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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燕子]

　　文字背景:工会活动，我在文科组。是十一点半赶到的，为赶集体午饭，地点在果山湖畔农家乐，饭后下山。其他人继续麻战到晚饭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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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冷，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午饭后，两桌饭前就自由结合的麻友们，早已争分夺秒各就各位了，调侃声与麻将块相互碰撞，发出谁也无法明白的哀鸣，或者正应了那句“痛并快乐着”的老话。坐在稍远处观战的欣蕊，一边叠着二郎腿，一边注视着这一切。一部白底绿脸的小灵通正躺在身边碎角茶桌上午眠。这样和谐的一个角落来之不易啊。
　　
　　开学两个月了，校方为了便于领导，把部里年长的端老树立为负责人，而让另一部正值盛年的万师做副手。真的不得不佩服其中的高明。一心埋头做学问的端老身兼上下七个课头，而万副头则是高三学科带头人，老的不善于握权，但有凝聚力。小的言语稀少，却精于心算。这二人做搭档，真的是校景一绝。果不然，一个月后，万副头已经话里话外说明了所在组欲独立行走“江湖”的意思。而端老却依旧板是板眼是眼地评课念文件。不温不火的态度，倒也让万副头不好硬来。个中表情，不叙也罢。
　　
　　欣蕊，你不打牌？教口语的房老走过来问。
　　不会打，一会儿去到处看看，先休息一下。欣蕊笑着回答。她心里很明白，看似无所谓的回答，其实是在向所有麻人们传递一个信息，她叶欣蕊一会儿即使不在活动地点，都是因为去转山转路了。大秋走过来，身后跟着她的宝贝二秋，不稳的走路姿势一下就吸引了欣蕊的注意力，不自禁走上前，蹲在两岁的二秋面前，把自己细致的脸颊伸向肉嘟嘟的小宝宝，用努起的嘴示意二秋在自己脸上亲吻。当冷而湿的小嘴唇贴在欣蕊左边脸上时，欣蕊心底被突如其来的满足填塞了。
　　叶师，走吧，我们去转转路。房老旁边站着端老和文老，三位前辈估计是看着欣蕊饭后的无聊，再次邀约。
　　恩，好啊。欣蕊站起身，给大秋招呼了一声，紧追两步跟上，沿湖边自左向西走去。一家一家农家乐都挨着开着，把门尽量开的圆泛了。经过门口时，最先听见的是“凄厉哗啦”的麻将声，再就是树后竹林里或者檐下若隐若现的人们，几个人都不由得感叹社会的发展，尤其是端老和文老，这两位五十出头的男人，更是无限怅惘。
　　
　　哎呀，看见咱们学校的女生公寓了。欣蕊说着用手指着右边。那是一堵围墙，围墙外面是一大片看不到边的桑树林。看得出码砖的时候还是有些讲究的，左右两边向中间进发，接合处露出放不下一块砖厚度的距离，所以干脆就空着了，那是欣蕊见过的最大意义上的空隙。向里望去，恰好望得见学校普教部后操场，满地的杂草，还有待开发。文老告诉说因为征不到围墙外那家桑农的几十母土地，这个后操场已经被荒置了多年。端老清瘦的背影挡住了我们眺望的视线，他细长的手指尽数张开，做了个手势，然后告诉说，围墙外靠右前方那三栋三层的楼房，加上房后两个操场大的地方，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只开价六十万转卖给学校，可学校穷啊，没有能力扩容，如今这个价只怕要从六百万说起走了。一段话说得几个人都唉声叹气。
　　
　　突然，想起端老给大家上的那堂公开课，那堂抚今惜古的人生方向课。身上有点意外的温暖。欣蕊默默走到他身边，尽量小声地说了句：端老，您看，太阳出来了。是不是暖和了好多？端老却似乎没有听见似的，在土路的左边寻找着什么。但个人都先后问了他，怎么了？在寻找什么？只听见端老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怎么不见了？噫，怎么不见了呢？他的视线在“南海生态城”最靠路边的那栋豪宅耳房边梭巡。文老师用每天都是的无表情的脸似笑非笑地说，你在找那些墓碑吗？端老一边寻找一边应到，是的，我清楚地记得那些墓碑当年是从现在的人民广场迁移到这段位置上的。墓碑？我诧异地摹了一句。你是在找那些武斗中被冤打致死者的墓碑吗？房老师也似乎晓得一点故事的情况。是的，我分明记得那些年轻者的墓碑最后是被迁到气象局的后山这里的。端老还在搜寻。
　　
　　
　　找到了，找到了。端老的声音里传来一丝颤抖和颤抖中的激动。顺着他的手望去，在依山而建的豪宅旁，也有一堵围墙，不过，这堵围墙上半部分是用水泥砌起来的，看起来很牢固。水泥墙壁的上面，参差不齐地立着两排尖棱有角的玻璃片，不规则地发出寒光。几匹大芭蕉叶膀阔腰圆地倚着灰褐色的墙体，在秋阳下懒晒着。毫无一点大户人家的仪态。再顺着墙壁向下望，有十多米长的一排一尺半高的石头挨个儿叠码着，仔细瞧去，那应该是水泥围墙的地基。
　　某某良之墓。刘素珍之墓。什么什么壮之墓......端老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用手指给大家看。
　　天呢，欣蕊看清楚了，那压根不是地基，那是一块块墓碑啊！欣蕊心里一阵悸动，嘴里已经无法控制。端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说说看。
　　
　　
　　端老颞颥着嘴唇，眼神中有一种欣蕊看不清楚的迷茫。那是那个特殊的年代，在一种盲目意识下，这些年轻的生命就在那些被历史书写的毫无价值的记录里，成了一段历史的牺牲品。现在更可悲的是你们亲眼看见的景象啊，为眼前利益，为几张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纸票子，你们看见了的，裸露在外的不是地基啊,不是地基啊！端老说的激动不已，瘦削清癯的脸颊上青筋毕暴，满目黯然。几个人欲言又止。欣蕊发现围墙与路面之间半米宽的旁沟里，此时竟葱葱郁郁长满了绿意盎然的豌豆尖儿，藤蔓相织，还有几株矮矮壮壮的胡豆苗很有生机地立于豆尖丛中。欣蕊禁不住奇想：这些屈死的魂魄们，时久没有安于土下，难道是在等候后人的良心发现还是在眺望英年早逝前那份命里的期许呢？!
　　
　　继续向山下走，在山与街交界的地方，远远就看见一个农妇模样的女人，笑呵呵望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几个人，端老走在最前面。农妇停下手里刚才还在抡举的洗衣棒，招呼着端老。上山了？哦，上山了。一问一答，简单地像一眨眼就过了几千年。农妇身后一块房地基大小的地方上，黑洞洞地露着一口与这个年代不怎么相称的圆口捞水井。而在水井不到十米的地方，左右伫立着两栋高层住宅楼。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还有一排只有残名且被遗忘在围墙地基下的冤魂的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