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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燕子]

　　《小燕子》这首歌，第一次听的时候，我可能不超过5岁，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从有记忆起，似乎就会唱了，而最有印象的是三岁前后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爸爸和妈妈都非常年轻，也非常积极，几乎每天都是最后一个把我从连里托儿所接走，因为他们总是最后一个从干活的地方离开，而且，最让爸爸难为的是，妈妈晚下班的理由比他还充分：爸爸是连里的干部，叫管理员吧，而妈妈是党员，党员可能就是榜样的意思吧，这个理解还是我后来在上小学的时候学明白了的，所以，当时他们总是最先去上班，最后才回家。这样一来，我自然就成了最后一个离开托儿所的宝宝，而爸爸妈妈也总是跑着来接我，也总是边从所里阿姨的手里接过早已哭成泪人的我，边连声道着歉离开。
　　
　　每天那个时候，是我最幸福的时候了。爸爸总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三百六十度的转上几个大圈，让我开心得像在云里飞一样，总是满脸挂泪地呵呵大笑，妈妈也总是三步并作两步的紧跟在爸爸身后，一边扛着她和爸爸干活的工具，一边随着我的笑声满含歉意地喊着我：燕子，饿了吧？乖啊，回家妈妈给你煎面叶子啊。妈妈每天告诉我的名字都不同，总引得我喉咙管上下滑动，在我的眼里，妈妈是最能干的妈妈了，她总会让我吃到好多香得我喊不出名字的食品，而那时的条件，远远比不上现在的一切。听了妈妈的话，我总会兴奋地说：哦，吃香香了！总会边叫着边把两只小腿顺势卡紧爸爸的脖子，然后在爸爸的头顶上，两手揪着爸爸的耳朵，边向两边拉着，边高声吆喝着：吁---------，驾，驾---！而爸爸也总会马上从鼻子里发出骡子高亢的叫声。
　　
　　到家了，要被爸爸从头顶上抱下来，因为得先经过一道一人高的双扇猪肝红大门才进家里的院子，而我，在这个时刻，不是在爸爸怀里假装睡着，就是耍耍赖皮，总不愿下地自个儿走。妈妈就会笑着去开门，我半闭着眼，屏住呼吸，从眼睫毛缝隙里偷眼儿偷眼儿去瞧爸爸疲倦了一天的脸，那张刚毅的脸上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深邃的就像那时候每天傍晚的天空一样，深刻得让我仰视。以至于后来远离家乡的我，总对每天的黄昏有着独特的感觉。总是渴望在哪个彩霞满天的傍晚，在我遥眺的天空下，有双亲相互搀扶走来的身影。
　　
　　妈妈从不说空话，在自家菜园里摘一筲箕嫩青的椒叶尖儿，舀清凉的水井水，洗净，和稠稀均匀的白面糊糊搅合在一起，放进细盐，葱末儿，炒过的椒面和蛋清，上下迅速翻动，白中微黄的面糊糊里若隐若现着青叶影儿，等锅热了，少少的放半勺菜油，油卷锅边的时候，舀一勺稀面糊糊顺锅边遛下，秒把分钟后，就看见漏勺里捞起的面叶子边黄里嫩，半透绿色，直把人看的挂哈喇子。第一张面叶子，一般都是我和爸爸品尝，妈妈看着我们香的受不了的样子，总笑眯了眼,有许多次我甚至都看见了妈妈吞咽的动作，但从没有顾着多想，现在想着才知道，妈妈一定也饿了，只是那时候的自己还不晓得心疼憨厚的母亲，而今，悔之已晚。
　　
　　这样的记忆还有许多，比如睡觉前洗脚，大人们会把我放在一张约半人高的掉漆方凳上，不，是先把方凳放倒，再把我放在上面坐着，两只肉疙瘩脚从凳子侧面伸进盛有温热水的脚盆里，要么是妈妈给我洗，要么是爸爸给我洗，脚丫子被他们的大手轻缓揉搓的感觉现在已经不能具体想起了，但边给我洗脚边教我唱歌的画面，依然可以从脑子里唤回，那感觉，就像洁白的冬日里，翻开一丛厚实的积淀历史的胶片，在漫过岁月的小灌木林里散步一样，每个无声的镜头，都会让我禁不住泪流满面，禁不住一声声轻喊着妈妈爸爸，禁不住无限感慨无限怅惘。禁不住总在想：妈妈眼里父女的吃相可能就是她心里认定的幸福吧，爸爸怀里的我可能就是妈妈给予他的爱情的见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