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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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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THER ON THE HILL
山上石楠
作者:芭芭拉•费兹
翻译:苑眉
第一章
冷风由北海拂掠而来。大片大片的乌云快速扫过阴霾的天空,海浪一阵阵迸溅于苏格兰怪石嶙峋的海岸上。
这正是布蕾丝•华纳最喜欢的天气。“清醒头脑,让一切变得流畅,”她总是对那些不理解她为何如此深爱大海的人这么说道。
尽管出生并成长于佛罗里达,但不管是阳光明媚、风平浪静的好天气,还是狂风大作的坏天气——海风抽打,海浪阴沉沉翻卷着泡沫威胁到脚旁,对布蕾丝来说,都一样的可爱。她热爱大海,尤其在这样的日子,她总会特别地兴奋。
下个星期的这个时候,她将随波逐流于纽约那拥挤的地铁人群里和人行道上。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和喇叭鸣叫声,将取代这海风的呼啸声和海浪的轰鸣声。
布蕾丝双手插在黄色风衣的口袋里,面对着那愤怒咆哮的大海。当她获悉他们要到苏格兰和英格兰演出的消息时,差点就决定退出这次的旅行了。现在,她很高兴当时没有退出。她喜欢爱丁堡,他们在那里游玩了一个星期,并期盼着即将前往格拉斯哥。可是,日程安排出了点乱子,他们便改为北上斯通黑文,一处极富盛名的海滨胜地,离阿伯丁不是很远。
戏里的主角总是抢眼的角色,例如《爱的觉醒》里的,但她差点就拒绝了这场戏,因为如果接下来,就意味着要和罗比分开一个夏季。她不愿再次离开他,但她真的别无选择。之前,她就把他放进了缅因州的那家男孩子夏令营里,而他也不见得讨厌那样的活动。她表姐,琼,就在附近避暑,而琼的儿子,阿伦,年纪和罗比相仿,也参加了那次夏令营。但那并没有免除布蕾丝丢下儿子的愧疚感。每次离开儿子,都会有一种心碎的痛苦感觉。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渴望的就是当好一位专职妈妈。
一股咸咸的味道喷射在脸上,有一种刺痛感。布蕾丝决定再继续往前走一段。今晚的演出必须回去,但在那之前时间还很充裕。
当来到一处新月形的海滩上时,她停了下来,背靠在一块大石头上。这一部分海岸相当荒蛮寒冷,虽然现在已是春天,但她仍然惊讶于这里的气候竟像是冬天。这里离斯通黑文只有三、四英里,可是,四周围似乎一个人都没有,或许苏格兰人对于在这样的日子外出有更好的判断。
布蕾丝深吸一口那带着咸味的新鲜空气,望着那翻腾怒吼的大海。她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沉湎在自己的思想里,想着罗比和她的事业。
二十九岁了,她最终面临这样的事实:除非奇迹发生,不然她绝成不了明星。她过去三年的全部工作都是在马路公司出演百老汇音乐喜剧。她一返回纽约,就要开始另一轮的试演,可是她获得主角的机会非常小。如果她直到现在都还不能飞黄腾达,那可能永远都不会了。一个不是很愉快的想法出现在一个不是很愉快的日子了,但她不得不面对那些事实。
总有一天,罗比要读大学。她想要他拥有最好的一切东西,而如果旅行是她唯一能做的事,那么,那就是她将不得不做的。
当布蕾丝感觉到第一滴雨落在脸上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风变得更冷,海水变得更高了。她要看看这弯弯的海滩上都有些什么,然后再返回斯通黑文,那样,在明晚演出前就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可是,当布蕾丝转到那处怪石嶙峋的海岸上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潮水已经涨到那里,她想横穿过去的那一部分海滩已经布满海水了。她看着那愤怒的潮水,努力缓解了一下内心的恐慌。她调转头,按原路返回,一股浪涛恰好飞溅在她面前的岩石上。她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她刚想绕过崖壁,却突然停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边的情况和那边的一样,海水已经上升到无法通过的高度。她被那正在不断上涨的潮水困住了。
雨现在下得更大了,她背靠着崖壁,心跳得就像那雨儿一样急速。她抬头看着那15或20英尺高的垂直的崖壁,当看到水位线高出她的头至少一英尺时,不禁喘起气来。她犹豫不决地站着,直到一股浪涛飞溅到她的脚上,她才立即采取行动,转过身,开始往上爬。
开始的几英尺还能找到一些裂缝把手指插进去,也还有一些突出的岩石可以踩。可是,每往上爬一英寸,潮水就升得越高,岩壁也越发地垂直陡峭。接着,就连裂缝和突出的岩石也没有了。
布蕾丝平生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恐惧。
一股浪涛扑到她的大腿。她紧紧贴在岩壁上。浪涛退回去,布蕾丝尖声叫喊起来,“救命!来人啊,救命!”
又一股浪涛打来,攫住她,胁迫着她要她松手。即使明白决不会有人听到,她还是再次大声呼喊。就在那时,上面传来一阵疯狂的狗吠声,当她抬起头时,看到一条狗正把头伸出在悬崖边上。透过浪涛的轰鸣,她听到那条动物痛苦的呜呜声,有一会儿,从她的唇间迸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她喊道:“嘿,孩子。扔条绳子给我好吗?”
雨中,一个男人的影子在探身往下望。“你还好吧?”他大声喊道。没等对方回答,他又喊道:“挺住,我很快回来。”
布蕾丝抠紧手指。现在,呼吸有点困难了,她把脸紧紧贴在那寒冷潮湿的岩石上。快点,她祈祷着,请快点。
海浪已经齐腰高了,撞击着她那纤细的身子。雨敲打在她后背上,风肆虐地攫走她的每一次呼吸。她想着,如果错过今晚的演出,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她想着罗比,低声地反复叫唤着他的名字。
上面又有声音传来了,她抬起头往上看。
“我要放下绳子了,”她的援救者大声叫道。“把套索从头上移到胳膊下。准备好了我就往上拉。”
放开一边手去抓绳子,那需要很大的勇气。在成功地把套索套在胳膊下前,她的身子需要经历许多的扭曲,并且还要保持紧紧地贴在崖壁上。绳子套好了,她抬起头,朝上面喊道,“好了。”她放开岩壁,抓紧头上方的绳子。
布蕾丝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往上看,直到她的头砰一声撞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她大声喊叫着,尽力用双脚把自己推离水面。
她的双手擦伤了,也冻僵了,但她仍然坚持依附在绳子上。
狗吠声好像近了。接着,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提上了悬崖边上。
“上来了,小姐,”一个声音说道,布蕾丝抬起头,穿过雨帘,看到湿漉漉的草地上,一个男人正俯身看着她:灰色的眼睛;乌黑的直发,湿嗒嗒地贴在头上。
“谢……谢谢你。”她冷得牙齿一直咯咯打颤,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天气,你到底在外面做什么啊?”
“我去散步。我……”
突然,那条狗,一条嘀嗒着雨水的西班牙猎犬,贴上来舔她的脸。
“走开,茉狄!”男人站起身,拉起布蕾丝。她还没来得及表示反对,他已把她提了起来,说道,“最好先把你带到房子里。”
他抱着她,就好像一点儿负重也没有,大踏步离开悬崖,穿过一片湿漉漉的草地,其间,那条西班牙猎狗一直兴奋地跟在他旁边。
布蕾丝透过斜飞的雨帘,希望能看到房子。然而,浓郁的林木间,一栋房子也没有,除了一座满布着山形墙和顶楼、以及塔楼和尖塔的石头城堡。
那个男人抱着她跑上宽阔的台阶。还没到门口,门便开了,一个仆人问道,“需要帮忙吗,先生?”
“不用,谢谢你,爱德华,”她的援救者说道。“可是,要照看好茉狄。”他抱着布蕾丝穿过一道宽阔的门廊,走进一个黑暗的隔间,把她双脚放在壁炉前。
“我们最好把你的那些湿衣服都脱了,”他说道。
布蕾丝还没来得及问他说的“我们”是不是指他,那个男人已经转身大喊道:“麦格林太太?在吗,麦格林太太?”
他脱掉湿透的雨衣,又转过身来对着布蕾丝作自我介绍道:“我叫卡梅伦•麦克白。”
她抬起头看着他。她有5.3英尺高,却只到他的肩膀,所以他肯定超过6英尺。他的肩膀很宽,头发又浓又黑,被雨淋了还湿着,有厚厚的一绺贴在前额上。
布蕾丝伸出手。虽然冷得牙齿直打颤,她尽力说道,“布蕾丝•华纳。非……非常感谢你的援救,麦克白先生。”
“你应该谢的是茉狄。”
“茉狄?”
“我的狗。还没下雨前我带她出去了。她肯定是听到了你的呼救,因为她一直往悬崖那边跑,我都没办法抓住她。然后,她就呆在那儿像个傻瓜一样叫着,一直到我跟过去看是怎么回事。”他低下头看着布蕾丝。“我真是做了件好事。那座悬崖相当陡峭。真不敢相信你自己能往上爬。”
他的声音并不温柔,包括他的话,可是,他是用一种充满暖意的苏格兰喉音说的,让她觉得很悦耳。
他刚帮她把那件黄色风衣脱了时,一位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啊,你在,麦格林太太,”他说道。“这是华纳小姐。请你带她上楼,让她洗个热水澡,在她的衣服干前,找些什么东西让她穿上,好吗?”
“好的,先生。”
那个女人大概5英尺还差1到2英寸高,体重超过85磅,长着一双爽快的褐色小眼睛,亮丽的红头发,在头上打了个髻,一根都没落在脸上。
布蕾丝不得不小跑着跟在麦格林太太身后,走上一座旋转楼梯,往二楼的主房走去。刚一到楼上,她便看见一条长长的走廊,通往很多房间,还有另一座楼梯通往下一层楼。
麦格林太太打开其中一道门,示意布蕾丝进去。“请进,小姐。我去放洗澡水,您请脱下湿衣服。真是个糟糕的日子,雨下得都快发大水了,这房间冷得可以冻住巫婆的裤子。水很快就放好了,我会给你拿一件浴袍穿上的。”
她朝布蕾丝摆摆手。“不要站在那里,水滴到地板上了,小姐。快脱衣服吧。”
说完那句话,她几乎是飞一般快速进了浴室,留下布蕾丝一个人在那里,脸上还带着傻傻的笑。
三秒钟后,麦格林太太冲了出来,递给布蕾丝一条大大的白毛巾。“脱了衣服就用这个围起来吧,”她命令道。“然后再进浴室。好好泡个热水会让你舒服起来的。”
五分钟后,布蕾丝躺在了热水里,感觉获得了新生一般。她的左手有一处很严重的擦伤,头也伤到了,但她觉得很暖和、很安全,这是最重要的。闭着双眼,她仰躺在浴盆里,听着雨声和风声,尽量不去想如果卡梅伦•麦克白没有将她从悬崖下救出,将会发生的事。她想着,怎样才能按时回到斯通黑文,准备好今晚的演出,是不是要喊辆的士送她去。
泡过热水,再用干净的水洗过头发,然后走出浴盆,用那条大大的白毛巾擦干身子,她又用另一条毛巾把身子包起来,走到一张上面早已放了一个梳子和刷子的梳妆台前。
布蕾丝刚梳理好乱蓬蓬的湿头发,麦格林太太便来敲门了,递给她一件格子花呢毛浴袍,一双男士穿的卧室拖鞋。
“他在书房里。”她对布蕾丝道。“我马上拿茶来,所以不要到处晃悠了。”
“好的,”布蕾丝答应道,微笑着看那个小个子女人转身,匆匆跑开。
她系好浴袍的带子,穿上那双超大的拖鞋。他自己的拖鞋,她咧嘴一笑,想道。
当布蕾丝走进书房时,他正背对着她,那条褐白相间的西班牙猎狗,身上的毛已经干了,正蜷缩在炉火前。听到布蕾丝进来的声音,那条狗抬起头,站起来,朝她小跑过去。
布蕾丝轻轻拍了拍茉狄的头,西班牙猎狗抬起头看着她。布蕾丝双膝着地跪下来。“你真是个好姑娘,”她抱着那条狗道。“谢谢你听到我求救的声音。”
卡梅伦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来看着她跪在狗的旁边。她是一个纤细的女子,有着某种妖冶的漂亮。她的短发——似乎太过金黄了,显得不太自然?——湿漉漉地卷曲在她的脸蛋周围。她的眼睛,他站得太远了看不清楚,很可能是蓝色的。
“你最好过来让我看看你。”他说道。
布蕾丝又轻轻拍了拍那条狗,站起来,把浴袍的腰带系紧了,朝他走去。
“坐在火边。”他拉过一张扶手椅,朝向灯光。布蕾丝坐下时,他托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亮光处。
她抬头看着他。他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睛根本不是蓝色的,而竟然是浅绿色的,上面还布着些纯琥珀色的斑点。
“你……你不该在这样的天气出去,在悬崖边散步。那可真是件傻事,海浪会把你给卷走的。”他的声音显得比他试图希望的生硬。
她的眼睫毛超过了正常的长度。
“我喜欢暴风雨天气。”布蕾丝朝他微笑道。“不过,你说的没错,我不该把它当作可以外出的好日子。我不了解你们这里的海潮。我习惯的是大西洋和加勒比海;那里的海水不一样。”
卡梅伦打开桌上放着的消毒药水瓶,蘸湿药棉,他把她的脸往上抬起斜对着亮光。“你额头擦伤了,肿了一大块。”他用他那修长而凉凉的手指按在上面,问道:“痛吗?”
“不是很痛。”
“还伤到哪里了?”
“我的手。这边。”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两个指甲盖断了,指关节有一处很深的刮痕。 “可能会很痛,”他说道,把浸过消毒水的药棉敷在她的手上。
布蕾丝吸了一口气,不自觉地要把手指挣脱开来,但他尽力抓着。“还要再擦点,”他说道,“擦破的地方有脏东西在里面。必须把伤口弄干净。”
她的手在他的手里显得好小。是该松手的时候了,这时卡梅伦却奇怪地发现自己很是不舍。他走到书架断层处,倒了两杯白兰地。“也许这会有点用,”他递给布蕾丝一杯,说道:“你如果不感冒,那将是件很幸运的事。”
“我从不感冒的。”她坐到靠近壁炉的一张加有厚软垫的椅子里,轻轻拍了拍跟着过来坐在她旁边的那条狗。“我住在纽约,没有人开车的地方,”她对麦克白说道。“我习惯了在恶劣的天气外出。”
“苏格兰是不一样的。”他啜了一口白兰地。“这里的风要猛烈得多,凛冽彻骨。你真的做了件傻事,在这样的天气里外出。”他从杯沿上朝她皱了下眉头。“这么说,你是美国人?”
“是的,我出生在佛罗里达,可是我现在住在纽约。”她晃动着杯子里的白兰地。“如果你是一名麦克白成员,那么,这里就是麦克白庄园了。我在镇子里听说过。有人告诉我,这座庄园的历史可以往前追溯到十七世纪。是真的吗?”
“是的。1685年,詹姆斯二世赐予马尔科姆•麦克白的。”
当他在对面的椅子里坐下时,布蕾丝研究地看着他。他穿着灰色的羊毛休闲裤,黑色的粗革皮鞋,一件深蓝色的套头毛衣,那似乎更凸显了他肩膀的宽阔。他的黑头发现在已经干了,但依然沉甸甸地悬吊在他的一边眼睛上。庄园的主人,布蕾丝想道,正笔直地坐在他的安乐椅里,啜饮着那百年陈酿,白兰地。
过了一会儿,麦格林太太推着一辆茶点车进来了,她把车停在两张椅子间的炉火前面。
“塔蹄丝、奶油和炖肉,”她说道。“还有德兰瑞布丁,之后是……”
她把茶倒进两个杯子里,然后转向麦克白。“您还需要什么吗,先生?”
“不要了,麦格林太太。谢谢。”
“我知道,塔蹄丝是土豆,”当他们单独在一起时,布蕾丝说道。“可是德……德兰……”
“德兰瑞。是一种大黄布丁。”
“我一直认为茶就是茶。”布蕾丝自己拿了些炖肉,舀了一些“塔蹄丝”放在自己的盘子里。“不过,这是晚餐吧,不是吗?”她尝了尝炖肉,惊呼非常美妙,并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她看上去相当悠闲自在,似乎悬崖上的历险一点儿都没影响到她。卡梅伦听着她说着自己的故事:到爱丁堡后,去观赏了城堡、圣吉尔斯大教堂和荷里路德公园,以及尽管她很喜欢那座城市,但更喜欢这里,因为斯通黑文显得更小,更友善。她再次微笑,他瞥见了她左颊上的一个酒窝。
卡梅伦还真不知该如何对待她了呢。她与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同,那些女人不会只穿着一件浴袍,毫无顾忌地和一个男人,陌生的男人,坐在一起。他看着她甩掉了他的一只大拖鞋,伸长了腿,用光脚丫摩擦着茉狄的头。
他突然意识到,因为她全身湿透,洗完澡后,除了套着他的浴袍外,里面什么都没穿。
他将目光转向别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望向她时,发现她的双颊因酒精和火炉暖气的缘故,泛着一层红晕;她的头发已经干了,正蓬松地卷曲在她的脸上。她身上穿着的浴袍往一边滑了下来,露出了她的肩膀曲线。
“加牛奶吗?”他举起罐子放到她的茶杯上,问道。
“不用,不用,谢谢。”她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手。“美国人大都不喜欢往茶里加牛奶。”
“原汁原味的。”卡梅伦笑了笑,很想知道,如果他坚持要倒入牛奶的话,她是否还会碰他的手。
她吃完炖肉,接着便到德兰瑞布丁了。“太好吃了,”她感叹道。“麦格林太太真是个了不起的厨师。”
“她是管家,”卡梅伦告诉她道。“负责烹饪的是安妮•史本司,她在这个家当厨师很多年了。”
这个家。绝非与所吃的东西相关,但不知何故,布蕾丝觉得自己的胃在颤抖。“麦克白夫人今天下午不在家吗?”她问道。
“麦克白夫人是先母。自从父母去世后,我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姐姐和她丈夫一起住在斯通黑文。”
“明白了,”布蕾丝说道,不知为何胃自己好了。
“还来杯白兰地吗?”
“不了,谢谢。”她抬了抬光脚丫。“很抱歉,给你带来不便了。衣服一干我就离开。”
“不用急。”没错。自那个星期六下午,这个陌生人闯入他的生活,卡梅伦便开始受到了困扰,他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急于让她离开。毕竟,这是个阴冷的雨天,而与这么一位迷人的女士一起坐在火边,竟如此令人愉快。他喜欢火光在她头发上闪烁摇曳的样子。他喜欢她一边说话,一边用她那苍白的手轻轻敲打茉狄头顶的样子。
他已经很长时间不和女人外出约会了,可是,他想,他会很高兴带她,或许是明晚,出去吃晚餐。
他把椅子往后推了推,伸长了腿,说道:“你是在苏格兰度假吗?”
“不是,我是来演出的。”
“演出?”他抬起了一边眉毛。“什么戏?”
“《爱的觉醒》。在摄政剧院。我们原是要去格拉斯哥的,可是,因为日程安排上出了点问题,就转到这里来了。”
“你在《爱的觉醒》里?”
她左颊上的酒窝似乎对他示意了一下。
“我是演员,麦克白先生。从纽约远道而来,然后出现在摄政剧院里。我想,住在苏格兰的人都认识那里吧。”她咯咯笑道——很悦耳的自我嘲笑的好嗓音。很显然,他没听说过她,还有那部戏。
“真有趣,”她说道。“我们在伦敦表演了一个星期,接着是设菲尔德和利物浦。我们在这里还有三场演出,然后,我就要返回纽约了。”
卡梅伦皱起眉头。他已从玛丽弗朗西丝那里听说了关于《爱的觉醒》的所有信息。“低俗而无聊,”他姐姐这么说道。“真的,卡姆,我无法想象,他们为什么允许那种美国娱乐垃圾在这里表演。”
现在,正坐在他对面,只套着他的浴袍的,就是那部低俗戏剧的演员。
卡梅伦摆正椅子。“我肯定,你会很高兴返回美国的,华纳小姐。”他站起身,漠然地看着布蕾丝,说道:“我想,你要赶着回剧院了。我去看看麦格林太太准备好你的衣服没有。”
布蕾丝还没来得及答话,他已走出了房间。
她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到底说了还是做了些什么呢,让他作出那样的反应?两分钟前,他还无拘无束,她还以为他们相处得很融洽呢。她喜欢他,胜过她长久以来曾遇见过的任何人。她甚至还希望他邀请她出去。然而,他却突然变个样。因为她提到了剧院吗?老天,人们不把演员当作上等人对待的年代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这个男人怎么了?
他返回来时,说道:“麦格林太太说,你的衣服已经好了。”
“谢谢。”布蕾丝站起身,把浴袍拉到脖颈上,说道:“我知道,我扰乱了你的星期六下午,麦克白先生。真的非常抱歉,我最多就再打扰几分钟。”
“很好。”
布蕾丝点点头,走开了。茉狄跟着她,卡梅伦不禁想道,笨蛋狗爱上她了。
几分钟后,她返回来了,伸出一只手道:“你真的很友善。”
“一点也不。”
她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他责备道。
“我从不感冒的。”
“最好当心点。”
“会的。”
“爱德华已经把车停在外面等着了,他会载你回斯通黑文。”卡梅伦想再次握住她的手,但终于没有。没有那么做的理由。
“再见,”她说道。
“是的。再见。”
他帮她把门打开。她抬起头看着他,淡褐色的眼睛里带着疑问。然后,她转身,穿过大雨,朝车子跑去。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我的彩虹鹦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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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由苑眉于2008-10-20 周一, 下午6:46修改,总共修改了6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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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爱的觉醒》最后一晚演出中,卡梅伦发现自己正坐在摄政剧院正中央,第五排的座位上。剧院主人,是他最谦恭有礼的客户之一。
“您没看过那场表演?”前天,肯尼斯•西顿去坎贝尔律师事务所拜访麦克白时,非常吃惊地问道。“您怎么了,先生?表演相当有趣。还有那个明星!”西顿翻转双眼望向天空。“她是我见过的最标致的女人。”
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票,递给卡梅伦。“如果您不去,我会认为那是对我的剧院和我非凡的个人品位的侮辱。”
所以,卡梅伦来了,不是为了看布蕾丝,而是为了安抚一个尊贵的客户。至少,他是那么对自己说的。当然他也很好奇,想看看那场戏是不是像玛丽弗朗西丝说的那样糟糕。
乐队开始奏乐。卡梅伦打开节目表,先全部看过演员表里来自伦敦的主要演员和本地阿伯丁合唱团成员的介绍,然后,才看布蕾丝的照片。那是摄影棚里拍出来的,虽然在里面她看上去相当漂亮活泼,但他几天前在自己的藏书室里见到的那种妩媚的妖冶气质,摄影师没能拍出来。
他看了她的小传。她曾因出演《小狐狸》中的女儿一角而荣获托尼奖,而在此之前,她就在非百老汇戏剧界的几部戏中担任过主角;还曾出现在马路公司出品的《歌手》和《夜夜春宵》里;而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在巡回演出《爱的觉醒》。
加时表演开始。灯暗下来,幕布揭开。
起头解说的歌舞队又唱又跳,似乎热情更大于天分。语言修饰过度了,卡梅伦心里道。戏里的情节,他几乎可以推断得出,是关于一个到苏格兰来生活的美国妇女。
卡梅伦在椅子里不耐烦地扭动着,希望此时自己正坐在家里,手里拿着一本好书。玛丽弗朗西丝说的对,这戏真的无聊。真的……
音乐渐渐增强。跳舞的转过身去,布蕾丝出现了,在舞台后面,表情泰然自若,仿佛就要开始精彩绝伦的表演了。
她穿着一条鲜艳的蓝绿色短裙。看上去,卡梅伦心里想道,就像一只漂亮的蝴蝶。
她开始唱了,声音清脆活泼,这一段歌曲结束时,她跳到舞台中央,踮着脚尖旋转着,从一个男人转到另一个男人,轻快活泼,极具挑逗性,绝对地娇媚迷人。
卡梅伦看得出了神。戏不是很好,有些歌词甚至相当粗俗,但布蕾丝•华纳是美妙可爱的。她的卷发看上去就像一个金杯,罩在她那俏皮的脸蛋上。服装的设计凸显了她的身材和她那两条修长漂亮的腿。他无法将眼光从她身上移开了。
玛丽弗朗西丝错了。戏还不至于那么糟糕,一点儿也不无聊。实际上,卡梅伦还很欣赏——直到第三幕开场。
幕布拉开,舞台上只有布蕾丝一个人,身穿一条苏格兰方格呢短裙,头戴一顶苏格兰便帽,脚蹬一双白色靴子。
面对观众,脸上带了一种做作的矜持微笑,她开始唱道:
“方格短裙,一种艳丽服饰,
他们说神的装扮亦不过如此,
迷人、神秘,
令人万般好奇,
可是……”
她双眼带着疑问睁得大大的。
“苏格兰男人的方格短裙下
还套着啥?
当微风吹起,
当雪儿飘撒,
当他打着喷嚏,
腰窝冻住,
噢,他下面套着啥?”
歌在唱着的时候,卡梅伦的浓眉狠狠地纠结在了一起。作为热爱自己国家所有民俗的苏格兰人,方格短裙是他们最值得骄傲的财富之一,他觉得那些歌词非常之无礼而极具污辱性。
接着,她唱到艾尔利伯爵十一,此人,曾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一些随从竟穿着短裤以保护身上的柔弱部位,便下令取消了那种让人讨厌的服饰。他强忍着不让自己起身离开。
“所以如有人好奇打听,
你就说,如今很肯定,
苏格兰人从不畏缩,
因为他们就穿那么多,
不论气候明媚险恶,
因为苏格兰男人体格健硕。
那就是苏格兰男人短裙下套着的东西。”
就在舞台灯光快要熄灭之时,布蕾丝朝观众眨眨眼,转过身去,大胆地用手指弹了弹自己的短裙。
剧院里一片哗然。每个人都在哈哈大笑,每个人,除了卡梅伦•麦克白。他笔直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仍然拧着眉头。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那些歌词,写得粗俗而无耻,尤其当布蕾丝演唱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天使般的无邪表情。
他怒视着那些正在收尾的演员。现在是黄昏的场景,舞台灯光暗淡下来,只有布蕾丝一个人。她穿着一条浅蓝色长裙,戴着一顶镶饰花边的女帽,下巴上系着蓝色的绸带。背景是一片柳树林,灯光只打在她脸上,她甜美而忧伤地歌唱着那已永远失去了的爱情。
此时的她和那个刚刚演唱方格呢短裙的女演员完全不同。她看上去是那么地脆弱,那么地哀怨,似乎有某种东西深深攫住并扯紧了卡梅伦的喉咙。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她的脸上,直到最后的几个音符就像一阵野风信子,缭缭绕绕飘散在静谧的夜色里。
幕布落下,布蕾丝和其他演员出来鞠躬谢幕之后,过了很久,他还呆在自己的座位上。
布蕾丝正坐在镜前卸妆,这时有人敲门了。她答道:“进来。”她原以为是别的演员,但当她抬起头时,却看到了卡梅伦•麦克白那双银灰色的眼睛。
两天来,她一直在想着他,并且还为此很生自己的气。那天,在他家里,他是那么急切地要赶走自己,几乎是把她给驱逐出门的。而现在,他却出现在自己的小化妆间里了,她还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了。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小房间,发现一张椅子,便问道:“我可以坐下吗?”
“可以,当然可以。”布蕾丝用纸巾擦掉脸上的冷膏,等着对方说话。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好,希望你没有因为星期六那天的大雨而病倒了。”
“我很好。谢谢……”突然一阵咳嗽打断了她的话。咳嗽终于停了,她歉疚地说道:“我想那天的雨让我感冒了。”
“看过医生了吗?”
“就为了感冒?”布蕾丝摇摇头。“当然没看。一两天后就会好的。”
卡梅伦看着她,清了清喉咙,说道:“请问,你今晚是否可以和我一起吃晚饭呢?”
布蕾丝从镜子里看着他,很吃惊于他的邀请。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啊,如果你不介意等我卸完妆。”
“一点儿也不,” 她消失在一座屏风后,卡梅伦便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我喜欢你最后唱的那首歌,你演唱的方式。”
“谢谢。”那条蓝色裙子甩在了屏风上。“你觉得这部戏怎么样?”
出现了片刻的沉默。然后,布蕾丝说道:“噢,”那件蓝色衣服旁又扔了一条带褶边的衬裙。
“但你演得很好,”卡梅伦低头看着脚上那双锃亮的黑皮鞋。“你有想去的特别的地方吗?”
布蕾丝又咳了。“没有,你选的任何地方我都会喜欢。”
“班科利有处地方不错,你可能会喜欢。如果你不介意坐车的话。”
“班科利很好。”她从屏风后走出来,穿着一件剪裁讲究的白色宽松衬衫和一条粉红色短裙,然后又在镜前坐下。
卡梅伦之前从未看过女人化妆。这似乎是件私密的事呢,尤其是在这儿,她的小化妆室里。她用一支淡褐色的眉笔画过眉毛,再给她那原就很浓黑的睫毛上过睫毛膏。她的脸很白皙,她往脸颊上补了点腮红,接着涂上唇膏,然后拿起梳子梳了梳头发,便伸手拿过那件与她的短裙相配套的粉红色短上衣。
“好了,”她说道。
“外面很凉。你确定不需要大衣吗?”
“不需要,我不会有事的。”她又咳了。
去班科利的路上,布蕾丝对卡梅伦说,她希望在乘火车回伦敦前,能休息上一两天,可是,已经作好安排,她将在15号乘飞机离开伦敦。
“我会想念苏格兰的,”她说道。“我已经开始喜欢上这儿了。”
他差点就冲口而出道,那就再呆上一会儿吧。
他选的餐厅就在班科利外的一家乡村小客栈里。客栈里的平炉烧着火,入夜的寒意在这里看上去很暖和舒适。
布蕾丝不是很确定卡梅伦•麦克白请她吃饭的原因,但她很高兴他这么做了。他还是像她记得的那样严肃而冷静。然而,那天星期六下午,在他的宅邸,正因为他的一本正经,她发觉那恰是她喜欢他的原因。
他很英俊,当然了,体格还很匀称而且肌肉发达。唔,肌肉部分只是想象而已,然而,她会很乐意以不止一法新的硬币打赌,他的胸膛很宽阔很结实,被他拥在怀里的女人肯定会觉得很放心很安全。就像她曾经有过的感觉一样——当他抱起她往家里走的时候。那时,她曾希望他会说再见她的话,但他没说。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改主意了,但她很高兴他改了。
布蕾丝望过酒杯那边,询问茉笛的情况:“她是条可爱的狗。”
卡梅伦啜了一口威士忌,点点头。“我不该让她老呆在房子里。她属于外面的世界,但我和她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现在她虽然老了,但仍然是条好狗。我喜欢秋天的时候带她出去。”
她摇摇头。“相对来说,我呆在外面的时间就太多了。把动物一直关在小窝里对它们可不公平。我小时候也养过一条狗,一条英国小猎犬,叫塔米。我六岁时,她死了。在某种程度上,茉笛让我想起了她。”
“跟我说说你在那里长大的地方。”
她便说开了。不,那么说可不对,卡梅伦望着她时心里想道。那些话语从她嘴里泉水般漂流而出,欢快而有趣的话语。她跟他讲了她在佛罗里达长大的故事;讲了那里的沙滩派对,他们把热狗烧焦,把果浆软糖弄糊;讲了夜里在大海里游泳,让身子漂浮在浪涛上,向上仰望着天空那轮弯弯的黄月亮,那时海水抚触在皮肤上的感觉有多凉爽。她还跟他讲了佛罗里达炎热的夏天;讲了沙滩上的奔跑,双脚因为踩在滚烫的沙子上而大喊大叫,一头扎进浪涛里,那时的感觉有多棒。
“夏天,我们总是在外面吃晚餐,”她说道。“在屋外,朝向大海的露台上,可以同时感受海风的吹拂。我表姐常来我们家住。她和我年纪相仿,一直来我们都像亲姐妹一样。如果没有琼,我还真什么事都办不成呢。”
她继续聊着,聊着她曾参演过的作品,她曾认识的人。她还讲了很多演戏时遇到的有趣故事。当卡梅伦望着她脸上那摇曳的烛光时,竟然发现自己在微笑。
他希望自己也能轻松自如地讲话,像她那样,坦率而友善。
可是他不行,从来就不行。那并非他的个性,并非他所曾接受过的教育方式。这时,卡梅伦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他们了。
道格拉斯和格温多林•麦克白都出身于显赫的家庭,他们30多岁时才结婚。那是因为,卡梅伦思忖道,非常有可能,他们俩和他们俩的父母亲,直到那时,才找到他们能够接受的、与他们地位相当的人家。他从来就不知道,他的父母亲是否相爱。当然,他从来就不曾看见他们拥抱甚或牵手。
玛丽弗朗西丝是在父母亲结婚后的第二年出生的,可是,在他还没长大之时,他们的父母亲就已经40多岁了。他们的父母亲都很忙,也没有耐心去照顾一个小孩子,所以卡梅伦刚6岁就被送进爱丁堡的寄宿学校里,而每年夏天都被送去特洛萨克的一家男孩子夏令营。
刚离开父母亲和姐姐的前几年,生活过得很艰苦。这让他变得很叛逆,总是以一种冷漠而极不友善的方式说话,他还加入了一个几乎可以说是相当暴力的组织,就是人们所说的那种大男孩欺负小男孩的团体。
他很早就学会了如何自己保护自己,再后来,生活更是变得无法忍受了。然而,他花了更长的时间才下了那样的结论:他的父母亲无法忍受他的存在。
那并非表示他们不爱他,玛丽弗朗西丝总是那么说。那只不过是他们处事的一种方式。一直来,在他们面前,他们的父母都表现得很冷淡,很严厉,十分地彬彬有礼。很少或几乎没有一个孩子遇到过那样的父母。展露爱心是一种放纵。男孩子的举止必须像绅士,女孩子必须像淑女。无论何种情况,都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地位,而那是最重要的。
卡梅伦曾有过一次尝试,企图摆脱父母亲为自己塑造的模子。那是他在牛津大学的最后一年。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女孩,一个在一家酒吧上班的乡镇女孩。他送她许多的礼物,还应她所求,凑足200英镑帮她还了房租;还毫不忌讳朋友们的讥笑,带她去参加学校的庆典;他还揍了最要好的一位密友,哈里•斯金纳,当哈里那么说时:“放机灵点吧,老家伙,那个女孩在把你当笨蛋耍呢。别傻到以为你是唯一和她上床的人。”
当然,他不傻。当她对卡梅伦说她怀孕了时,他向她求婚让她嫁给自己。可是,她不想结婚,她想要钱。终于,在一次偶然窃听到的谈话中,他才发觉哈里是对的,她一直在把他当笨蛋耍。
自从那时起,卡梅伦只约会属于他那一阶层的女人,尽管那可能显得很势利,但他再也不让自己爱上任何人。
可是,那肯定很好,他看着桌对面的布蕾丝•华纳,想道,像她那样信任人,那样友好,那样满怀热情。他很羡慕她能如此毫无顾忌、坦然地享受着那酒食的美味。侍者过来问是否一切满意,他习惯性地点点头,而她却说道:“太美妙了!这烤牛肉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
他母亲肯定会全身战抖。
他们慢慢品尝着咖啡和白兰地。布蕾丝的脸看上去有点发红,他便询问她是否感觉良好。
“我头有点疼,”她说道。“但不碍事,真的。”
“或许最好把你送回斯通黑文。”
布蕾丝点点头。“是的,或许。我真的要开始打包裹了。”她朝桌对面笑了笑。“非常谢谢你的晚餐,麦克白先生。演出结束后,放松了不少。我喜欢像这样的外出。”
“卡梅伦,”他说道。“我名字叫卡梅伦。”
布蕾丝看着他,可爱的小白牙轻轻咬了一下丰满的下唇。“我喜欢那个名字。非常的……苏格兰。”接着,她叠好碟子旁的餐巾。“我真的有点累了。”她说道。
卡梅伦放了几张钞票在桌子上,站起身,绕到她椅子旁。
“谢谢,”她低声说道,一边站起身。“我……”立刻,整个房间倾斜了,眼前一片漆黑。她抓住桌子边,有一会儿真害怕自己会倒下去。
他扶住了她。“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布蕾丝深吸了口气。“刚才只是有点晕。可是,现在好了。”
“也许,你明天最好去看看医生。”
“不了,我会好的。只不过感冒而已,睡一个晚上就好了。”
卡梅伦一直扶着她,走出餐馆。这时,一阵疾风袭来,他脱下身上穿的斜纹软呢上衣,披在她肩上。布蕾丝推开了,他却耸了耸肩。
“你可能认为我很没用吧,”当他把她安置在车里时,她说道。“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正紧贴在崖壁上呢。现在,我却晕倒在你身上了。”她开始剧烈咳嗽,咳到全身痉挛,缩成一团。终于咳嗽停止了,她把头往后靠在座位上。“对不起,”她喘着气道。
“别说傻话了。”卡梅伦等着。“现在好些了吗?”
“是的,好些了。谢谢。”她拉紧披在肩上的衣服,颤抖着。
他启动车子,慢慢开上马路,要回斯通黑文了。他瞥了一眼布蕾丝,她脸色苍白,很显然,这几个小时,她应该躺在床上,真希望自己没提出一起出来吃晚餐的建议。
当她把头往后靠在座位上时,他的一边手抱着她的肩膀,身子下意识地保持着僵直,声音也彬彬有礼,他说道:“也许靠在我肩膀上,你会睡得更好。”
他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她抬起头看看他,然后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谢谢,”她咕哝道,几分钟后,他知道她睡着了。
他开着车,感觉到她的身子很热,便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她在发烧,难怪会头晕。她究竟是怎么完成今晚的表演的?她又唱又跳了2个多小时,竟然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她到底是很傻呢还是很勇敢。
车子到达酒店时,已经快凌晨2点了。卡梅伦道:“华纳小姐?我们到了,回到斯通黑文了。”
有一会儿,她蜷缩着往他这边靠,然后才抬起头看着他。她的脸,犹带睡意,在朦胧的街灯映照下,显得很温柔。
卡梅伦屏住呼吸,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着。但他控制住了。
布蕾丝移到车子那边。“对不起,”她说道。“我不是有意靠着你睡的。”
“没事。”卡梅伦走下车,帮她打开车门。“很晚了,”他说道。“我扶你进去吧。”
酒店大厅一片冷清,除了那个值夜班的老职员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外,一个人都没有。卡梅伦把布蕾丝送到电梯前。她取下他的上衣,递还给他。
“真是个愉快的晚餐,”她伸出手说道。“谢谢你的邀请。”
“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
“是的,不会再见了。”
“祝你回程愉快。”
“谢谢。”
“你最好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她的手很热。真奇怪,他发现自己很不情愿放开她的手。
“我要上去了。”布蕾丝抽出手。
“晚安,”他说道,知道这是真正的道别了。
她走进电梯。“谢谢你,所有的一切。”她说道。“我会永远记住……”她深吸一口气。“晚安,卡梅伦。”
电梯门关了。
结束了,他想道,很奇怪自己为何突然感到前所未有地孤独。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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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由苑眉于2008-11-04 周二, 上午1:00修改,总共修改了2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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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二天上午10点,卡梅伦坐在麦克白律师事务所里,自己的办公桌前。他拿起电话,给酒店打去。当他要求接通布蕾丝•华纳的房间时,电话那头回复道:“对不起,先生。华纳小姐不在。”
“那请您呼叫一下餐厅,好吗?也许她正在吃早餐。”
“她不在吃早餐,先生。华纳小姐今天早上7点就被送进医院里了。”
“送医院里了?”卡梅伦握紧电话。“是这里,阿伯丁的医院吗?”
“这里的医院,先生。”
卡梅伦凝视着电话,放下话筒。他想起了布蕾丝痛苦的咳嗽,还有昨晚,他用手摸她的额头时,很烫。他拿起电话,让秘书取消上午的其他预约。
去医院时,他一路上不停对自己说,布蕾丝•华纳在斯通黑文举目无亲,自己只是想确证一下她是否一切安好。
在医院里,他拿到了布蕾丝的病房号码,并得知主治医生是詹姆斯•佛雷耶。
卡梅伦认识詹姆斯已有很长时间。他们大概每个月聚会一次,一起打高尔夫球。去年玛丽弗朗西丝流产时,他把她护理得很好。
卡梅伦刚来到布蕾丝的病房,詹姆斯恰好从里面走出来。他一抬头,看见卡梅伦,吃了一惊,问道:“好啊!你怎么在这儿?谁病了?难道是玛丽弗朗西丝?”
卡梅伦摇摇头。“不是她,我来探望华纳小姐。她怎么样了?”
“不晓得你认识她呢。”佛雷耶带着疑问高高抬起他那红色的浓眉毛,说道:“情况很不好,卡梅伦。她有点脑震荡,但那问题不大,肺炎才是棘手问题,因为状况正在不断恶化。幸好他们及时把她送进了医院,但接下来的一两天,还需要进行密切观察。”
“我可以看看她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詹姆斯斜着脑袋,对卡梅伦咧嘴一笑。“我可没想过你会喜欢女明星呢,老家伙。”
“是不喜欢。”卡梅伦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好了,我可不可以看她?”
“可以,当然可以。可是,她是一个病得非常严重的年轻女子。不要让她说太多话。”
“我不会的。”卡梅伦犹豫道。“她已经准备好要返回美国了。我不是很确定她的财务状况,但如果是费用方面的问题的话,请不要烦扰她,至少不是这个时候。”
“没想过要烦扰她。”
卡梅伦点点头。“如果管理部门催促的话,就让他们打我电话。”他伸出手,打开布蕾丝的病房门。
她闭着眼睛,脸色就像她正枕着的枕头一样苍白。卡梅伦走到床边,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她。她现在看上去多么脆弱啊,和他昨天晚上看到的舞台上的那个女人差别有多大啊,那个女人曾经又唱又跳,令所有观众目眩神迷。
他碰碰她的手。“华纳小姐?布蕾丝?”
她的眼睑跳了跳,睁开了。“嗨。”她努力微笑道。“想不到在这儿见到你。”
“是的,想不到。”卡梅伦没有笑。“感觉怎样呢?”
“好像有头大象坐在胸口上。”她转过脸去咳了起来。“时间可选得糟透了,”又能够开口说话时,她低声道。“我还要赶飞机呢,现在不可以生病。”
“恐怕你要有一会儿哪里也不能去了。”他拉了张椅子到床边。“告诉我你预订的航班,我给航空公司打电话,取消你的预订。”
“我不记得航班的班次了。我想,是15号早上的飞机。票在酒店的梳妆台上。”她的手指不安地在床单上移动着。“我不知道会在这里呆多久。你说,酒店里的人会把我的东西都收拾好,存放起来吗?那样我就不用付钱了。”
“我会照顾好一切的。需要我给你美国的什么人打电话吗?”
“我表姐琼。琼•佩切尼。她今年夏天住在缅因州。”
卡梅伦从胸袋里抽出一本黑色的笔记本。“她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布蕾丝告诉了他。“不要告诉她我得肺炎了,就说我得了重感冒,医生认为我需要休息……”她开始咳嗽,停下来时,她的声音有点嘶哑。“我不希望她担心,”她低声说道。
“很好,我会照你的话跟她说的,向她担保你在这里得到很好的护理。”他非常希望能抚去她脸上的忧虑,轻轻碰一下她那金黄的头发。然而他却说道,“你现在就被护理得很好,知道吧。詹姆斯•佛雷耶是个非常优秀的医生,但有点专横,他跟我说不可以让你累着了,所以,为什么不闭上你的眼睛,试着歇歇呢?”
布蕾丝抬起头看着他。他们彼此几乎毫无了解,然而她却很高兴他在这儿。“你能来看我,真的太好了。”她低声道。
“你现在最好努力睡觉。”
她抬头看着他,不知为何,希望能记住他的脸,那样闭眼的时候,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那黝黑的,剑削般的眉毛;摄人的银色眼眸,有黝黑的睫毛框着;帅气的鼻子;冷峻的嘴巴。“好的,我现在就睡,”她说道。
那天夜里醒来,床边站了一个她之前没见过的护士。
“啊,你醒了,小姐,”那个女人说道。“感觉怎样了?”
“口渴。请给我点水喝,好吗?”布蕾丝试着坐起来,但这个努力似乎很可怕,她又倒回了枕头上。
“请稍等。”护士拿起水罐,往玻璃杯里倒了些水,还放了根吸管,然后抬高布蕾丝的头,帮着她把水喝了。
“现在好些了吧?”护士让布蕾丝背靠着枕头。“我要给你打针了,华纳小姐,那样就可以再接着睡了。别担心,我整夜都会在这里。我叫艾格尼丝•麦可伯尼,是你的特护。”
布蕾丝脑子里轰了一声,不禁有点惊慌了。 她可承担不起特护的费用。她还不知道能否付得起这里的住院费呢。“恐怕这是个误会,”她说道,“我没有要求特护。”
“但医生要求,亲爱的。”艾格尼丝把床单往后拉,帮布蕾丝侧过身子,给她打针。接着,量过布蕾丝的体温,之后,便说道:“现在可以睡了。早上佛雷耶医生会来看你的。”
“可是——”
“好了,好了,盒子。不可以说话了。”
孩子,音发成“盒子”了。布蕾丝带着一丝浅笑阖上双眼,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值班的是另外一个护士。医生9点刚过一会儿便来了,10点时收到了一束紫色的鸢尾花。
布蕾丝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只有有人来打针、送喝的或拿了汤匙来喂她热乎乎的肉汤时才醒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么虚弱,但她太累了,几乎没有精力去考虑那个问题。
她做了些很奇怪的,乱七八糟的梦。她梦到自己又回到沙滩上了,浪涛不停拍打着她的脚踵。她竭力要远离那些浪涛,可是,双脚却陷在了沙子里。海水越升越高。她抬起头,看见罗比了,还有那条白褐相间的西班牙猎狗,正低着头看她。接着,罗布,狗,还有悬崖,全都消失了。海水越升越高,把她包围住了。
她恐惧地咕哝着,醒来时发现卡梅伦•麦克伯正俯着身子道:“华纳小姐。布蕾丝。没事了,小姐,那只是梦而已。你很安全。”
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梦,”她低声道,使劲睁着眼睛,企图赶走恶梦。
“我和你表姐,佩切尼夫人,谈过话了。她说,你什么事都不要担心。”
“罗比呢?她说到他了吗?”
“谁?”
“罗布。希望她没有告诉他我病了。”
“现在不要担心那些问题。听上去,她是个很理智的人。我相信她会照顾好一切的。”他有点笨拙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睡吧。我会再呆一会儿,预防你再做恶梦。”
布蕾丝紧紧抓着他的手,觉得很暖和很放心。她试着笑了笑。“你对我真的太好了,”她低声说道,接着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紫丁香花换上了紫鸢尾花。像第一束花一样,没有附带着卡片。可是,布蕾丝知道是谁送的,并且每当她足够清醒到可以思考问题的时候,便很奇怪地想道,为什么卡梅伦•麦克白会送来那些花,而且为什么那么频繁地来看望她。
接下来的第二天,布蕾丝感觉好多了。接着又过了一天,护士扶着她可以在走廊里来回走动了。然后,又过了一天,医生说,再过一两天,她就可以出院了。可是,医生又说,至少还要修养两个星期,才可以旅行。
布蕾丝尽力不表现出自己的沮丧。她不知道自己在医院里住了多久,花了多少钱。如果这里的医疗费和美国的一样,那么,她在这次旅行中所挣到的就将花得一文不剩。,老天才知道雇用两名特护究竟要花掉她多少钱。
那晚,卡梅伦来医院时问道:“你的护士呢?”
“退了。”
两道浓眉蹙在了一起。“可是,你不可以那么做的。”
“我已经那么做了。我现在好多了。佛雷耶医生说,我明天或者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还说了,在能够旅行之前,你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我会回酒店里住上两天的。”
“你要花不止两天的时间才能站起来呢。你还需要呼吸和晒两三个星期的新鲜空气和阳光。酒店那种地方可不适合养病。”卡梅伦犹豫了一下,想着该如何告诉她,他已经为她安排好了,并且希望她不会竭力推辞。
“我已经让麦格林太太把看门人的小屋子打扫干净了,”他终于说道。“在那里,你会住得很舒服,也会得到必要的休息。史本司太太是个出色的厨师,而且——”
“卡梅伦。”
布蕾丝深吸一口气。“卡梅伦,”她又重复了一遍。“或许是因为我爬了你的峭壁,让你觉得心有亏欠,可是,你并没有。是我自己的鲁莽造成的。你一直都很友善,来看望我,还送花,可你却几乎不认识我,我也几乎不认识你。”
卡梅伦昂首直立起身,一直往上站足6英尺2英寸。“我向你保证,一切都是合乎礼仪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布蕾丝拒绝道。尽管也有那样的一点意思。
“那个屋子,你可以随便用,”卡梅伦继续道。“总之,我不会对你施加任何影响,可是,如果你觉得单独一个人待在那里不安心的话,我会安排一个护士和你一起住。”
布蕾丝重新靠在枕头上,抬头望着他。他是那么严肃,那么得体而漠然。然而,他给她送花了,而且每天都到医院里来,现在,还提出了邀请她去家里住的盛意,她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这一切了,或者说,该如何解释他了。
“好像我是在利用你的好心呢,”她说道。“你真的非常好心,让我住在你的小屋里,可是,我真的必须回去找工作了。要付医疗费,还有特护。”她摇摇头。“我只能想象自己欠了多少了。”现在,布蕾丝的脸和他的一样严肃了。“所以你瞧,”她继续把话说完道:“我真的要再找一份工作了。”
“不,我完全反对。你病得非常严重,不仅仅因为脑震荡和肺炎,还因为过度的劳累。你需要休息,如果不好好休息,还会复发的。”他清了清嗓子。“至于你的账单,都已经付清了。”
“什么?”布蕾丝又坐了起来。脸上泛着红光,淡褐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她急速地说道:“付清了?你的意思是,你帮我付清帐了?”
“我的意思可没那么多,”他粗声说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担心。”
“担心?当然,我会担心的。你不可以——我不会允许你——”
卡梅伦站起身。“你搬进小屋之后,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吧。明天我去酒店拿你的东西。”没等布蕾丝答话,他便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他没有问过自己为何要帮助布蕾丝•华纳,似乎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而已。况且,那间小屋子一直就没人住。那个地方离庄园很远,布蕾丝不会打扰到他,而他也不会打扰到她。他确信,麦格林太太不会介意每天都去看望和送饭给她。今晚,他会给佩切尼太太打电话,告诉她说,布蕾丝的医生坚持要她留在苏格兰几个星期,直到康复。
他想,或许可以问问佩切尼太太关于那个名叫罗布的男人的一些情况,但接着,他又决定,那与自己毫不相关。
可是当他驾车前往酒店去拿布蕾丝的东西时,却忍不住在想着,罗布是谁,她为什么那么关心他。是她的男朋友呢,还是未婚夫,还是情人?不管是谁,他和布蕾丝•华纳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那次,布蕾丝已经在暴风雨中看过卡梅伦的房子。今天,他们驾车行驶在斯通黑文4英里外,一条狭窄的沿海公路上,一路阳光明媚,路边盛开着艳丽的红罂粟花,四周围的山上也布满了野花。
卡梅伦小心地开着车,默不作声,直到抵达中世纪时期的邓诺特城堡遗址。
“克伦威尔统治英格兰时,苏格兰王冠、权杖以及国剑全都保存在那里,”他对布蕾丝说道。“后来,那三样东西都被人盗走,藏往沿海的教区教堂里。经过搜捕神圣盟约派——那些人由一道共同的誓约维系,坚守着自己的信仰——男男女女,包括小孩,大概两百人,全都被投进了邓诺特古堡地牢里。他们全都死在了那里,如今就躺在墓园里的那块神圣盟约者之石下面。”
他瞥了布蕾丝一眼。“当你觉得精神饱满了,我们就去四处逛逛。”
她点点头,可是,她现在的感觉如果能说明某种迹象的话,或许就是指离她能做任何事的时候还差那么一点点距离。
这天早上,当卡梅伦来接她时,她已作好要和他争论一番的准备了。她也找了许多的理由来说明,她不可能在利用他的好心。可是,直到护士帮忙沐浴更衣之后,布蕾丝都还丝毫没有争辩的力气。如果卡梅伦•麦克白有预谋要利用她,一旦把她弄到了那座小屋,她就一切都无能为力了。
但她知道,也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他不是那种人。
布蕾丝预想中的小屋,卡梅伦带她去的地方,虽然很小却很安逸,再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这里了。小屋只有一层,四面粉刷成白色,屋顶是斜式的,覆着厚厚的茅草,座落在一片预示着夏季就快到来的绿树丛中。百叶窗、门和烟囱都是砖红色的。白色的尖桩篱栅围着开满鲜花的院子,晨光正沿着篱栅往上爬。通往小屋的小径,两边都盛开着蓝色的紫罗兰和三色堇。
当她转身朝向卡梅伦时,眼里充满了意外而毫无顾忌的泪水:“好漂亮的小房子啊。谢谢你邀请我暂住在这里。我要喜欢上这儿了。”
卡梅伦望进她那淡褐色的大眼睛里,有一会儿,沉迷于那双眼的色彩中,竟感觉自己能够透过那色彩,望进她的灵魂深处。她的脸仍然很苍白,住院一个星期,她消瘦了许多。她看上去是那么地脆弱,他竟禁不住要将她拥进怀中,抱进屋里了。
“爱德华肯定在客厅和卧室里生好火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为布蕾丝开门。“这里夜里会变得很冷,晚些时候你会用到那些暖气的。”
屋子里充满光亮,有着水仙的黄和苹果的绿,春的色彩。沙发,还有一张大椅子罩着印花棉布,另外两张颜色比较深的绿椅子,被拉到了壁炉前,之间隔着一张桃花心木矮桌。房间尽头一端竖着一个装满书的书柜,一端放着一张书桌和一把直背椅子。微风透过大敞的碎格玻璃窗阵阵拂来,刚洗熨过的干净的白色窗帘轻轻摆动。
“卧房和浴室在那边,”卡梅伦指着书桌近旁的一个门口,说道。“我把你的东西从酒店里搬来了,麦格林太太都整理好了。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就打书桌上的电话。拨1,就会接通主宅。不管白天黑夜,随时都可以打。如果你想打到外面去,直接拨号就可以。”
“谢谢你,卡梅伦。非常感谢你让我暂住在这里。”
“那么,如果现在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或许你最好就休息了。一个小时后,麦格林太太会给你送茶点来。稍晚些时候,我会来查看你。”
在门口时,卡梅伦踌躇了。说不出什么原因,他很不愿留下她独自一个人。“那么,”他说道,仍然在踌躇着。“好好休息。”
布蕾丝和他一起走到门口,跟他道了声再见,便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沿着园中小径走了。她在那里呆了几分钟,惊异于这个地方的平和与静谧。终于,她叹息一声,转身正要关门,这时,一只鸟儿开始唱起歌来,那悦耳的啼鸣如此动听,布蕾丝禁不住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着。
卡梅伦也听到了那只鸟儿的歌声。他转回头,看到了布蕾丝脸上那全神贯注的表情。他在自家小屋的门道里徘徊,观望着,直到鸟鸣声消逝,她走进屋里,关上身后的门。
布蕾丝一直睡到爱德华来给炉子加火。他正要离开时,麦格林太太带着茶点走了进来。
那个红头发的小个子女人把托盘放在绿椅子旁边的桌子上。她把头往一边一翘,说道:“你看上去就像一只刚生下来的小羊羔,非常憔悴,小姐。在悬崖上晃荡,还淋湿成那样,这也就不足为奇了。当他跟我说你得了肺炎住院时,我一点儿也没感到惊讶。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做,只管吃和休息就行了,那样,你的脸上才会有血色。”
布蕾丝吃下大半的稠麦汤,半个腰饼,和一个核桃醋栗馅饼,然后摇摇头,努力止住一个呵欠,说道:“就吃这么多了。每样东西都很可口,麦格林太太,可是我再也吃不下了。”
“那么,我们最好把你送回床上。你换衣服时,我就收拾这些碟子。电冰箱里有火腿和鸡蛋,还有别的其他东西,你早餐时会用到。橱柜里有面包,餐柜上有新鲜的水果。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在中午之前,我不会来打扰你的。现在,快回床上。我给你备好了一件法兰绒睡袍。你的那些太单薄了,像这样的夜晚就连给一只小老鼠也保不了暖的。一分钟后,我会来给你塞好被褥。”
布蕾丝差不多是大睁着眼睛,盯着麦格林太太,看着她匆匆忙忙地从桌子这边走到厨房那边。自从蹒跚学步以来,她还没让人给裹或塞过被褥,不知为何,这个想法让她觉得很有趣。
她顺从地穿上那件长长的法兰绒睡袍,一直往上扣紧到脖颈。
她刚钻进被子里,便传来了敲门声,麦格林太太快速走了进来。
“这么说,你已经上床了,还舒服吧?”这个女人问道。“你还要加一床被子吗?不用了?好吧,如果需要的话,被子就在这个柜子里。”她俯下身子,把毯子往上拉到布蕾丝的下巴下。
“现在,小姐,你的夜晚安置好了。他原打算要过来的,但我会跟他说,你已经上床了,他不会打扰到你的。”
最后,麦格林太太轻轻拍了拍被子,带着一个令布蕾丝感到从头暖到脚的微笑,转过身去,离开了房间。
多可爱的一个女人啊,布蕾丝偎在被子里想道。她觉得很暖和,很舒适,很被关怀,然而,她却禁不住希望麦格林太太不曾坚持让她这么早就上床,因为,她很期望能和他说说话。现在,她不得不等到明天了。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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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他刚走到小屋敞开着的门前,布蕾丝恰好在打电话。“我想你,罗布,”他听见她说道。“我希望现在就能和你在一起,宝贝,很快就能在一起了。我想现在最好挂电话了。我爱你,亲爱的。”
卡梅伦站在门道里,当布蕾丝放下电话时,他的手还保持着要敲门的姿势。她转过身,看见了他,便说道:“噢,早上好。我不知道你到了呢。”
他想回答,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没听到你敲门。你等了很久吗?”
卡梅伦摇摇头,很奇怪自己的心为何像被捏紧了似的。
“请进,”她说道。“我刚泡了些茶。要一杯吗?”
“不要,谢谢。”他的话听上去似乎有点儿唐突无礼,所以他又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是不是好了。我正顺道去事务所。”
布蕾丝笑了,把头歪向一边,说道:“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卡梅伦。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呢。”
“我是律师。在韦斯菲尔德街有间事务所。”
“律师。是的,那正适合你。”她把他拉进房子里。“请坐一会儿。我要跟你说说我有多喜欢这间小屋子。在这儿,我住得非常地舒服。我昨晚睡得像个天使。”
你今早看上去就像个天使,他想这么说的,可是,却没说出来。
“昨晚,麦格林太太给我带来了一顿美妙的晚餐,家制的汤和腰饼。她还给我买了件法兰绒睡衣。你能想象得到吗?至少,我认为是她买的。那不可能是她自己穿过的,不然,我不可能会套得进去。她说,我的那些睡衣就算给一只小老鼠也保不了暖呢。”她笑道。“她真的太好了,不是吗?她把我给当成小女孩了,哄着我上床盖被子。打从我还是小女孩起,那还是第一次呢。”
卡梅伦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她穿着棕色的裤子和白色的毛绒衫,那摸上去肯定很柔软,如果碰碰的话。今早,她看上去似乎休息得很好,不像昨天他刚带她来时那么憔悴疲倦。她的脸没有化任何妆,看上去清新而素净,嘴唇就像小孩子般柔软而红润。
“我要走了,”他说道。
“真的就走了?”布蕾丝叹息一声道。“稍晚些时候你还会来吗?我真地很高兴有人陪着,卡梅伦。我知道,我应该休息了,我会休息的,可是,能有个人说说话真地很好。”
“对不起。今晚我会很晚才能回来。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问麦格林太太。”他开始朝门口走去。
“我原想跟你说,我今早打了两个对方付费的电话。”
他转回头,等着。
“我给琼打了个电话,让她知道我在哪儿。在你刚刚进来之前,我还给罗布打了个电话。希望你不会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呢?你的私人生活与我无关。”
布蕾丝看着他,被他语气里的那种唐突无礼给震住了。“我并不想利用你的好意。我……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我用了你的电话。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和罗布说话了,今早我只是特别想听听他的声音。他非常体谅我的离开,可是,我更希望能和他在一起,能抚摸到他。他还尽力装着自己是个真正的大男子汉呢,可是——”
“大男子汉?我想,那是一个典型的美国单词吧,专用于描述喜欢在女人面前自豪地显示自己是如何地顽强和有男子汉气概的男人吧。”
布蕾丝惊讶地看着他。
“丈夫,男朋友,还是情人呢?”
“什么?”
“真地与我毫不相关。”
“儿子,”布蕾丝说道。
“你可以随便打电话或做任何事……”卡梅伦停了下来。“你刚刚说什么?”
“罗布是我的儿子,九岁了。”
“你的儿子?我不知道你结婚了。”
“我没有结婚。从罗布出生以来,我一直都是单身的。”
“我明白了。”他根本就不明白,当然了,但那似乎无关紧要。罗布是个小孩子,她的孩子,并非她生命中的那个男人。突然,天空似乎变得更明亮了。卡梅伦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也许我应该喝完一杯茶再走,”他说道。
那天下午,他从事务所里打来电话,询问布蕾丝的身体状况,是否需要什么东西。
“精力,”她夸张地咕哝道。“我唯一想要的就是睡觉。”
“那正是你必须做的。”
“那正是我唯一能做的!除了看书。我把你所有的书都浏览过了,现在正坐在壁炉旁的一张椅子里,半睡半醒地读着吉卜林的书。茉狄来拜访我了,正趴在我脚边,给我取暖。”
他听到她在吃吃地笑着道:“滚下椅子,姑娘。那是我的。”接着对卡梅伦道:“今早上你刚离开,她就来了。我给她吃了我昨晚吃剩的腰饼。希望没问题。”
“她现在已经够胖了。如果她闹事,就把她给扔出去。”
“我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她可是个伙伴。”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布蕾丝说道:“我想今晚我会见不到你了。我的意思是,因为你会工作到很晚。”
“没有我之前认为的那么晚。”卡梅伦拿起一支铅笔,在手指间转着。“如果灯还亮着,我会停下车进去问候一声。”
“灯会亮着的。”
当卡梅伦放下电话,她的声音似乎仍在耳边回响,萦绕在房间里,充满着暖意。他望出窗外,却对外面的街道和来往的车辆熟视无睹。他见到布蕾丝了,此时她正坐在炉火边的椅子里,穿着棕色的裤子和轻柔的白色毛绒衫,而茉狄正蜷缩着趴在她脚边。
他很想知道她究竟有几岁了。如果已经有了一个九岁大的儿子,那么她很可能二十多岁了。他竭力想象她与儿子在一起的样子,却无法将自己所见到的,那个在摄政剧院的舞台上跳舞的女人,与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联系在一起。她说,她没有结婚。是死了丈夫呢,还是离婚了?
那天,卡梅伦想着许多关于布蕾丝的事。下班后,他与自己的合伙人例行召开每星期一次的进取会议,会上,他发现自己竟老走神。
“怎么了,卡姆?”安格斯•坎贝尔终于问道。“是天气的原因吗?你没用心听我讲的辛克莱案。”
“对不起,安格斯。”卡梅伦微笑着跟坐在对面的那个长得有点胖墩墩的矮个子男人道歉道。他和安格斯一起合作了很长时间,在苏格兰,还不曾有谁能比他的合伙人更让他敬重的呢。他们既是商业上的合伙人,又是生活上的朋友,因此,只一转眼间的工夫,卡梅伦便在考虑是否告诉他布蕾丝•华纳的事了。但最终他只说道:“你会帮我处理好一切的,对吧?”
安格斯瞥了一眼手表。“快八点半了。这不就是咱们说的夜晚吗?我会在早上整理好辛克莱的案子的。”他合上文件夹,扔在身后的办公桌上。“喝杯棕榈酒再走吧?”
“不了,谢谢。如果你没问题的话,我就直接回家了。”
安格斯微笑着拍拍卡梅伦的肩膀。“今晚是感冒呢,还是女人啊,让你老走神,老弟。希望是女人啊,在脑子里除了法律之外,还能有别的东西,对你是种好处。”
“不是女人。”卡梅伦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了。“嗯,在某种程度上是的,但不是你认为的那种。我家里有客人。她病了,正住在我的那间小屋子里。我想今晚去探望她,看看她是否一切都好。”
“是曾经住在医院里的那个年轻女人!”安格斯抓着下巴上的胡须道。“对,当然了,詹姆斯跟我说过她的情况。女演员。我还不知道她住在你那里呢。”
“会一直住到她好转。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詹姆斯说,她必须休息几个星期,我便给她提供了那间屋子。”
安格斯眨了眨他那双褐色的眼睛。“不必解释,卡梅伦。我看过那部戏。她是个可爱的小东西,不是吗?你关心她是好事。”
“照顾她的是麦格林太太。”卡梅伦收起桌子上的一些文件,放进公文包里。“那么,我走了,安格斯。明天见。”
“晚安,卡姆。小心开车。”
卡梅伦点点头。他想给布蕾丝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正在路上,可是,他知道,如果那么做的话,安格斯肯定会取笑他。所以,他径直钻进了车子里,将平时十分钟的路程缩短为六分钟。
当他的车子驶进那条车道上时,小屋的灯还亮着。他在车里坐了一两分钟才关掉发动机。这个地方已经荒置好些年了。自从看门人,老刘易斯先生,十二年前去世以后,他就很少进去了。现在,看到那窗子里射出的灯光,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炊烟,感觉有点儿怪异陌生。
就呆一分钟,他对自己说道。在回去吃晚饭之前,那点时间已足够确定布蕾丝是否安好。
卡梅伦走出车子,正要敲门,却看到布蕾丝正站立于一片和气融融的灯光里。这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有人在等待着迎接他。未曾有人,那么做过。
茉狄开始汪汪叫了起来,高高地翘着尾巴,朝他跑来。他挠挠她的脖子,她便高兴地绕着他又蹦又跳的。
“嗨!”布蕾丝在门那边喊道。“今晚可真冷,不是吗?苏格兰是不是没有暖和过啊?”不等对方回答,她便拉起卡梅伦的手,把他带到了壁炉边的一张椅子里。“来杯白兰地吗?”
他看见了椅子边的托盘。“你正要吃东西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我只想喝点汤,吃块三明治。四点钟时,麦格林太太给我送来了一顿丰富的茶点,所以我现在不是很饿。你吃过了吗?要不要吃点?我想,虽然,麦格林太太已经准备好你的晚餐,而你也有很好的饮食习惯。”
卡梅伦抿着嘴笑了。“为什么不坐下来,和我边谈边喝白兰地呢?”
“非常乐意,为什么不呢?对不起,我一整天都在和茉狄说话。能和一个真正的人谈话真的太好了。”她走到存放白兰地、苏格兰威士忌和柠檬水的橱柜前。“你要哪种?”她问道,“白兰地还是苏格兰威士忌?”
“苏格兰。不要冰块。”
布蕾丝给他倒了一杯,接着,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再走到冰箱前加了些冰块。
“你们美国人,”当她坐下来后,卡梅伦说道。“总是用冰破坏所有东西的原味。”
“而你们苏格兰人,喜欢什么东西都淡淡的。”她扮了个鬼脸,然后举起杯子。“干杯!”她说道。
“干杯!”
她原先的长裤子和毛绒衫,已经换成浅蓝色的毛线长裙、长筒袜和高跟鞋了。她刚洗过头发,他想道,正软软地卷曲在脸上呢,还有,她涂唇膏了。为了他,他想道。她这么穿着打扮是为了他。
他们坐在壁炉前,喝汤,吃三明治,而茉狄则躺在炉火前打盹。
他们正喝着咖啡,吃着麦格林太太那天做的甜蛋糕时,卡梅伦说道:“跟我说说你的儿子。”
“他名字叫罗伯特,可是我叫他罗布或罗比。他刚满九岁。等等,我给你看张相片。”她站起来,走进卧室。回来时,她递给他一个相框,里面有个小男孩,金发,就像她的一样卷曲。
“他现在正在缅因州的一家夏令营里,”布蕾丝告诉他道。“艾伦,琼的小儿子,也在那里。琼在缅因州有一间避暑屋,离夏令营不远。我知道罗布很好,因为琼照看他就像照看艾伦一样,可是,我讨厌总是离开他。”
“他父亲呢?”
布蕾丝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他已经很长时间不出现了。罗布和我,我们自己过得很好,唯一的问题就是,我很多时间都是在外面。”她的手指轻轻滑过相框,就像在抚摸儿子的脸。“他还是个小孩子;我讨厌不能和他在一起。”
“我六岁时,父母就把我给送走了。”卡梅伦说道。
“六岁!”布蕾丝看上去吓坏了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家族的传统。”
“学校就在附近吗?你周末都回家吗?”
“不回,学校在爱丁堡。我圣诞节时才回家,就那么样。”
她看上去很难过。“暑假呢?”
卡梅伦摇摇头。“夏天,我被打包送去夏令营了。”他啜了一口咖啡。“我姐姐,玛丽弗朗西丝,也是离家寄宿,可是,那时她已经十二岁了。她说,她喜欢离开家。我可不喜欢。”
布蕾丝从杯缘上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他小时的样子。一个严肃的小男孩,就像他现在一样严肃,而且害怕离开家。他的父母为什么那么做呢?她觉得很奇怪。她把罗比托付给琼照顾,那是迫不得已的事,而且,至少罗布还有艾伦作伴,琼也将一切处理得非常妥当。
可是,卡梅伦会感到孤独。还那么小,却要远离自己所熟悉的一切,那是怎样的情景呢?
布蕾丝不知道,也解释不出,为何突然,而且几乎无法控制地想要伸出手去安抚他。她想坐在地板上,把头枕在他的膝盖,为那曾经的小孩擦拭泪水,就像上次离开时,她为罗布擦拭泪水一样。
他们就那么一言不发地坐着,过了很久,终于,卡梅伦站起身,往火里添木柴。“很晚了,”他说道。“你该上床了。不要担心这些碟子。早上,麦格林太太会清理的。”
他背向壁炉,低头看着她。因为很想把她从椅子里拉起来,抱在怀里,所以他说道:“早上,我会来查看。”然后,朝门口走去。
布蕾丝跟在他后面。“谢谢你停车进来看我。”她伸出手。“谢谢你,所有的一切,卡梅伦。”
她的手在他手里显得很小巧,很暖和,他再次有种冲动想把她拥进怀里,那样,便能够感受到她停靠在自己身上的那种完全的女人味儿了。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他只说道:“那么,晚安。”然后,朝茉狄喊道:“来,姑娘。咱们走吧。”
那条哈巴狗朝他走去,可是,卡梅伦开门时,那狗却又跑了回来,看看他,又看看布蕾丝,然后,往布蕾丝这边挪了挪。
卡梅伦打了个响指。“过来,”他命令道。
茉狄却一屁股坐倒在布蕾丝的脚上。
“马上!”卡梅伦坚持道,可是,茉狄却蜷缩着往布蕾丝靠得更近了。
“癞皮狗,”他咕哝道。
“我真地不介意她留下来,”布蕾丝说道。
“你肯定?”
布蕾丝点点头。“对我会是个伴儿。”
“那么,好吧。”卡梅伦打开门,回过头来看看布蕾丝和她身旁那条白褐相间的花斑脸狗。他知道,他和茉狄一样,也不想离开。
第二天,布蕾丝给医院打了电话,询问自己的医疗费用。
“可是,麦克白先生已经处理好一切了。”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帐都结清了,华纳小姐。”
布蕾丝谢过那位小姐。晚上,卡梅伦又停车进来看望她时,她拿出准备好的钱递给他。
“我不要你的钱,”他拒绝收下。
“当我病重,还无法处理这些事的时候,你帮我结了帐。你真地非常好心,可是,我这儿钱还够,希望你一定要收下。”
“等你安全回到家再说吧。到那时再寄给我吧,如果你坚持的话。”他竭力把钱递回给她。
可是,布蕾丝摇摇头。“我还有钱,卡梅伦,还够买票回家。”她合上他的手。“如果你不收下,住在这儿会让我觉得很不安心的。因为我现在是住你的吃你的。虽然我们没有谈过这点,可是——”
“我们不会谈到那点的!你需要一个暂住的地方,而我的这间小屋子空置着。我原本应该让你住进主宅里去的,可是,我想,你可能会喜欢这里。此外,这里相对来说比较舒适。这座房子很僻静,而且通风很好。”卡梅伦踌躇着道,“我不希望你认为我心怀不轨。”
布蕾丝禁不住要拥抱他了。他是如此可爱而又严谨。他很少微笑,而她甚至没见过他哈哈大笑,然而,他身上有着某种东西,某种坚定、可靠而又美好的东西。在她的生活中,除了自己的父亲,她几乎还没碰到过像他那样的男人。而皮特不过是个狂妄、懦弱、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她真想知道,卡梅伦的生活中是否有女人,而如果有,她又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什么样的一个女人才能够吸引住他呢?肯定是非常合适的一个人,她沮丧地想道。一个打猎时会戴着一顶别致的黑礼帽,或穿着晚礼服,戴着长袖手套,看上去光彩夺目的女人。一个与卡梅伦的英俊完全相互成趣的女人。
她想像得到,他穿上晚礼服时的样子:魁梧,英俊,宽宽的肩膀,而那乌黑的头发,无论他怎么往后面梳,总会垂在他那宽阔的额头上。不管严肃与否,卡梅伦•麦克白都是她所见过的最帅气的男人。
她觉得相当有趣,他竟然担心她会怀疑他的不良意图。
我真地非常幸运,她想道。
钱的事情最终还是解决了。她威胁说,如果不肯让她付医疗费,便要打包离开,卡梅伦只好同意收下了,只是,他仍然坚持付雇用特护的钱,因为那纯粹是他的主意。没有其他事了;她现在是他的客人。
七点,麦格林太太端来了布蕾丝的晚餐。“我看见你的车了,麦克白先生,”她对卡梅伦说道。“我想,或许你会在这里呆一会儿,所以我拿了双份的。”
“谢谢你,麦格林太太。你可真细心。”
“小事儿,老爷。你每晚都一个人吃饭,对消化可不太好。和一个像布蕾丝小姐那样漂亮的女士一起坐在火炉边,会好些。”
麦格林太太把托盘放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你看上去好多了,亲爱的,”她对布蕾丝道。“可是,还需要好好恢复血色。明天,如果天气好的话,你一定要出去散散步。这个时节,山野上到处盛开着春天的花朵,非常优美的景观。”
“谢谢,麦格林太太。也许我会去的。茉狄可以给我带路。”
“麦格林太太说的没错,”当那位管家离开后,卡梅伦说道。“你需要到外面去走走,如果明天你精神好点的话。或许这个星期五下午,我们可以一起去。”
“我会很期待的,”布蕾丝说道。
到离开的时间了,布蕾丝把卡梅伦送到门口,茉狄再次拒绝离开。
“看来,我的狗把我给抛弃了,”他说道,脸上带着偶尔闪现的微笑。
“希望你不介意。”
“不会的,如果她能让你开心。”
卡梅伦想碰一碰布蕾丝,相反,却是她碰了碰他。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我真地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了,卡梅伦。这么长时间来,我一直都得到那么好的照顾。”
“小事儿。”
“是大事儿,”她微笑着学着他的语调说道。
卡梅伦由里到外,全身觉得一阵酥软。他还从未有过像现在那样,渴望亲吻一个女人,就像渴望亲吻布蕾丝一样。他把手放在她搁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
“布蕾丝?”他低声道。“布蕾丝?”
恰好这时,茉狄汪汪叫了起来。卡梅伦还来不及阻止她,她便从两人间挤了过去,冲进了夜色里。
他差不多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才把那条狗给赶回房子里。
之后,快速和布蕾丝道了晚安。
回到宅邸自己的房间里,卡梅伦在地板上踱来踱去,一会儿责骂,一会儿又赞扬茉狄,就因为她没能吻到布蕾丝。下次吧,他想道。接着,尽力不再去想,因为他清楚,如果他吻了布蕾丝,即使只是一次,便会让他迷失自己。
他害怕了,即使他丝毫不承认。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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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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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二天,卡梅伦没有到小屋来,布蕾丝也没有他的消息。她知道,昨晚他是要吻她的,有一会儿几乎停下了呼吸,不敢确定是要往前跨进呢,还是后退,或者干脆就呆在原地不动。接着,茉狄汪汪汪叫了起来,打破了那一时刻。
每次在夜里醒来,她都在想着卡梅伦,想着他的双唇覆在自己的上面会是怎样的感觉,而被他拥在怀里时又是怎样的感觉。一阵微颤穿过脊髓,她将脸埋进了枕头里,为自己以这样的方式想他而感到既兴奋又羞愧。
自从那天发现怀了罗布,除了朋友式的约见外,布蕾丝的生活中就不曾出现过男人了。那时她刚十九岁,她仍然记得那天当她走出医生的办公室时,内心的恐惧与震惊。在返回她在苏利文街,与另外的三个女孩一起租住的公寓时,一路上她都在努力地想着应该如何对皮特说明这一件事。
彼得•维克斯,歌舞队中的演员,在第二幕中有两句话的台词,比布蕾丝大一岁。他和布蕾丝同一天去试演,之后,还一起吃同一个热狗,喝同一杯汽水。这是他这一星期的第三次试演,他告诉她,这一次的表演他感觉很不错。而布蕾丝觉得自己也很不错。果然,三天后,他们两个又都回到了剧院,担任起歌舞队里的表演工作了。
表演进行了差不多六个月。当获悉要取消演出的消息时,演员们都蔫了下来。
“我该怎么办呢,布蕾丝?”那天晚上,在他的公寓里,皮特说道。“这可是我的一个大好机会。我还有几句台词呢。”
“还会有其他的演出的,”布蕾丝宽慰他道。
“但和这次是不一样的。”
他难过了好几个小时。当她要离开时,他请求她不要走。“我们彼此相互需要,”他说道。
所以,那天晚上布蕾丝和皮特呆在了一起。
演出取消后的两个月里,他们两人都过着失业的生活,布蕾丝告诉他,她怀孕了。“对不起,”她歉疚地说道。
“对不起?”皮特惊骇地看着她。“天啊!你怎么可以?”他挠着头发,心烦意乱地在小小的公寓里走来走去。“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呢?我不能结婚,而且,我甚至没有钱给你去堕胎。我不能——”
“我没要求过你什么。”布蕾丝用手护着自己的肚子。“而且,我不会不要这个孩子。”
“你自己决定吧。” 皮特转过身,双手插在旧牛仔裤袋里,说道:“汉克•门罗今天跟我说,他听说他们正在编排一家马路公司的《为我唱首恋歌》。他认识那个导演,而且,他认为可以给我在里面安排一个角色。我必须得考虑我的事业,布蕾丝。我太年轻了,担负不起拥有一个妻子的责任。前头还有我的全部生活。”
而我有我的,以及我的孩子的生活,离开皮特的公寓时,布蕾丝想道。
尽管这样,那天在她的脑海中依然是一片混沌朦胧。她还记得,那天正下着雪,她走了很久很久,最后,走进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里面很多人听讲,她坐在了后面。
皮特获得了《为我唱首恋歌》里的那份工作。而布蕾丝则获得了在曼哈顿西区一家酒吧里的演唱工作。在开始表演前,她给佛罗里达的父母写信,告诉他们,她怀孕了,但她打算留在纽约,生下孩子。一个星期后,她父亲敲了她公寓的门,说:“我来带你回家。”
布蕾丝和父母一起住了一年。她存够了重返纽约的钱。她在曼哈顿西区找到了一间四楼的无电梯公寓,还为罗布找了一家幼儿园。有机会时,她就在非百老汇戏剧界里参加演出,没有演出机会时,她就做女服务生,但从未放弃自己某天会飞黄腾达的希望。
在生活中,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想男人。
直到现在。
那一整天,布蕾丝都在等着。她没有出去散布,因为她担心卡梅伦有可能会打来电话。她推迟了用晚餐的时间,因为她觉得他有可能会来。
可是,他没有。
第二天星期五。他说过,到时他们可能会在一起。
布蕾丝又等了一个上午。中午时分,电话响了,他说道:“你感觉怎样了?可以外出散步了吗?”
“可以,”她说道,突然一阵气急。“可以的,我想散散步。”
“麦格林太太坚持为我们装好了午餐。希望你还没吃。”
“是的,我还没吃。”
“好的。我二十分钟后就到你那里。”
她换了一条蓝色牛仔裤和一件毛绒衫。“咱们要去散布了,茉狄。”她对那条西班牙猎狗说道。当茉狄跑向门边,用爪子刨着门口时,她大声笑了起来。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日子充满着希望,明媚而灿烂。卡梅伦穿着棕色的灯芯绒裤子,套领毛衫和斜纹软呢茄克,看上去彻头彻尾一名乡绅。当他们开始往上爬时,他握住了布蕾丝的手,说道:“最好让我帮帮你。”
他们走得越远,展现在眼前的景色越美。早夏的花儿盛开在四周围,花香混杂着健康洁净的潮湿泥土的气味。当他们最后到达一大片开阔的高地上时,布蕾丝停下来喘气。一大片她从未见过的广阔色彩在她面前伸展着。艳丽的红罂粟在野雏菊和黄金菊边摇摆。蓝铃花和欧洲蕨丛生在草木樨,毛地黄和野胡萝卜旁。
“现在还太早,不是石楠花开的时候,”卡梅伦说道。“要到夏末才行。那时你会在这片高地上见到。令人精神振奋的景象。”
“噢,真希望我能见到。那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景象。”布蕾丝看看他,然后朝那片高地走去。“可是,现在就很漂亮了,卡梅伦。我会永远记住这儿有多美——”这时,一只金鸻鸟由附近的灌木丛中飞起,一路啼唱着飞往那明净的天空,她停了一下,碰了碰他的手。“你有见过那么美的事物吗?”
“没有,”卡梅伦看着她说道。“不曾见过。”
一朵红晕染上布蕾丝的脸颊。她移开手,问道:“你经常上这儿来吗?”
“没有我希望的那么经常。只是秋天才来打松鸡和雉鸡。茉狄喜欢打猎。”他指着那条褐白相间的西班牙猎狗。“她现在就在干着那事儿,寻找鸟儿呢。你看见她跑着搜索的样子了吗?”他把手插进那件斜纹软呢茄克口袋。“我想,我应该多带她上这儿来。我尽量每天让她沿着悬崖跑步,可是,这才是她最喜欢的,在这片高地上,追逐偶尔出现的小鸟。”他低头看着布蕾丝。“你肯定她在小屋里没有打扰到你吗?”
布蕾丝摇摇头。“她就睡在床边,直到我起床把她赶出去。夜里我醒来,翻身时还能听见她敲敲尾巴,又接着睡。”她咧咧嘴对他笑了笑。“虽然还打点儿呼噜。前两夜,我还不清楚那是什么声音,醒来时,还在想,好怪啊,麦格林太太为准备卧室的柴火,正在锯木头呢。”
卡梅伦笑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他与布蕾丝一起肩并肩走向那片开满鲜花的高地上时,他笑了许多。他回想不起自己是否曾有过这么快乐的时刻。她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同伴,不时为一群海雀或一窝松鸡的惊动飞起而感叹不已。有一次,一只母金雀飞回巢窠喂食自己的孩子,她还停了下来,低声说道:“看,卡梅伦。噢,看。”
他看看那只鸟儿,再看看布蕾丝。灿烂的阳光照在她那因为生病而依然苍白的脸上。他注意到了她鼻子和脸颊上的几颗雀斑,淡褐色眼眸和微微开启的双唇间的兴奋。他还没见过有谁会像此时的她那样可爱呢。
他们在一块可以俯瞰大海的高地上吃午餐。卡梅伦铺毯子,布蕾丝打开野餐篮子,一边拿出麦格林太太准备的食物,一边欢呼。
那便是他喜欢她的地方,对每一样事物充满了热情。过去几年中,他所遇见过的女人,大多都会认为,在高地上野餐也不过件平常而孩子气的娱乐罢了。他无法想象,她们中有谁会跪在地上,为一些炸鸡三明治、薄脆饼和醋栗乳酪馅饼而欢呼雀跃。更不会有谁会抬起脸,对着太阳说:“噢,闻一闻大海吧。”
她咬了一口草莓,草莓汁粘在了她的唇上。卡梅伦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没有帮她吻掉嘴上的草莓汁。他是多么渴望吻她啊!
“有一瓶柠檬水。”她说道。
“冰柠檬水。”他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一下。“你贿赂可怜的麦格林太太。”他说道。
他一边吃,一边望着她的脸,着迷于她脸上闪耀的阳光和她那漂亮的头发被风儿拂动的样子。他没有反对她给茉狄鸡肉吃,而是和她一块儿大笑着看着那条西班牙猎狗狼吞虎咽,然后跑开,去追逐一只翩翩飞舞的黄蝴蝶。
“每样东西都好棒,”吃完第二块馅饼,掸掉落在大腿上的碎屑后,布蕾丝说道。她开始收拾野餐的东西,但卡梅伦阻止了她。
“我来吧,”他说道。“你休息一会儿。我们今天走了不少路。你肯定累了。”
“我是累了,可是累得很开心。”布蕾丝把手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从这儿可以听到大海。”她说道。“多美的声音啊,不是吗?”她躺在毯子上,向上看着卡梅伦。“这是我那么长时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天,卡梅伦。谢谢你带我来这儿。谢谢你让我住在那座小屋里,以及所有的一切。”
“不用客气。”他很想知道,如果在她旁边躺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收拾着野餐的东西,弄完时,布蕾丝已经阖上了眼睛。可是,当他站起身时,她又睁开了眼睛,说道:“我要去看看茉狄怎样了。”
长满石楠的山崖,布蕾丝望着大步走在那片高地上的卡梅伦,想道。艾米丽•布朗特的英雄找到了他的凯茜,而卡梅伦找到谁了呢?什么样的女人才会另那张严谨的面容变得柔和呢?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激起他的热情呢?
布蕾丝闭上眼睛,想象着一幅画面,卡梅伦正拥着一个女人,站在那片风儿呼呼吹着,长满石楠的高地上。然而,她发现,在他臂弯里的不是凯茜,却是她自己。她几乎可以感觉得到风儿在吹拂自己的发丝,还有他紧抱自己的那股力量。她在想着该如何转过身去,抬起脸迎接他的吻。卡梅伦的吻。在思想着他的拥抱和他的吻想象中,布蕾丝睡着了。
醒来时,卡梅伦正仰躺在她旁边,双手枕着头。“你睡得很好。”他听到了她翻身的声音便说道。
布蕾丝想伸出手去碰碰他。她想说,我梦见你了。我梦见你吻我了。她侧过身来,面对着他。“几点了?”她问道。
“三点刚过。天气变凉了。我们该回去了。”
然而,他没有移动。
布蕾丝也一样。
她眼中的琥珀色斑点在太阳光下变成了纯金色,卡梅伦希望自己迷失在她的眼光里。她的眼光。如果我向她伸出手,她是否会握住?他真的很想知道。她是否会投入我的怀抱?她是否会将头倚靠在我的肩上,抬起脸迎接我的吻?
他想象得到,吻着她时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她的唇该是多么柔软而甜美啊,而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她的身子该是多么温暖啊。
“我们最好——”
“我们最好——”
他们同声说道。接着都笑了。
卡梅伦站起来。“我们最好在你发抖前离开。”他说道,但没有扶她,因为他明白,如果碰触到她,他就会无法不吻她。
他认为不应该。布蕾丝是他的客人,一个美国人,从事着他并不赞同的职业。她还结过婚,而且还有一个九岁大的儿子,并非那种能够随便调笑的人,而是一个仍然不……不怎样呢?与一个他母亲肯定不会赞同的女人纠缠不清?一个与麦克白家族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卡梅伦对自己道,很简单,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而且也不打算与其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关系。
该死的笨蛋,卡梅伦一边收起毯子,叠放在篮子上,一边咒骂自己道。他大声叫唤茉狄,那条西班牙猎狗没有立刻回应他,他便气呼呼地大声喊,将她喝止在半道上,当茉狄终于小跑着回来时,就像个十足的哈巴儿狗,不停地甩着自己的尾巴。
他们回到小屋时,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卡梅伦不打算进屋,可是,开门时,他发觉屋子里很冷。
“我还是先把火生好。”他说道。
而当布蕾丝给他倒了杯咖啡时,他便无法抗拒了。
夜晚终于降临,他们坐在炉火边,喝着布蕾丝准备好的茶,吃着剩下的醋栗馅饼。卡梅伦伸开脚搁在座前的踏脚垫上,凝视着炉火,前所未有地放松。喝完茶,他将茶杯和茶托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接着阖上了眼睛。
醒来时,他发现,茉狄正在壁炉边打着呼噜,而布蕾丝则穿着一件袍子和拖鞋,蜷缩在椅子里读书。
“老天,”他说道。“几点了?”
“11点刚过。”
“你应该叫醒我。”
“我可不忍心,你看上去睡得非常舒服。”
“可是你肯定累了。一个小时前你就该上床休息了。”他伸手擦了一下脸,站了起来。
“你要吃点什么吗?”
“不了,谢谢。我最好走了。”
布蕾丝从椅子里舒展开身子,一只拖鞋跌了下来,他看见了她那粉红色的脚趾。她站起身,跨出另一只穿着拖鞋的脚。
“非常开心的一天,卡梅伦。”她说道。
他低头看着她的光脚丫,用了一种听上去似乎不是他自己的声音说道:“穿上你的拖鞋,小姐。”
布蕾丝笑了,接着把手搁在他胳膊上以稳住自己,一边努力把脚套进另一只拖鞋里。“我喜欢光脚,”她说道。“如果有办法……”
她抬起头看着他,卡梅伦便明白自己已迷失了。他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看到了她那因明白自己要吻她故而睁大了的眼睛。
她感觉到他将手移到了自己身后,托住了自己的后脑勺,拉近他的脸。她抬眼向上望着他,被他眼中的热情深深攫住了。她瞥了一眼他的嘴,研究着他那完美的唇线,仿佛被催眠了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嘴唇暖暖的,覆在她的上面,这吻如此之温柔,她禁不住叹息了一声。她试着将手搭上他的肩膀,却感觉到他用手环住了自己的后背。
这就是被他抱着的,她想道。在他的怀里的感觉。
吻变得更热烈了。她的嘴唇不可确信地颤抖着,接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喷涌而出,穿透她的全身,使她忘却了那种不确信。她的手攀住了他的脖子,托着他的后脑勺,听到他在自己的唇间低呼着自己的名字。
他吻过她的嘴角,她的脸颊,她紧闭着的眼睑。又再次吻住她的唇,这次来得更激烈,感觉到她的摇摆,他更抱紧了她。
布蕾丝感觉到他的舌尖湿漉漉地滑过她的下唇,她不自觉地分开了双唇。他触到了她的嘴角,吮吸她的下唇,接着他的舌头温柔地歇在她那开启的唇间。她屏住了呼吸,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欢呼,深陷在那似乎会永远持续着的甜美而轻缓的吻的奇妙之中。
他终于放开了她。卡梅伦双手紧紧扣着她的双肩,低头看着她。“亲爱的,”他低声呢喃道。“噢,亲爱的。”在放开她前,他又再一次吻住了她,快速而深切。
“我一整天都在期待着呢,”他说道。
“我也一样。”布蕾丝抚摸着他的脸。
“我最好还是离开了。”
她点点头。
“现在就上床去吧。”
“我会的。”
他低头看看她的光脚丫,摇摇头,走到她的拖鞋掉下的地方,捡回来给她。他跪下来,握住她的一只脚,说道:“好冷。”
她碰碰他的头顶,平衡了一下自己,一阵快乐的震颤穿过脊髓。
卡梅伦知道,如果现在还不离开,就无法再离开了,所以他站了起来,说道:“早上起晚些。我会告诉麦格林太太要见到你的窗帘拉起来了再过来。”
一丝微笑闪现在布蕾丝唇间。“晚安,卡梅伦。”她低声道。“非常开心的一天。”
他点点头,脸色又恢复了严肃。“我不希望你认为我在占便宜,”他说道,却又停了下来,生气于自己的苏格兰喉音总是跟随自己的情感变化而显得更重。他清了清嗓子,又接着道:“你是我的客人。你到这儿来是为了身体的康复。我真的希望你在这儿感觉舒适。我不该利用这样的机会。”
可是,噢,你是那么可爱,令人禁不住想吻,卡梅伦心里道。我喜爱你唇间的味道,紧靠在我身上的温暖。
他像个小男生一样把手背到了身后,那样,他就不会再碰她了。“那么,我要说晚安了。”
她真希望他能再吻一吻自己。但他没有。
“晚安,卡梅伦。”她说道,在他身后关上了门。她靠在门背上,想着他,想着被他拥抱的感觉。她抚摸着自己的嘴唇。
她走到壁炉边,跪在茉狄旁。那条西班牙猎狗抬抬头,接着又低声吠叫着,把头搁在了脚爪上。
布蕾丝凝神望着那摇曳的火焰,想着卡梅伦•麦克白。 _________________ 手握一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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