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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兴濂]

蓝盈盈的木格窗
李兴濂
深秋，去古镇碱厂采风，在一座老宅里没想到看到了一扇扇木格窗，蓝漆剥落，斑斑驳驳，上面雕满了花纹，木格窗开在正屋起居室、厢房、书斋等处，窗底部为矮墙，正屋起居室的窗大多由内窗外窗两层组成，外窗常是格扇窗，既可通风，又用来遮挡视线，平时向外开启。内窗是两边启闭，有的是两扇玻璃窗，在玻璃外还有十分精致的窗棂格。木格窗多种多样、外观精巧、变化丰富的纹饰图案，且多含妙趣美意。有横竖棂子，用直棂条拼成各种花样，如直棂、斜格、井字格；有拐子纹，用短棂条拼成华丽精巧、宛转如意的花样，如方胜、盘长、山字格、云纹格、汉字等，有的格心更是精巧，斜形的山字格上还镶上了小巧的木刻蝙蝠，带有情节的民俗故事、戏曲故事、人物图案等。更富有诗意，它们的造型及材质，寄寓了更多的人文内涵，观赏性、艺术性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尤其是那空灵剔透的棂格，极富有装饰性，使得老宅建筑富丽华美，清秀隽永，可以说，这些木格窗赋予了古宅的灵气。古韵盎然的木窗格和院里干枯的玉米叶被秋风吹得簌簌作响，给我古老苍桑的意味，却营造出一种深邃幽然的历史气息，直生生地扑在我的面前。
窗是房屋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刘熙在《释名》中说：“窗，聪也;于内窥外，为聪明也。”窗让里面的人看出去，让外面的人看进来。有了门，人可以走出去;有了窗，打开大自然与人的隔膜，把风和阳光引进来。东晋大诗人陶渊明“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中的“南窗”，一定是木格窗。卞之琳的“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中的“窗子”也一定是木窗，爱情的意味就是古典的。倚着木窗总是令人想起一些朴素的人、朴素的事、朴素的情感，如同木的本质一样朴素。古代读书人冬季在南窗下读书、睡觉，夏季在北窗下纳凉。五柳先生曾说：“夏月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至，自谓羲皇上人。”白乐天也说：“清风北窗卧，可以傲羲皇。”在三伏天，“无客尽日静，有风终夜凉”，该是何等的惬意与闲适，在睡觉与读书之外，倚木窗而望的生活，似乎都有一种略略伤感的意象。
古人还从窗影中感受朦胧美，“萤飞秋窗满”﹙李白﹚，“斜月隐高窗”﹙岑参﹚窗里透进的光影，柔和而朦胧，晕化为一泓提纯后的清明。“横湖决余波，漱漱泻寒溜。日影上高林，清光动窗牖。”如果没有木窗，那么湖水、瀑流、日照、高树，都不过是孤立的风景元素，而有了一方窗牖，这些风景都化为一片灵幻异常的清光，犹如从晶莹透明的心灵透出一个空明清新的世界。“星光欲没晓光连，霞晕红浮一角天。干尽小园花上露，日痕恰恰到窗前。”晶亮亮的露珠儿消失之后，便有那轻柔鲜美的笫一缕晨光，呈露于明窗之前了，撷取这笫一缕晨光，便是撷取生命中的笫一甘饴的清灵之气。花枝疏影，无限幽倩，无限朦胧之美。
记得小时候家里的东西屋就是木格窗，窗棂是用木条隔成的小方格图案，每个方格大约有半个火柴盒大，采光、通风都很好。冬天阳光倾泻下来，随着窗的摇动或光影深与浅，浮尘在斜斜的光柱中起舞，略略潮湿的地面被烘烤出一种暖意。夏日微风挟着凉爽从前窗进入，空气清新，暑热带着汗水从后窗走出。窗外有树，树的缝隙间是天空，树上有鸟，那清脆的原生态简直能把人都灌醉了。窗子巧妙地镶嵌了四时变化之景，倚窗远眺，孤寂的视线便仿佛有了依偎。外面的世界被细细的窗棂隔成一条一条的，透过细细的窗棂望去，就像拼接在一起的长卷。木窗下面摆放着一张窄窄的条桌。有时读书或写点东西，有时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坐或站着。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巷子人家的炊烟生活。每扇木格窗是都是乡村的一双眼睛。安静的院落中，有几栋小屋，小屋上点缀着几窗古朴的木格窗，横横竖竖的木条交织在一起，在小小的窗户上变成了阡陌纵横。秋日一缕怀旧的阳光从老屋的木格窗里流泻下来，洒在土炕上，墙台上，这带有岁月痕迹的老院就多了一抹斑驳色彩，多了几分雅致，也多了一分灵动，一分味道。像一束秋天金黄的梨子，蕴涵了泥土青草的味道，静静地撒满这个老屋的每一个角落。在一年四季中，冬天的阳光是我最喜欢的。“都城十日雪，庭户皓已盈，呼儿试轻扫，留伴小窗明。”一庭皓雪，满窗清光，因为那丝丝缕缕的温暖，让使凛冽的冬天带了些飞扬的诗意。
当秋风一天比一天紧时，木格窗就要糊上一层雪白雪白的高丽纸，用来抵御风寒。新糊的窗户纸，雪白雪白的，几乎能看见干净的阳光静静地透过蓝盈盈的窗棂，洒在炕上，亮堂了满满的一屋子。这样冬日的寒风就不用怕了，任由北风撕扯着窗户纸，因为有窗棂呢，再哗哗地响，却也扯不坏。在夜晚的时候，温暖的土坑上，捂在被窝里，专心致致地看着母亲拿着油灯去前屋里取柴草时的灯影，随着她的行走，窗子上母亲的身影一点点移动，一直从窗户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然后再从另一头走回来;或者看母亲在油灯下缝补衣裳映在窗纸上的剪影，更多是看姐姐用手指编成的小鸡、小狗的剪影……每天晚上必看的“电影”，虽然单调了些，却指指点点，饶有兴致，让童年最初的记忆中，木格窗就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每到过年的时候，窗户上总要贴上装饰上妈妈剪的带着花儿、喜儿图案的剪纸，木格窗也增添了另外一种鲜活的味道。
在二十多年前，木格窗随着老屋的翻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看到木格窗，感触总是油然而生。时间总会悄悄地流走，把一些记忆淡化成往事和梦境的边缘，其实，在那些被大山环抱着的村庄里，那些古朴的院落中，怀旧的阳光隐隐约约从窗棂透射过来，你总能闻到一丝童年阳光的味道，或者能看到一只猫的影子，敏捷地从光线中跃过。风来了，窗棂上破碎的窗户纸，在阳光下，总会轻轻地歌唱。在有如亲人般的桂香月影里，木格窗像我永远期待的笑靥，带着八月十五的清辉和空灵，带着家园的芳香和亲情的露珠，我只能说出一生永记的笑靥——灯光在一格格窗棂上闪烁，多么淡泊的生存和智慧，多少寒夜里爱的呼唤，永远也不会衰朽。那经历了千百年沧桑的一格格亲情，就像飘荡在我心头的缕缕炊烟，就像铭刻在我生命里的颗颗汉字。浮躁的时代可以膨胀无数欲望，却占据不了那蓝盈盈的木格窗，留存心头的纯朴和一个民族数千年真情的召唤!

[墨竹淡香]

看到木格窗，总感觉很有历史，味道

[刘剡]

欣赏并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