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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朝晖]

多峇湖游（刘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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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四人来到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度假胜地多峇湖（Danau Toba）已是夕阳西下。度假酒店是一排排两层楼高的船型屋顶，这是峇达（Batak）族人的典型建筑，它座落在多峇湖旁。
一望无际的多峇湖被一峰一壑的青葱山群端庄地拥抱着。我眺望被红彤彤的火烧云化着明镜的多峇湖，绮丽、壮观的大自然美景不禁令我不胜感叹，我仿佛来到了人间仙境，而芬芳又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顿时又令我忘却了一身的疲惫。此时此刻，我早已把红尘遗忘于千里万里之外，脑海里浮现的是与我脉脉相通的情思和诗意。
暮色渐浓，安谧又宁静的多峇湖使我坠入到虚幻梦境之中。我痴望满天星斗的高空，痴望若隐若现的嶙峋山群，痴望闪烁鳞光的湖面。我恍恍惚惚看到一叶扁舟在荡漾，旋即听到优美、抒情、雅尔的轻盈旋律由万顷碧波的多峇湖冉冉传来。‘喂……，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这是我当学生时脍炙人囗，令人听得如痴如醉的峇达族情歌‘星星索’。虽然我不懂峇达语，但我知道这悠扬歌声是一位英俊的峇达族年轻人正在呼唤他的情人的心声。在朦朦胧胧中，我又看到一位玲珑可爱，婀娜多姿的少女翩翩来到多峇湖边。她伫立着，眺望着，倾听着正在招唤她的情真意切的情愫。我幽幽痴望缠意绵绵的少男少女，陡然迷惑在这柔情优美的夜色中。
翌日清晨，和风日丽。巍巍的青山绿地，茫茫的波光碧水令人爽心悦目，而气势辽阔的多峇湖面上仿佛漂浮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睡莲，那就是我们要游览的地方——沙摩西岛（Pulau Samosir）。
我们和当地司机兼导游拉曼来到渡囗，旋即登上了驶往沙摩西岛的渡轮。
层层垒翠的树林，深不见底的多峇湖勾划出大自然艳丽的景致，风光旖旎。湖水漾起一圈圈的涟漪，波光潋滟。淅淅沥沥的水声令人遐想绵延。和熙的阳光抚摸着我，温柔的微风吻着我，我陶醉于大自然的良景美辰中。我眯着双眼懵然陷入幽幽的冥思。我仿佛感到时光倒流了几十年，我的情人正在依偎在我身旁。微风吹拂她的秀发犹如碧波在荡漾，她的明媚双眸俨如碧水流连，她的洁白无瑕的肌肤恍若湖水般纯净。我俩相拥着，浑身的激情宛如多峇湖迸发着勃勃的活力。我俩悠悠荡荡，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晶莹透彻的多峇湖里。湖草袅娜，鱼儿们向我们问好，螃蟹们向我们致敬，多峇湖王和王后正在五彩缤纷的华丽宫殿里准备款待我们。我俩兴高采烈携手向前奔跑，倏忽，‘咕咚’一声巨响令我震撼。我愤怒，是谁把我缠绵绚烂的梦幻冲散到九霄云外了？我睁开牛眼般的大眼，一阵喧哗声传来，我如梦初醒，原来残旧的渡轮靠岸了。
幽幽的草地和树林飘逸着草香的气息，而雀鸟们却不停地在技上又跳又唱。沙摩西岛上处处是郁郁葱葱，在旅游淡季的日子里进入罕见人迹的岛上真有进入荒蛮时代的味儿。我们的汽车在草地和林间穿梭，隐隐约约不时见到十字架墓地，有考究的也有简陋的，原来峇达人是信奉基督教的。偌大的空地霍尔展现在我们眼前，拉曼说这是天然大舞台，已有相当历史了，但被焚毁过。我们发现舞台的背景是百年榕树，而树上还栖着无数的大大小小雀鸟。一排排的木板观众席可容纳百来人，但是今天来看节目的观众仅我们四人。尽管门可罗雀，但是十几位乐师依然愉快地奏起了悦耳的峇达乐曲欢迎我们，而十几位男女舞者欢悦地扭动了他们的身躯，载歌载舞。二十来人为我们四人表演是我生平从未遇到过的场面。冷冷清清令我内心不安，但优哉游哉又令我飘飘然。
峇达舞和峇厘舞不尽相同，它的节奏比峇厘舞明快，舞姿爽朗。而两者最大的区别是峇达舞的女舞者是不露肩的，而峇厘舞的女舞者是露肩的。我感到疑惑，为什么他们的舞姿和服饰竟和中国西南少数民族的舞姿和服饰有几分类似？
汽车忽尔在林荫间穿梭，忽尔又在岛边奔驰。眼前的山山水水与青青葱葱的景色令人器宇宽宏，而清新芬芳的空气又令人精神抖擞。司机拉曼说，峇达人的面貌很硬。我们惊讶，人的脸颜都是肉打的，怎么个硬？难道像石头不成？他笑说，面貌硬是说他们大都是浓眉方脸，但他们的心底是很善良的。他们民俗简朴，文化程度比较高，在印度尼西亚的法律工作者大都是峇达人。
我们来到一个古老又巨大的木建筑物旁，迎面而来的是面貌很硬的年轻导游。我不觉得他颜脸很硬，反倒觉得有几分可爱。他笑嘻嘻说，你们知道吗？我们的祖先是来自蒙古的。我们瞪着大眼，脸上掠出一片惊异。导游煞有介事地手持写了峇达文的纸片给我们看。我们惊讶，峇达文真的有蒙古文的影子。可是司机拉曼在窃笑。我想，这位导游大概想和我们认亲戚，拉关系，这并非坏事。不过我想，或许他是想博得我们的好感而得到更多的小费。事实上在旅游淡季的日子里，我们已成了极之珍贵的游客。
导游指着建筑物侃侃而说，这是旧王的宫殿。我们诧异，这宫殿怎么没有点丁儿宫殿的气质？在我们的想象中，只有故宫才称得上宫殿。我们跟随导游手攀长藤，一步步踩着木板阶梯进入宫殿。宫殿很宽大，无间隔，昏昏暗暗的，每踩一脚便响起‘叽嘎’声。导游又说，旧王和他的妃子们以及子女们就住在这里。他指指有一张旧得已成褐色的席子，抿嘴而笑，旧王就睡在这里。我戏谑问，如果王要和其中一位妃子敦伦是否也在这里？其它妃子听到，见到怎么办？会不会吃醋？他昂首而笑，不在这里在那里？其它妃子听到见到又怎么啦？不会吃醋的，没事的。他言犹未尽又说，其实当王很不错的，我还真想当王呢，可惜没这福气。
一个破旧有玻璃的大柜子陈列着过去王用过的物品。我看到一个很旧的，刻有梅花图案和几个汉字的铜制水烟壶令我打了个冷怔，因为我年老的祖母过去就经常手持这样的水烟壶。我仔细端详这水烟壶发觉它和我祖母的竟有七成类似。导游漫不经心说，来自中国的东西多着呢。他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搞得我们都眼花缭乱了。他一脸肃穆又说，峇达人和华人有几百年的交往了，我们两个不同的族裔一直和睦相处。
走出宫殿，我们来到四周都有树的空旷地方，那里摆着大大小小的石矮椅子。我感到这地方似在电视里见过，蓦地一阵惊喜，原来是‘国家地理杂志’曾报导过。导游娓娓说，这是王和他的臣子们议事的地方。最大的石椅是王的座位，其它的是臣子的座位，而在偏旁最小的石椅是犯人的座位。按我们现在的说法，这里应该是‘国会大厦’和‘最高法院了’。然而在更偏远的地方置着一个很坚实的木笼，导游蹙着眉又说，那是关押犯人的笼子。
一个只够容一个成年人坐着的木笼子里，有个模拟的男成年犯人。他的双脚被木头扣着，神态滞呆又痛苦。导游有板有眼细说，这犯人犯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最后被王和众臣子判极刑。导游敲击一个大石板，又说，犯人被拉到这块大石板上，五花大绑仰躺着，村民们用锋利的刀子又割又片犯人的肉体。他说的好像就是中国古代的所谓凌迟了。他接着说，不仅如此，村民们还用青柠汁挤滴到犯人已片开的肉体上，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理呀！他这样一说，谁不毛骨悚然？他漠然一笑，青柠汁是调味品哦！我们屏声息气听着，他却灿然一笑，村民们最后把犯人捅一刀，鲜血迸流，村民们喝犯人的血，然后把犯人的尸体剁成肉泥，再加酸酸辣辣的各种调味品吃了。我们惊骇问，不煮熟？他淡然一笑，煮？为什么要煮？我们听完故事内心着实慌得很，太可怕了。但他却莞尔一笑，这是发生于一八一六年的事，也是最后一次判极刑的案例。我们这里从此长治久安，没有人斗胆再做坏事了。我不停琢磨，一八一六年是清乾隆盛世后的嘉庆年，难道一八一六年前他们还未进入文明时代？
我们从甜蜜的睡梦中醒来，一望无尽的白朦朦雾海飘游着，它恍若把多峇湖蒙上了一层薄纱，时隐时现。昨日是春光明媚，阳光和熙，今日却是秋雨瑟瑟，略带寒意。一丝丝的水珠滴在芭蕉叶上，叶叶有声，声声有韵。我们要告别多峇湖了，但内心总是念情依依，别情悠悠。
汽车在逶迤的湖边奔驰，当我们到达多峇湖的源头时天放晴了。阳光透过朵朵的白云划出了一道艳丽的彩虹，煞是壮丽。我们伫立在气势磅礴的多峇湖边，下望几百米深干涸的湖底，蓦然有阵阵触目惊心的感觉由脚底直往脑顶窜。我们眺望对面远处的悬崖峭壁，只见峭壁上有个巨大无比的泉水注汹涌倾泻而下并爆发出豪迈的轰轰响。司机拉曼说，这是多峇湖神的吼声，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尊重多峇湖神，不能惹怒他，因为峇达族人世世代代都是受到多峇湖神的庇护而安然生活的。
我们望天兴叹，大自然的美景是多么绚丽，雄伟，壮观。这里没有嘘嘘囔囔的人群，没有令人烦躁的杂音，没有污染的空气，没有挤得水泄不通的马路和汽车嘈杂声，没有令人感到窒息的高楼大厦，没有……然而这里有的是令人心旷神怡，富于诗情画意，远离俗世的境界。
远离多峇湖了，前路迎面而来的是披上树荫的绿阴阴的一座座山林和淅淅的山水。司机拉曼恹恹说，多峇湖附近有个外国财团的大造纸厂，他们砍伐这里的树林，抽取多峇湖的水，现在多峇湖的水已没有以前深了。听说外国人还要再建两个大造纸厂。我们愕然，如果这样，有朝一日这里的山林岂不是将会被被砍光？多峇湖的水岂不是将会被抽干？我们想，这会不会触怒多峇湖神呢？如果是这样，这不仅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峇达族人的大灾难，也是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的一场大灾难，不免令人不寒而栗。

后记：多峇湖位于苏门答腊岛首府棉兰市约六个小时的车程。它是个火山湖，是印度尼西亚最大的湖，也是世界第三大淡水湖。它地处海拔900米，终年气候凉爽。湖面面积是1707平方公里，湖深是400－500米，最深是900米，由南至北的最长距离约70公里。湖上的沙摩西岛的面积是570平方公里（和新加坡一样大），占湖面积的三分一。多峇湖有北苏门答腊之香格里拉的美称。
我曾在渡轮上和一位峇达人闲聊。我说，很多印度尼西亚人到外国当家庭佣工，你知道吗？他漠然一笑，是的，但是我们峇达人是不会当家庭佣工的，因为我们的性格是不愿意被人使使唤唤，更不愿意被人吆吆喝喝。我缄默无语，我知道峇达人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他们既热情爽朗又悍直。
千岛之国印度尼西亚是个天然资源极之丰厚的国家，但在前总统苏哈托统治下，贪污腐败极之严重使经济临近崩溃而政治不稳定。然而政治上的不稳定必然遭至爆发暴乱。从过去的历史，每当因政治上的不稳定而发生暴乱时，华裔印度尼西亚人必成为某些政客们转移政治目标的替罪羊。一九九八年五月发生的排华，迫害华裔印度尼西亚人的暴乱，就是在无厘头的情况下应声而起的。我听说，在这次暴乱中，峇达族人是保护，营救华裔印度尼西亚人的民族之一。但我又听说，华裔印度尼西亚人最憎恨的是阿拉伯裔印度尼西亚人，因为他们是破坏族裔和睦的煽动者。印度尼西亚是个有不同信仰的多民族，多族裔的国家。民族和族裔的矛盾必然存在，但是如何搞好民族和族裔的和谐、和睦、相互包容确实是这个国家极之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