撒落下来，怀中幼儿
睡得好甜

不要再对我讲述，战士
他稚气的脸，象一朵朴素的苹果花
他的手，是一台流血的挖掘机
掘开一座座腐臭的坟墓
而他的身体，又是一个有热度的千斤顶
抵住死神冰冷的獠牙，他喊道：
让我再救一个！我能，再救一个！

不要再对我讲述，老师
我想到你的美，而不是张开双臂的
断体，和血肉模糊的奇迹
你，风一般飞翔的速度，赶在
魔鬼之前，向世人奉献了
十三颗最爱的星辰。最后一课，我们都懂了

不要再对我讲述，爱情、亲情、友情
不要再对我讲述，祖国、家园、骨肉同胞
不要再对我讲述，血液、药品、食物、帐篷和水
不要再对我讲述，余震9130次、罹难68516人、失踪19350人
我的心，早已被这一切，绞碎
我的眼泪，暴尸荒野，无从埋葬
2008-5-29

《你看》
君子爱莲

你看，鸟儿多么惊恐，栖息的绿树林
完完全全地坍塌了
在雨水的阴霾里，我们不约而同
进行着一种统一的生活，无暇回忆从前

你看，我温柔的田野
长势良好的庄稼，仿佛忘掉自身的痛苦
在人类面对的，浩浩荡荡而来的巨大悲痛
面前，它们只有缄默不语

你看，黑夜再次来临
那些微弱的心跳声，被哮喘的山河掩盖
我心急如焚啊！却只能含着泪
派遣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
词语——回家，哭祭
2008-5-29

[君子爱莲]

《墓志铭》
君子爱莲

1

夜雨，又疾又骤，一万万愤怒的小拳头
擂响天鼓。我临窗的，木质小床
很稳、很沉，很踏实，感觉不到风雨的摇荡
失控的琴弦，没曲没谱，叱咤、哀嚎
世界——忽然间，改变

2

请等一等
我那些醒来的惊慌，丢了所有台词的孩子
窗户的深渊必须填平，拔断雷电
偷袭的路径
后半夜，仍然动荡不安啊

3

你来，我无法拒绝
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秘密
是谁拉上了避光窗帘？内心的花儿
失却阳光，正在凋落

4

在暗夜里
在闪电做出的，各种鬼脸的配合下
有人显得如此彪悍，又强词夺理
我很委屈，无孤，无奈。雹子砸下来
剥开皮，剥开肉
抱了满怀，闪着寒光的骨头

5

“海，会平静下来的”我说
雏莺乳燕
骨头，已经戮杀了我

6

仿佛已经看到，红色的，彩霞
从海平面，绚丽诞生，这扑朔迷离的剧情
风浪过后的泡沫，把一切省略
云霭初霁。只有编号，没有名字
红砖头的墓碑已竖好，请安息！
2008-6-3

《五月》
君子爱莲

中旬，下旬，四川的一些地名
我一路走来。不说，你也能脱口而出：
生死不明。我亦重伤，每一处
都是让人不齿的，世界之最

没有果园、麦田和静谧的月光
我还是去了
带着不退的高烧和药品，去谢罪
药品只是一个自我安慰的幌子
无效。没有什么药品

能够医治这罕见的急症
没有什么药品，能够
让那些躺在泥土中的人们
站起来。我双膝跪在乱石与血液相杂的
废墟上，请求你——原谅

过了今天，就找不到我了。这多少
让我有点如释重负
儿童节，会有许多的糖果、文具、书籍
和久违的微笑，推开糜烂的腐叶
迎着阳光，认真地生长
2008-5-30

[君子爱莲]

《这样活着》
君子爱莲

很好。阳光时隐时现
给各自一点空间

那天下午，我看不清风扇的脸
进进出出的人，也没看清楚

想起一大早，宁静的光线
与鸟鸣扑愣愣飞进来，重新照亮

我们。憔悴的川北
就让它空着，等葬歌唱完

就该，知更鸟与蟋蟀，对唱了
就该，牛羊爬上山坡，悠闲地吃草

风，收起帐篷
幸福的树木，说：明天见
就这样活着……好多眼睛，扑闪扑闪
2008-6-4

《疯女人》
君子爱莲

苍天，请饶恕我写下这个题目的罪过
一一题记

“飞摩托，一百块钱跑一趟，到火葬场”
我不懂她的语言。然，这些词语
如迸飞的斧子，砍击出无数哀伤和绝望的
碎片

她散乱肮脏的发，尤如震后的大地
她的脸和手也很脏。没有必要，洗净它
不会还原从前，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她，没有亲友团

而这罪恶的收割，只需要一个孩子
渐行渐远的痛苦呼救，作诱饵
独自面对，一座太过拥挤的坟墓
独自面对，数十位亲人，撒手人寰的背叛
美人鱼已死

摧肝裂胆的喊叫声，没能撕碎这人间地狱
那个戴着黑色面纱的人，带走了她
删除眼泪，练习笑，大笑，狂笑
练习，目中无人

幸存者没有带回，她的名字，哪里人
只带回了一句川音浓重的话。现在
所有的荒野，废墟，旮旯，臭水沟，垃圾场
暂时，都是家。她还在不知疲倦地念颂：

“飞摩托，一百块钱跑一趟，到火葬场”
杜鹃花燃烬，长满灵魂的山川
卸除阳光的翅膀，她与死去的亲人
以吻相会，在废墟的神殿
2008-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