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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源]

文/徐源

胃病犯了
吃了几顿药
终无效果
夜晚 我梦见
一群羊在我的胃里叫
咩咩 咩咩
先是一两声
紧接着越来越多
最后 声势浩大
排山倒海
这么多声音
这么多的血盆大口
向我扑来
咀嚼 我疼痛难忍
找不到一个藏身之地
早上起床
抹了一把冷汗
来到羊肉馆
现在 我要把它们
都统统还给碗
再还原给刀
还原给一位毛胡子的老头
还原给草原
我将趁人慌马乱之时
悄悄溜走
躲过这场
可怕的追捕

我住在县车队对面

我住在县车队对面
窗子下面就是街道
每天晚上夜深
总有几辆客车
从我的右耳穿过我的左耳
把我从梦中压醒
这与我有何干系 我反感
上面的人 他们
像麦子在秋天一拨一拨地
离开土地
去水城 或者毕节
或者更远的城市
比如说广东 上海
我不明白他们
为什么要选择在晚上离开
肯定不是因为这皎洁的月光
难道是他们习惯了黑
怕见到了光亮吗
不知道哪一天
他们会像这奔驰的客车一样
身上长满锈 老化下去
或者坏在半路 寸步难行
就比如说 我老家的寨子里
几年前去山西挖煤的人
就有两个
永远回不来了
但我还是希望 他们
能再次
从我的左耳穿过我的右耳
一个不少

电话里的消息

妻打电话来
说刘老三死了
我在大脑里搜索有关他的片断
和他不是太熟
路遇甚至可以不打招呼
事情就发生在今天早上
两车相撞
一辆被撞得原地调头
血一片一片地淌
惨不忍睹
刘老三死了 另外一个驾驶员活着
但伤势重
救护车两个小时后才赶到
可能终生残废
这些事情不必我去关心
但妻打电话来了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感觉到她的紧张
这毕竟不是一个好消息
想起刘老三
他平时叨着一支烟
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
见了熟人
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挂了妻的电话
我叹了一口
在心里积郁了已久的气

关于一个空位置

它呈现在那儿
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就像一本完整的书
从中间撕破了一两张
这个问题要追究下去
为什么会出现一个空位置
以前坐在上面的人
现在到哪儿去了
这个人也真是胆大
居然敢制造一些悬念
打他的电话
一直在通话中
解决空位置的办法很简单
把这一张多余的板凳抬出去
何必大动干戈
而主持这一切的我
却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这样的事
它们开始骚动了
它们心慌地大叫
是哪一张板凳这样胆大
居然敢制造一个多余的人
居然敢制造这样一个荒谬的结局
快打它的电话
我恍然大悟
于是 我从生活中 慌慌张张地
抽身而逃

给自己写墓碑的人

张伯七十来岁了
花心不改
有时偷偷看A片
他见我练书法
心也跟着痒
说自己也该学学柳体了
柳体有力
像他一辈子的牛脾气
同样入木三分
他执著得像小孩
坐姿端正
握笔认真
一笔一画倾注全身力量
张伯练字
不多不少 就几个
“张修德之墓”
他说:
书不在多
而贵于精也
他的墓碑
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书法作品
多年以后
才明白
有些东西
在他的眼里
原来也是那样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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