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美祉]

芒果
陳世迪


楊晴在打毛衣，神色凝重。她的手拿著發亮的銀針，使得很快，兩隻胳膊頂在腰間。鄭重看著她，目光隨著她的挑針遊移起來。那時他在吃芒果，手指沾著桔黃色的芒果汁。他猜想她此刻故意不理會他。他知道她在生他的氣，他們之間出事了。
事情發生於這個星期五，鄭重和小沫在一美超市買東西時，碰巧碰上了楊晴。那時小沫牽著他的手，倚著他的胳膊，一臉快活的樣子。當時他知道這有些危險，本來想脫開小沫的手，卻不忍心見到她傷心的樣子。因為小沫懷上他的孩子，已經有一個月了。那時楊晴臉色蒼白，嘴唇顫抖，手中的籃子掉在地上。見到她的一刹那，他下意識地脫開了小沫的手，然後怔怔地看著她。小沫被他這猛然的動作嚇了一下，她望了他一眼，順著他的目光看著楊晴。楊晴緊緊地看了他倆一會兒，猛地轉過身子，朝超市的門口走去，她走得很有力，兩條腿像兩把刀在他眼前晃動，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這時小沫發出了“啊”的一聲，說：“怎麼辦？”他看著她，不知說什麼。“你盯著我幹什麼，怎麼辦？”小沫的神態有些不安。他還是沒有說話，轉過頭看著她掉下的籃子——那是超市為顧客準備的購物籃子——裏面有好多個芒果，青黃相間的。他走了過去，拿起那個籃子。小沫跟著他，又說：“怎麼辦啊？”他回頭對她說：“還能怎麼辦？”小沫說：“到底怎麼辦啊？”他說：“不知道。”
現在鄭重把目光放在楊晴背後的視窗，透過視窗他能看到夕陽紅紅的，陽光灑在外面的涼臺的富貴竹上。這是三月初，天氣開始暖和，富貴竹綠得發亮。房子一共三層，廳子是在二樓上。楊晴抬起頭，看了看他，目光有些冷峻，就像鈍重的鐵器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後她垂下眼瞼織起毛衣。他從口袋掏出一包餐巾紙，抹起手上的芒果汁，一連用了三張餐巾紙，那些沾在手指上的芒果汁還是難以擦拭得乾淨。他看著桔黃色的手指，那股芒果的氣味直沖鼻子。他籲了一口氣，看著茶几上那袋芒果，它們露出袋子，幾乎黃色的。那是上星期五他撿起楊晴掉下的芒果，然後走到櫃檯上付錢購買的，那時小沫說：“你為什麼要買芒果，你不是說不喜歡吃芒果嗎？”那時他說：“這些芒果好看，我現在喜歡吃不行嗎？”
鄭重知道楊晴喜歡吃芒果。可是一連兩天了，她都沒有吃上他買回來的芒果。這兩天裏，她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她的沉默讓他感到可怕。他寧願她吵鬧起來。他覺得沉默的房間就像一座軍火庫，隨時都會爆炸起來。他沒有想到她會出現在一美超市，那天下午她要回學校上課，她是一間中學的數學老師。他和小沫的事情進行得隱秘，已經有四個月的時間。此刻他看著那袋芒果，想起和小沫的認識是來自津津水果鋪。
那天他去津津水果鋪買芒果給楊晴。那天是他和楊晴結婚五周年的紀念日，可能是星期天，水果鋪的顧客不少，排隊購買的都有好幾個人，他站在那裏，看著一個個青黃色的芒果，像一個個滑頭滑腦的女人。他弄不懂楊晴為什麼這麼喜歡吃芒果，想起她有一次幾乎把芒果核吞了下去，卡在喉嚨裏，朝他呀呀地比劃著手指……那麼大的芒果核她幾乎要吞下去！想到這一點他忍不住笑了笑，然後吹了一聲口哨，口哨聲尖銳，嚇得他自己震了一下。他想不到他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這時排在他前面的女孩回過頭看著他，眉頭皺了起來。他才注意到這個女孩長得好看，她的口紅塗得紅紅的，臉上還有兩抹紅紅的胭脂，像沒有卸下妝的舞臺演員。他沖她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嚇住你了。”女孩“噗”地笑了，說：“你不是鄭主任嗎？”他說：“你認識我？”女孩說：“我是電視大學中文系的學生。”他哦了一聲，有些發怔地看著她的臉。女孩指著不遠一個社區，笑著說：“我和同學參加一個房地產的文藝表演，她們口渴了，我幫她們買些水果。”就是那天起，他留意起這個中文系的學生小沫，他知道她是夜讀生，在一個單位當會計。他還記得那天，他跟著她去那個社區看了她們表演的街舞。那時小沫在舞臺上跳得特別有精神。他看著，覺得他自己年輕起來。他盯著她豐滿而苗條的身材，才意識到自己結婚五年以來沒有細細打量一個女孩。
這時電話響了。鄭重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看著楊晴。電話是靠在楊晴的旁邊。楊晴還是打著毛衣，臉色凝重，仿佛聽不見電話的響聲。電話繼續響著，超過了十下。他走了過去，拿起聽筒喂了一下，卻聽到嘟嘟的斷線聲。他慢慢放下聽筒，乜斜眼睛瞄向楊晴。楊晴還是凝視毛衣，手裏忙碌著，似乎把他當作空氣看待。他看到她手裏的毛衣織了一半，看上去像男式毛衣。他想她是給我織毛衣嗎？發生了如此大事，她怎麼還肯給我織毛衣？他不敢多看她，低著頭走回楊晴對面的沙發上，整個屁股深陷在那裏。他下意識地拉了拉身上穿的機恤，那件機恤是紅色的，那是他和小沫逛街時買的，小沫喜歡紅色，她說重重你穿上紅色的機恤會好看。他看著茶几上那袋芒果，心想誰剛才打電話呢，居然響了十幾下，是小沫嗎？這兩天他沒有和小沫聯繫。他籲了一口氣，從褲兜裏掏出那包中南海，煙盒皺巴巴的，像一個乾癟的病人。他發現煙盒還有一根香煙，又籲了一口氣，顫著手抽出那根香煙，弓著腰拿起茶几上一個打火機。
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只響了一下，就停了。他左手夾著香煙，右手拿著打火機，弓著腰注視那個電話。這使他看上去僵硬。這時楊晴瞄了一眼他，發出一下粗重的鼻息聲。他坐了下來，看著那個打火機的圖案，那是兩隻紅色的戲水鴛鴦。他想起這個打火機是有紀念意義的，是他和楊晴旅行結婚時在黃山買的。那時楊晴身子還沒有發胖，那時他還是一間鄉村中學的語文老師，如果不是楊晴的家人有背景，他是不能調到電視大學，並且在短短幾年弄了個正科級別。當然他是有前途的，電視大學的副校長最近因為貪污公款出事了，大家都說鄭重是最有機會頂上副校長的職位。楊晴一再叮囑他，在這節骨眼上，你不能出事，除了要去有力人士那裏奔走，還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比如待人要謙和……結婚五年來，楊晴成了他的職業參謀。熟悉他的人都說鄭重娶了一個賢內助。
他是覺得自己變了，十年前從大學中文系畢業出來，他想成為一個詩人，還寫了不少詩歌。現在他喜歡翻閱《厚實學》、《官場指南》之類的書，還喜歡在麻將臺上搓弄幾圈。此刻他點燃那支香煙，用手捏在嘴裏，狠狠地抽了起來。煙霧從他嘴角不斷噴出，在他眼前繚繞，他手裏的打火機的戲水鴛鴦變得朦朧起來。
他拿起電視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電視正播放一部日本劇集，一個銀行調查員對一個官員說：醜聞可是會致命的。他心裏猛地跳了一下，他見到楊晴抬起頭，看著電視，眉頭皺了起來。一會兒電視轉到廣告時段。楊晴又低下頭，織著毛衣。他胡亂地按著電視頻道，這是他習慣的動作。在認識小沫之前，他晚上一般坐在電視機前，除了去外面應酬那些官員，或者陪他們打麻將。此刻電視播著諾基亞手機的廣告。鄭重想起這兩天他一直關閉手機。小沫顯然是找不到他。他奇怪自己為什麼要關閉手機，是擔心小沫打手機來干擾他自己？他下意識從口袋裏拿出那部諾基亞手機，看著那灰色的螢幕，心想要不要打開手機。這時電視插播了K城的廣告，是一個關於無痛人流的廣告。K城電視臺經常插播這些醫療廣告，不是豐胸、健腎就是醫治肝病、無痛人流……他的心跳了一下，他想起上個星期一和小沫商量好，今天陪她去醫院進行人流。這兩天他請了假，沒有去上課，一般來說週六周日的晚上他要給夜讀生上課。楊晴沒有外出，呆在家裏不停地織毛衣，她沒有煮飯，什麼東西都沒有吃。他倆就這樣呆在家裏，他除了看電視、抽煙，就是坐在那裏發呆。倆人一句話也不說，他看著她整天拿著那件毛衣織著，就感覺到心慌。他有時想和她說句話，可是不知說什麼好。於是也懶得挪動身子，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餓了就拿起茶几上那袋餅乾填肚子，那袋餅乾還是他一個星期前買的。到了午夜一點多鐘，他才趴到床上，昏昏地睡去了。醒來的時候，走出廳子裏，還看見楊晴坐在沙發上織著毛衣。她居然兩天兩夜沒有睡覺，沒有吃東西，就是坐在那裏織毛衣。
他看了牆上的掛鐘，指向了下午五點二十分。他打開了手機，看著螢幕顯示了“中國聯通”這四個字，按了按電話簿那個鍵，繼續按下去，直到顯示出小沫的電話號碼，他抬頭朝張晴看去，她還是垂著眼瞼織著毛衣，他想她坐了一整天也不上衛生間方便一下，難道她憋著尿？他突然想對她說些什麼，可是蠕動著嘴巴，擠不出一句話。他突然害怕起來，生怕她這樣鬧出病。他咬了下牙，用力按了按鍵，刪除了小沫那個手機號碼。看著“已刪除”三個字出現在螢幕，又很快消失了，他耳邊響起了一陣輕微的聲音。那是耳鳴，他想到有個朋友最近一直鬧耳鳴，據說耳鳴是腎虧的預兆。
他和小沫發生第一次性關係，還是那個下課的晚上，他推著摩托車出了停車場，那時學生基本上都走光了，小沫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她說鄭老師，我的摩托車壞了，能不能送我回家？她穿著一襲白裙，乳房顯得特別飽滿，在月光下，閃閃發亮。那時他載著小沫，她貼得他很近，兩個乳房擦著他的背部，他有一種舒暢的感覺。後來小沫提出去東嶽公園看月亮，她說鄭老師你能陪我去月亮嗎？那晚的月亮又圓又白，他騎車載著小沫沖上了東嶽公園裏面的望睚嶺，望睚嶺不過是幾十米高的山嶺，也是K市市內最近的山嶺，通往山頂有一條水泥路。山頂上寂靜得很，幾乎不見人影，他和小沫坐在樹林間的岩石上，看著藍黑色的天空，看著那個圓月。那時他感覺和小沫坐在那裏，就像坐在童話的世界。後來小沫突然打了個寒顫，貼在他身上，她說你摟住我好嗎。小沫的聲音是那樣誘人，他摟住了她，倆人接吻起來，當他把手伸進她的內衣，他聽到她發出暢快的呻吟……那天晚上以後，他不斷地和小沫幽會。小沫喜歡叫他重重，這個親昵的聲音讓他有婚後再度初戀的感覺。後來他知道她有一個未婚夫，聽說倆人快要結婚了。
屋外傳出了吵鬧的聲音。鄭重聽得出是鄰居張大行和他老婆肥婆萍吵架的聲音，原來是張大行在外麵包了一個外地妹，被肥婆萍發現了。肥婆萍抽抽答答地哭了起來，她在向鄰居訴說她和張大重是如何艱苦創業，訴說張大重是如何喜新厭舊，這幾年張大行和肥婆萍搞水產運輸賺了不少錢，是向陽新街先富起來的夫婦。向陽新街是條狹窄的老街，房屋都顯得陳舊。楊晴早就提出要搬離向陽新街，只是這些年來為了鄭重的仕途，錢財都花在送禮應酬當中，她認為向陽新街是貧賤之地，對鄭重的仕途形象會有影響，她說無論如何今年要在外面供一套高級商品房。
鄭重走出陽臺，看見肥婆萍披散著頭髮坐在門檻上，抹著眼淚指著張大行的背影大罵起來。張大行挺著瘦瘦的身子，走向停放在街口那輛桑塔那小汽車。看得出來，張大行是打過肥婆萍的。鄭重看著張大行的背影，覺得他自己長得高大，卻整天窩在家裏，比不上一個瘦骨如柴只有小學文化的張大行。他記得，早幾個星期他在街口碰見張大行，張大行笑著對他說，鄭主任你有福氣，娶了一個通情達理的老婆。現在他覺得張晴的通情達理讓他覺得可怕，這兩天來她不吵不鬧，似乎隱含著什麼。
這時他看著陽臺上掛著那面小鏡子，鏡子裏的他臉色蒼白，眼睛浮腫。這兩天夜裏他都睡不好，昨夜還做了一個惡夢，夢見他和小沫走在望睚嶺上，張晴突然從樹林間沖了出來，手裏拿著亮晃晃的西瓜刀，把小沫的手臂砍得鮮血淋漓。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有資訊發了過來。他打開那條資訊：特別來料，一七大地解一肖，四三兩邊來開特。如有不明者或需幫忙者請聯繫13306098795。又是一條六合彩的資訊，他每天收到不少這樣的資訊。他知道這個城市流行六合彩的賭博，電視大學的老師也喜歡聊著買什麼生肖。他一邊刪除了這條資訊，一邊想小沫現在怎麼樣了，她去做人流了嗎？他走回廳子裏，再次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几上那袋芒果，他注意到一個芒果熟透了，滲出了汁液。他拿起那個芒果凝視著，它一部分表皮黑黝黝的，蒙了細小的塵埃。他聽到肥婆萍的哭聲越來越響，好像她死了母親一樣。
這時楊晴站了起來，朝窗外望瞭望，眼角生出一種嫌惡的目光。鄭重看著她，不知如何是好。她轉過身子，看著他說；“你過來，試穿下這毛衣。”鄭重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他的心猛地跳了起來，他放下那個芒果，走了過去，嘴唇忍不住顫動。楊晴拿著毛衣看著他，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看著她的笑容，心跳得更厲害，他的手顫抖地拿過她遞過來的毛衣，毛衣是沒有袖的，灰白相間，柔軟得很。他脫了那件紅色的機恤，急忙穿起毛衣，卻一下子感覺到緊身，原來他反穿了。楊晴盯著他，說：“再穿過來。”他脫下了毛衣，又穿了起來。她雙手放在他肩上，上下打量著他，說：“嗯，很合適，你覺得呢？”他點著頭說：“嗯，很合適。”他不敢看她的目光，看著胸前的毛衣，灰白相間的毛衣搭配他裏面穿的一件白色的襯衫，然後把他的手放在上面撫摸起來。這時楊晴嚶了一聲，雙腿一沉，整個人幾乎跪了下去。鄭重嚇了一跳，急忙扶她，發覺她整個人倒向他
“晴，你怎麼啦？”他扶著她，看著她發白的臉龐，額角冒出細小的汗珠。“沒事。可能是太餓了，全身乏力……”她的聲音虛弱，細若遊絲。“你吃點東西，吃芒果……”他慌亂起來。“我沒有胃口，你送我去醫院打吊針。”她朝他笑了笑。“好的。我送你去醫院。”他扶著她，看著她的眼睛眯縫起來。他扶著她下了樓，朝街口走去。那些圍觀肥婆萍的街坊都問起阿晴出了什麼事。楊晴露出微笑說，剛才吃芒果多了，腸胃有些不舒服。鄭重聽到她的聲音比剛才多了幾分力度。她抓著他胳膊的手在顫抖。
在醫院，鄭重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楊晴，她的眼睛還是眯縫著，臉色慘白，嘴唇乾枯。他不敢多看她，把目光朝病房環視了一下，這個病房一共有四張床，都躺滿了病人，楊晴是在最裏面的，靠近楊晴的那個病人是一個老人，她也在打吊針，正眯縫著眼睛看著他倆，另兩個病人在睡覺。他看著那個老人，滿臉皺紋，凝結成一張蜘蛛網。他朝老人點了點頭。老人說：“你倆口子好恩愛。”他朝老人笑了笑，說：“怎麼你一個人。”老人說：“我老伴去交費了，他對我也很好。”
他不知和老人說什麼好，翕動下鼻子，房病裏那股福馬林的氣息讓他有嘔吐的感覺。他用手捏了捏鼻子，轉移目光，看著楊晴那個葡萄糖吊瓶，一滴滴的葡萄液，顯得透明，帶著某種顫動的聲響，不斷地墜落下來。他晃了晃腦袋，看著楊晴。她正看著他，眼睛已經睜大了些，透著一股有力的目光。他垂下眼瞼，把右胳膊枕在病床，用手掌摸著他的右邊臉，又注視著那個葡萄糖吊瓶。楊晴抬起她的右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右胳膊。他回過頭看著她，握著她的右手，朝她笑了笑。楊晴笑了笑，她的手指在他手心輕輕壓了壓。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一條信息。他打開去看，是手機繳費的資訊。他抬頭去看楊晴，發現她看著他，眼神有股異樣。他說，是手機繳費的信息。楊晴笑了笑，又用手指壓了壓他手心。他看著她帶著笑意的眼睛，他伸出另一隻手，然後雙手握著她的右手，放在他的臉上摩擦起來。他不再看她，低下頭，他的眼睛突然濕潤起來，然後他轉過臉，看著窗外。天色暗淡下來，一抹紅光殘留在天邊。
從醫院出來，天色完全昏暗了，路燈都亮了起來。鄭重和楊晴走在大街上，楊晴提出要走路回去，她說好久沒有好好走路了。鄭重沒有吭聲，她挽著他的胳臂走著。他聽到他倆沙沙的走路聲，街上的喧嘩沒有淹沒他倆走路的聲音。遠處傳來打樁機的響聲，馬路上有不少民工在挖地下水道，車輛繞道行走，空氣鼓著塵土的氣息。有風吹過，他突然感覺到有點冷，這時他才意識到他身上還穿著楊晴織的那件毛衣。這時楊晴突然說：“我們去買芒果吧。”她指著不遠處一個水果攤，那裏立著一個木牌子：本地芒果，又大又香又甜。他說：“家裏不是還有芒果嗎？”楊晴說：“那是外地芒果，本地芒果好吃。”
他和她走了過去。水果攤擺在一條狹窄的下水溝前，亮著兩盞明晃晃的電燈。一個穿著黑色皮茄克的青年騎著摩托車，他嘴角叼著香煙，正在付錢給攤主，一個穿著白裙的長髮女子拎著一袋芒果，站在一旁。鄭重拿起一個黃綠色的大芒果，掂了掂，沖那個長得胖胖的攤主說：多少錢一斤？這時那個長髮女子回過頭看鄭重。鄭重沒有想到她是小沫，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鄭主任你來買芒果？”鄭重看見小沫朝他露出微笑，在燈光的映照下，她的臉色平靜。他回看了一下楊晴，她微微地昂著下巴，看著小沫，沒有出聲。然後他下意識地朝小沫的腹部看去。她白裙子下的腹部平坦，並沒有異樣。小沫似乎沒有看到楊沫的驚訝，向楊晴微笑地說：“楊老師你好。”然後拉過那個青年，說：“這是我男朋友，下星期六我們要結婚了。到時你們記得參加我們的婚禮。”這時楊晴笑著說：“你男朋友很帥。”那個青年沒有說話，沖楊晴咧嘴笑了笑，凹出臉上一對酒窩。小沫說：“我還要去跳街舞，鄭主任、楊老師再見。”然後她跨上那輛摩托車。跳街舞？鄭重緊握著那個芒果，再次看著小沫的腹部。“再見。”鄭重聽到楊晴的聲音響亮。他看著小沫把那袋芒果放在胸前，回過頭來沖鄭重和楊晴點頭笑了笑，然後一甩長髮，雙手緊摟著男朋友的腰。摩托車突地沖了出來，小沫的男朋友好像和她說了什麼，鄭重聽到她咯咯地笑了起來，他手裏那個芒果倏地墜在地下，滾動了幾下，掉在下水溝裏。


個人簡介：
陳世迪，又名陳B，生於七十年代，廣東陽江人，著有長篇小說《人皮面具》、《獸瞳》、《莫札特的玫瑰》等，現為某雜誌小說編輯。

回頂端

[美祉]

提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