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隐雨

村里人说老胡是个闲人，废人，没出息。连个老婆也没娶上，更别说儿女了。从我一出生那时起村里人就这样说他。
　　可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老胡活得很自在，不像村里大多数人那般，只知道耕田，种地，流汗，劳累。
　　老胡喜欢一个人沿着村里的小路闲逛。这是他一个人的生活，别人没有的。从我见到他那一刻起他就在闲逛，一直到老。
　　闲逛时，他身边总爱带个小袋，袋子很旧了，外面黑黑的。里面装满了生烟。走累了，他就坐在一块石头上抽起生烟来。
　　那个年代，我还小，家里没事让我做，我也做不了什么事。于是我也像老胡一样喜欢在村子里闲逛。成为了像老胡一样的闲人。
　　如果你是村里人的话，总能看到我跟在老胡后面，他坐在石头上抽烟，我就坐在他身边，玩石头，或者就眼盯着他抽烟。他抽烟很猛，吸一口能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烟雾在空气里慢慢散去，他看着烟雾散去时脸上带着笑，这笑很特别。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笑，想问他却不敢开口。
　　抽完了一根烟，他又起身，手背在后面继续他的闲逛。我也跟在他后面，蹦蹦跳跳。一直到中午或者晚上才回家吃饭。
　　回到家里，母亲就气势凶凶的问我。是不是又跟在老胡后面闲逛。其实母亲早知道我每天跟在老胡后面。我没回答母亲，心想既然母亲知道了，回答又有什么意思呢？低着头站在母亲面前，两只手握在一起。
　　母亲接着对我说，以后不准跟老胡后面闲逛了。不然等我以后长大了也像老胡一样没出息，娶不上老婆，成为一个现任。我不说话。心想老胡又怎么了，他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们大人天天拼命干活，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吃不饱饭，还累个半死，每天回来就喊腰酸背痛。像他老胡多好，每天有吃，有穿，虽然吃和穿得差点，但还不是一样生活下去。
　　我没回答母亲，母亲见我不说话，心火了。手用力提我耳朵。我还是不应答她。母亲没办法，把我放了，嘴里还在嘀咕。
　　以后每天还是照样跟在老胡后面，累了就坐在石头上，休息好了再闲逛。
　　一次，我鼓足了勇气问老胡。为什么你不像村里人一样到田里干活，为什么每天就知道在村子里闲逛。
　　老胡看看我，没说话。他看我时的眼睛有的让我琢磨不透。我也有点害怕他的眼睛。我不敢再问他了。怕他骂我，甚至打我。但我还是喜欢跟在他后面，好象成为了一种习惯或者任务似的。
　　有时老胡习惯坐在村前的树底下，看田里劳动的村里人或者看着远方，发呆。他的眼神很迷茫，让我读不懂，过去读不懂，现在还是读不太懂。
　　我也跟着他坐在树底下，可我不看田里劳动的人。可是玩我手里的玻璃珠。有时坐得太久了，屁股都酸了，痛了。于是就起身缓和一下。然后再坐下去。
　　起风的日子，我们坐在树底下，会有很多树叶落在我们身上。我拣掉身上的叶子，可老胡却一点没注意到身上的叶子。眼睛还是那么坚定的看着田里劳动的人。我看见他身上的叶子，偷偷帮他拣掉了。
　　我大了点，上小学了。可老胡还是像往常在村子里闲逛。我看到了，就会上前邀请他跟我下象棋。我知道老胡的棋术很不错，在我们村里人人皆知。
　　每次跟他下象棋时，我都输。脸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老胡看见了，偷着笑，越笑我越生气。越生气，我后面的棋输得更惨。最后我不跟老胡下了。起身，离开，跑回家去。
　　一次，跟老胡下象棋时我问他。为什么你不结婚呀！你不想女人吗？不寂寞吗？
　　他看了我一眼。我明显看到了他眼里的愤怒，伤心，失望，很吓人。我有点害怕，我知道我问错话了。老胡说我多管闲事。
　　后来我大了，走出了村庄，到很远地方求学去了。
　　老胡还是像我小时候一样在村里闲逛。可他越来越老了，脸上的胡子越来越长，身上的衣服油腻越来越多，皱纹也深了。
　　老胡还是照样坐在树底下看田里劳动的村民们或者看着远方。我大了，我还是读不懂老胡眼里的迷茫和感情。
　　在我上大学那年，老胡老得都走不动了。于是不再村里闲逛了，他就坐在他家门口的树底下，抽烟，还是以前经常抽的生烟，每抽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
　　我上大学第三年那年暑假回去。老胡死了。村里人很奇怪，怎么老胡突然就死了呢？可能是真的老了，也该走了吧！
　　老胡走后他的房子空着。
　　那天我走进他的房子，那是我第一次进他的屋子，以前虽然经常跟在他后面，可从来没进过他的屋子。他屋子里满是蜘蛛网，阴森森的，有股难闻的气味，让人害怕。
　　在抽屉里，我看到了一张纸。看字迹我能认出那是老胡的，因为过去村里的对联都叫他写。他的字写得很漂亮，过去一段时间他还教过我写字呢。这纸的旁边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个女人的照片。
　　我惊讶，老胡不是一生都没女人吗？那这女人又是谁呢？难道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女人吗？那为什么没和他在一起生活呢？一个个问题在我头脑里打转，我的脑袋都大了，头也痛了。
　　纸上是老胡写给一个女人的情书。难道这情书就是写给那女子的吗？那为什么没寄给她呢？我陷入了疑团中。
　　后来一次机会，听村里一个老人说。本来老胡是有个女人，这女人挺漂亮的呢。可就在结婚那天女人跟别的男人跑了。这个男人还挺有钱的。
　　那以后，老胡就习惯了一个人在村子里闲逛了。一直到他死。

刘云云

　平淡的语调掩盖不了老胡这个“闲人”内心的被折磨了一辈子的痛苦！这就是本文的一个特点。学习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