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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庆怀]

以“牛”为师

•张 凤 铸•

牛，是农家的命脉！解放前，多少耕田农友，对它梦寐以求！
俗语说：“对牛弹琴牛不懂”，其实不然。我生在南国水乡，当过放牛仔，唱过“放牛歌”。当年的放牛仔，光头赤膊，瘦骨嶙嶙，血汗凝成的“放牛歌”，从正月唱到十二月，字字含泪，句句凄楚，哭诉放牛仔的命运苦过黄连┅┅闻之，牛都心碎泪落！
牛是极富感情的！记得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便有一个真切动人的镜头：日寇把素芬公婆的唯一耕牛抢走，老牛步履沉重，一步三回头，和相依为命的主人洒泪而别┅┅
家乡有赛歌的传统风俗，遇有歌坛、歌场，歌手云集而来，即兴对歌，“前句不断后句起”、“你盘山歌我应你”。为有生活之源，首首山歌心唱出，歌如活水滚滚来。解放前，我也参加过对歌，放牛仔离不开“牛”字，哪首山歌不是借牛抒怀，托牛言志？！依稀还记得出场歌是以“牛角不尖不敢过岭，肚里无歌不敢放声”向对手夸下海口，接着便是：
你的山歌没我多，
我的山歌比牛毛多。
唱完三年三个月，
还没唱完一个牛耳朵。
… …
虽然年月日增，放牛仔变成了大学教师，但对牛的眷恋之情，不减当年，一往情深。而且对牛的精神、品格由表及里，认识加深。牛，不只含辛茹苦，为人代劳；而且亮节高风，堪为师表。且看它：食不厌粗，居不择地。干草一把，便可果腹，牛棚一座，便可安生。春花秋实，一年到头，栉风沐雨，汗撒田畴。面对着鞭痕道道，俯首喑声，竭尽全力。它不仅卖劲出力，还为人类提供肉食、牛奶、皮革、药材、号角┉。牛是周身是宝，贡献很多，索取很少。牛的忘我风格、献身精神委实可嘉、可敬！正因为如此，它成了歌咏的对象，为多少志士仁人所效仿。多少书、画、歌、赋，以牛命题，借牛吟志；几多志士豪杰，以牛自喻，鞭策、激励自己。
外国有著名的“斗牛士之歌”，我国古代择友有“操牛尾投足以歌”的边歌边舞的传统形式，苏轼曾以牛入诗，发出“我是老牛鞭不动”轻喟自叹。林伯渠同志反其意而作，在给《徐老七十大寿》的贺辞中以“长途漫说老牛笨，却异骅骝任所之”称道徐老（徐特立）。言下之意：徐老，您不要谦虚地说像老牛那样走得慢，应该说方向正确，不像周穆王的良驹乱跑，要不，反而会误入歧途。徐老的一生始终焕发着献身革命的不屈不挠的“老牛”精神。他献身教育事业几十年，坎坷的历程和严酷的现实使他认识到在旧中国教育救国是行不通的。不惑之年，孑然一身，漂泊海外，谋求救国救民之道路。大革命失败后，当时不少善辨风云之士犹如“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离共产党远远的，或低首退却，或丢魂丧胆，唯独徐老敢于直面惨酷的暴行，正视淋漓的现实，如参天大树，拔地而起，置身于党的怀抱，和党同生死，共命运。一九三七年一月三十日，徐老六十寿辰，毛泽东同志专门写了一封信，高度评价了徐老崇高的革命气节和力挽千钧的“老牛”精神，特别指出：“当革命失败的时候，许多共产党员离开了共产党，有些甚至跑到敌人那边去了，你却在一九二七年秋天加入共产党，而且态度是十分积极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徐老在这样一个困难时刻毅然入党，是革命低潮中壮人心志，催人奋步的一声号角，确实难能可贵啊！这一声号角叫人“不禁挺起胸膛，高高地昂起头，振作起精神，总是感到自己是在队伍里”（马雅可夫斯基诗句）。
续范亭同志也是以“牛马精神”为国效劳的革命前辈，林伯渠同志在《赠续范亭》一诗中盛赞续老“豪气当年仍未挫，丹心许国昔犹今”。一九三五年，日寇窥视华北。续范亭同志深感民族危机日重，亲赴南京呼吁抗日。目击蒋介石觍颜卖国，悲愤至极，在中山陵前剖腹自杀，以示抗议，一时震动全国。遇救后，各方人士争相前往医院慰问，这时续范亭同志抱痛作诗《感谢各方慰问》，诗云：“国士相期敢吝头？大同世界梦悠悠。爱人君子将何报？牛马精神死不休！”纵观续老的一生也确实做到了“牛马精神死不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临终前，遗书请求加入中国共产党，后经中共中央批准，追认其为中国共产党的正式党员。
延安时期，续范亭同志以“年来足迹遍神州，革命先锋一老牛”之诗句称赞林伯渠同志。谢觉哉同志读后，感慨系之，把这称为“牛诗”，自己也依韵写了一首：“六十年华似水流，耕田服贾遍诸州。牛心未改牛颜改,待我归来看铁牛。”“牛心未改”、青春常驻的音容笑貌，活到老，学到老，不服老的精神感人至深，言炳丹青，行作楷模的高风亮节，是使我受益无穷的革命传家宝。
鲁迅先生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是脍炙人口的名句。情愿埋头“拉车”为人民，轭挽驮砖运瓦兴中华，这是鲁迅先生的逼真的自画像：“情愿吃草”挤的是牛奶，施利于民。鲁迅先生这一“冷”一“甘”，爱憎何其鲜明，对敌人是金刚怒目，不共戴天，冷若冰霜；对人民是恭顺如牛，竭尽全力，以苦为甘。有爱才有恨，恨之切，才能爱得深。“冷”“甘”饱含着多少意味深长相反相成的哲理啊！鲁迅先生“吃的是草，挤出去的是牛奶、血”！索取甚少，以草为肴，而贡献很多，价值弥高。它充分体现革命思想家、文学家包藏寰宇，唯“我”无存的宽胸广怀。它和“四人帮”吃“奶”扔“草”的人生哲学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照。君不闻，“四人帮”自己山珍海味，肉山酒海，吮脂吸膏，却要贫民百姓勒紧裤带，以草充饥，美其名曰：“宁要社会主义的草”，“八亿人苦点没啥”吗？！君不见，至今有人尚未从“四人帮”这一套中吸取前车之鉴，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而是醉心于经营自己的安乐窝？！长此以往，必将为人民所唾弃！这些人有何颜面缅怀肚子里掏出来的是草的杨靖宇将军的英魂？！这些人又怎能和“身居长工屋”“胸怀天下人”的王国福、杨水才同日而语？！
以“牛”为师，甘当人民大众的“老黄牛”，此风可长！烈士王杰说得好：“我爱‘牛’有两点：一、它忠心耿耿，埋头苦干；二、它任劳任怨，不管拉车犁地、一不叫苦，二不叫累。”人是要有点精神的，让我们都以“牛马精神死不休”的警句来约束自己，鞭策自己吧！

（张凤铸，五华中学初中和高中时的校友。1957年考进中山大学中文系本科学习，毕业后，在内蒙古广播电台工作。1979年调到北京广播学院任教。中国传媒大学博士生导师，影视艺术研究所所长，中国高校影视学会会长，国家二级教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现定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