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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来一夫]

短命的“老干爷”
　　文/安徽凤台经济开发区胡焕亮 232121
　　
德高望重的吴二爷终于盼到迎娶儿媳妇的这一天了，老两口喜得合不拢嘴，因为他们为人和善，辈分又长，所以人缘特好，前来贺喜的人客络绎不绝，前庭后院人头攒动，鞭炮声震耳欲聋，欢声笑语一浪高过一浪。直闹腾到金鸡西坠，玉兔东升，连最爱凑热闹的孩子也累了，里里外外才渐渐安静下来。
　　新房里，千娇百媚的新娘等到人客散尽，自然要铺床拉被准备休息，不成想从被窝里抖落出一个红布包着的泥娃娃，立时羞红了脸。她心想，这是哪个有心人做的好事呢，百思不得其解，可又不好意思问，直觉告诉她这是人家的一片美意，无非是希望新人早得贵子。想到这里，她悄悄地把那个小泥人包了又包，裹了又裹，然后很谨慎地放进了箱子里。
　　一切就像大家期盼的那样，没几个月新媳妇儿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再过几个月快要临产了，把个吴二奶奶乐得忙前忙后。在乡卫生院里，儿媳妇儿生下了一个近八斤重的胖小子。老两口隆重地宴请了亲朋好友，以示庆贺。
　　这天晚上，儿媳妇儿对婆婆说：“妈，有件事我也不懂，一直没好意思跟您说......”
　　“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于是，她就把刚嫁过来时铺床抖出一个泥娃娃的事说了一遍。
　　不听便罢，一听这话，老太太立时紧张了起来：“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为什么不早说呢？快拿出来我看看！”
　　媳妇儿小心地从箱子里取出那个红布包递给婆婆，吴二奶奶一看，连说：“嗯，没错，就是这样的泥娃娃！”
　　说着说着，面色凝重起来：“那得找出这个娃娃是谁送来的啊？按规矩，得让新生儿认这个送娃娃的人为老干爷（干爹）的，不然的话孩子不好领！”
　　听了这话，一家人从喜庆的巅峰顿时落入深谷，都皱紧了眉头，苦思冥想会是谁送的泥娃娃，那么沉得住气，将近一年了也没露出一点口风。
　　经过反复思考和讨论，最后形成决议：悬赏寻认老干爷！
　　第二天，全家人行动起来，前街坊后邻居遍发消息：是谁送的泥娃娃，只要能说得让人信服，不仅让孩子认他做老干爷，以后每逢年节还要给他送烟送酒，有困难还会竭力相助。
　　消息发布的第三天，终于有人出来了。你猜是谁？就是西院唐老三家刚满十五岁的儿子----三洋。
　　
　　三洋是他爸爸妈妈唯一的儿子，为了得到这个儿子，他妈妈可没少受苦，也不知道一连生了多少个女孩，才千辛万苦地生出了他。也许是因为生他时父母的年龄太大，或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他生下来就显得瘦弱，而且长得尖嘴猴腮，明显发育不全。
　　到了入学的年龄，和其他孩子一样，三洋被父母送进了学校。可他特淘，自然免不了被老师批评。他经常完不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该背的课文从来就没有完整地背完过，老师非常头疼。最要命的是有一次老师让他背课文，他居然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半天不省人事，把老师吓了个半死，打那就再也没有人敢再做他的老师了。勉强上到三年级，辍学了。
　　回到家里，他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每天就东溜溜，西逛逛，闲话场子上没少练嘴皮子功夫，说起能话来一套一套的，连大人也不敢轻易接他的茬。
　　这一年初春，正赶上当地的一个寺庙逢庙会，他和村里的几个半大孩子一起去赶会。进得山门，只见人山人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你推我涌，摩肩接踵。他突然发现好多人虔诚地捧着红布包，面带神秘的喜色，匆匆离去。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问身旁的人。人家告诉他，那是有些人家娶了新媳妇儿，希望早点抱上孙子，就到庙里许愿抱娃娃，据说是很灵的。
　　于是，他就留心那些人是从哪里抱来的娃娃，走着走着就离开了伙伴们。可能是他来得太晚了，娃娃已经被人家抱完了，只剩下一些缺胳膊少腿的了，他就趁人家不注意，偷偷在袖笼子里带了一个出来。
　　下山后，他又遇上了他的伙伴们，那几个人谁也不肯轻饶他，都骂他不是玩意儿，怎么丢下大家自己溜了。他赶紧向大家坦白：“你们看看这是什么？我去抱娃娃了！”
　　“啊，坏了，你不懂啊？人家的娃娃都是别人送的，哪有自己来抱的啊？”一个大一点的孩子煞有介事地告诉他，“如果自己把娃娃抱回家，不出半年你家会死人的！”
　　这一下可把三洋吓坏了，立刻紧张起来：“那你说该怎么办啊？”
　　“没别的办法，你得送人！
　　“真的？你别唬我！”
　　“不信拉倒，等着死人吧！”
　　回到家里，他怎么也吃不好睡不稳了。几个姐姐都出嫁了，只有老子娘和自己了。思来想去死谁都不好。他们死了谁养活我呢？
　　就在他苦苦思索这个娃娃怎么送出，送给谁的时候，突然听到大人们在院子里说说笑笑，侧耳一听，很快就听明白了，邻居吴二爷家要娶儿媳妇儿了。一听这话，他兴奋地一拍大腿：“机会来了！”
　　几天后，吴二爷家鞭炮鸣响，热闹非凡，如期迎来了新娘。三洋假装看新娘，挤进了人群，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地把那个断了右臂的泥娃娃塞进了新人的被窝，然后又装着没事人似的溜出了新房，心安理得地回了家。
　　很快，三洋早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尽了，没成想时至今日，还有那么美的事临到他头上，想也没想，就乐滋滋地来到吴二爷家，说：“二爷，你们说话算数吗？”
　　“瞧你这孩子，你把二爷看成什么人了？我骗过谁了？我说过的话，就是吐出去的唾沫，不会再舔回来！”
　　“那好，我告诉你，那个泥娃娃是我送的。”
　　“你送的？有什么凭证？”
　　“有啊,不信你看看，那个泥娃娃的右臂折了。”
　　吴二爷的家人仔细验看了一下泥娃娃，果然发现右臂是断的。
　　吴二爷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就这么一个尖嘴猴腮的毛头孩子，怎么会想出给人送娃娃呢？再说，他虽不和自己同宗，可是有老亲在先，论辈分，这三洋还得管自己的孙子叫表叔呢！想到这里，他沉下脸来，说：“三洋，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哦，这都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可不许乱插插哦！”
　　“谁乱插插了？我说的是真的！”
　　“好，你说是真的，那得有人证！”
　　“行，你等着吧！”
　　没多大会儿工夫，去年和三洋一起去赶会的几个伙伴都被他找来了，而且都信誓旦旦地证明，去年三洋确实从庙上抱了一个泥娃娃回来，并且吓唬他，一定得送人，不然他家会死人的。
　　事已至此，由不得吴二爷不信了，捋捋胡须，仰天长叹一声：“罢了，也该如此，我吴二爷活了这么大年纪，大家那么敬重我，都是冲着我老不欺，少不哄，为人坦诚。放心吧孩子，我不会食言的！去把你的父母请来，我要和他们说话。”
　　吴二爷给几个半大孩子拿了吃的，好言相送后，让三洋回家了。
　　三洋的爸妈听说吴二爷召唤，立马过来，一听要让新生儿拜认三洋为老干爷，连忙摆手说：“万万使不得，三洋小孩子家不懂事，您老不要见怪，看在我家先人的份上，千万不能这样做！”
　　吴二爷的头摆得像个拨浪鼓：“不行，不行！我说过的话岂有反悔的道理？就这样定了，你也不必再说什么，我马上安排个日子，为我的孙子举行拜认老干爷的仪式。哈哈，也许这正是天意呢。”
　　那唐老三夫妇知道吴二爷的脾气，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好吧，我们尊重您老的意见，但是有一条，我们还是按老辈分称呼，这个是万万不能改的！”说罢，二人回家了。
　　那吴二爷果真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在孩子满月后，正儿八经地请了几座客，按当地的习俗举行了拜干爹的仪式。一家人其乐融融。
　　不曾想那三洋还没来得及品尝做干爹的滋味，就突然死去了。原来他打小就有癫痫病。一天，他到塘边掏泥鳅玩，不期犯了病，翻白眼吐白沫，一头倒在水里，恰好旁边没人看见，就这样，他永久地去了。
　　
　　

[刘云云]

一则由乡间陋俗而引发的故事，颇有趣的。拜读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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