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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燕子

十九

女儿说：“你是不是想你妈妈啦？”我笑了，那还用问吗？回到母亲身边，是一份怎样的心情，那是任何文字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也是任何语言都无法阐述明了的境界。和母亲在一起，听一些她说了好多遍的话，看一些她习惯了的动作、表情，然后刻在记忆里回味，那是怎样的一份幸福，怕是没有合适的词语来匹配来描述的了！

母亲的关节又在作怪了，特别疼的时候，脸会紧张抽搐，手指也会痛的拿不起一个普通饭碗。这个时候，我只会傻呵呵地挨着母亲，轻轻用手抚摩她的背、她的头发、她的身体，我却无法为她抹去那骨头里钻心一样的疼痛。女儿悄悄跑到街口药店，为老外婆买来碘酒、药棉和消炎的药，像对孩子说话一样嘱咐外婆怎么按时吃药、怎么照顾伤患处，一早一晚给外婆涂抹伤口，仔细的神情让我也感到安慰。

在赵排长阿姨家吃饭的时候，我为阿姨、为母亲讲述了回二连的大概过程，特别提到了她们最关心的同排战友杨玉贵阿姨。我遇见杨阿姨的时候，她正在二儿子赵蛋蛋的陪伴下往高速公路上赶，要去石河子市医院拍片子查病，与我仅仅是几句话几分钟的相逢。阿姨的胸口疼的无法入睡，背已经快驼成90度了，使本来就不高的她显得更加矮小了。讲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母亲和她的排长都在叹气。赵阿姨用她那高亢的山东口音对我说：“那是个倔强人，到什么时候都不说一句弱话，现在可是知道疼的受不了了，唉！”母亲突然说：“那你还不是一样，手指头被粉碎机粉碎苜蓿时轧掉了三个，还不是没有要求享受过一分钱的国家残疾待遇？”赵排长阿姨解释说：“钱，虽然没有给一分，但还是发了一张奖状，就行了。”我被母亲的话惊住了，“三个？”我的天呢，那不是把那只手都给废了吗？我这才注意到排长阿姨的右手只剩下大拇指和食指相依为命了，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刹那间充斥了我的身心。

吃完饭，我坐在阿姨身边，母亲坐我对面，女儿坐我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在一起看电视。想着过几天就要离开了，想着下一次回来的时候，不知道这个老军垦居多的小区里又会少了哪一位，心情就不免有些感伤。我摸着阿姨的残手，有太多的话涌在嗓子口，有太多的疼惜想表达，最终都被我强忍回内心了，只轻声问了一句：“阿姨，您后悔吗？”阿姨对我没有任何前提的问话先是一愣，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对我摇了摇头，接着，阿姨说了这样一句语重心长的话：“孩子啊，我和你妈妈在一起几十年了，相互说过很多知心话，但就是从来没有说过后悔的话呀！”妈妈的表情此时也是意味深长。看着她们历经风霜的脸，就是那一瞬间，我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一次离开母亲，我绝不会再犯像对父亲那样的错误了！

最后一次离开父亲时，临上车之前，我鬼使神差般走到被病魔折磨的已枯槁如纸干瘦如柴的父亲面前，对他深深鞠了一躬，并清楚地说了一句：“爸爸，谢谢您的养育之恩！女儿走了！”我怎知那一走，竟是和父亲阴阳永隔啊！痛楚和愧疚成了我此生最大的折磨，我一直认为是自己不该说那句话，才促使本身坚强的父亲放弃了和病魔的抗争而离开人间！现在，我又一次将面临分别，将面临和母亲、和阿姨、和那些千千万万把青春乃至生命都给予兵团的普通人的分别，我想在心里对他们致意，对他们鞠躬，想在心里告诉他们我永远是兵团人的孩子，我永远是农场人生养的闺女，即便他们将来满面菜色身形佝偻，即便他们将来病入膏肓老态龙钟，我也永不会忘记我是这一片土地喂养大的女儿。

要走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这才发现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为母亲做，又有很多内疚悄然爬上心头，母亲却生怕我累着了病着了，一个劲儿催促我多吃西瓜，仿佛希望我把这辈子能够吃的西瓜都吃上了。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对母亲那么多的不放心变本加厉地吞噬着我的心。母亲接到老二连捎来的口信，为了适应社会经济发展的需求，农场里所有五、六十年代修盖的老屋都将在今年8月4号前拆除，要母亲在规定时间里去处理，不然会罚款千元。母亲听了之后，禁不住来回唠叨个不停：“那屋子拆除了，可就真的连个想头都没有了！还有谁能想起我们这些老骨头啊！”我忍住眼泪，强笑着对母亲安慰道：“妈妈，屋子拆除不过是个形式，你们老一代的光荣事儿和高大形象都被珍藏到我们后代心里了，您就放一万个心吧！”妈妈听了我的话，笑了。

（母亲篇到此结束，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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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我已经害怕离别了，真的非常害怕，特别是害怕和母亲离别，我希望母亲永远不衰老不生病，我也就永远不会失去母亲，虽然我的潜意识在提醒我这是唯心的，但我依然这样希望着！所以，写到这里，就请允许我止笔吧！文字可以结束，但思念母亲、怀念父亲，祝福母亲的心情永远不会结束，我爱我的母亲，爱我的父亲，爱他们的所有！我感恩兵团、关注兵团人的心永远不会改变！

就这样和大家说再见吧，谢谢您来阅读，因为所有连载日记均为临屏写作，在写作过程中难免会有很多不妥不当处，在此，敬请朋友们指正批评帮助，谢谢您了！

最后，真诚祝福关心燕子关注西行博文的所有朋友们健康幸福，愿您没有我这样感伤居多的经历。再次祝福天下好人都平安都健康！

何燕子 09年8月20号晚8点整于四川嘉陵江畔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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