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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型小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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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总目录 -> 故事小说[600字内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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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正文
李明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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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5/09/12
文章: 262
来自: 澳洲悉尼
积分: 477


文章时间: 2006-5-15 周一, 下午8:41    标题: 微型小说1 引用回复

小周和他的房东安东尼



来自大陆的留学生小周和他的澳州房东安东尼,是我们这栋公寓大楼里唯一同住一房檐下的俩个单身汉。

小周无法忍受性刺激

安东尼高大魁梧,身阔肩圆,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那双俊美的蓝眼睛,漾着永不消逝的笑意,给人一种美妙的温暖。象许多酷爱户外运动的澳州人一样,他的皮肤是古铜色的,充满了大自然的厚爱。而瘦削纤细的小周的皮肤却白得惊人,白得比白人还白,丝毫没有掺杂别的色素。
我第一次见到小周时,他那白如雪的皮肤令我十分惊讶。然而,我却没料到,我的满面愕然竟从他那漆黑的眸子里唤出了一丝忧郁的苦笑:“史蒂文,对不起,老实告诉你,我是地地道道的黄种人。至于我的皮肤所以如此之白,是因为我从小就贫血。到了自由世界,还是贫血。唉!”
那一声轻轻的叹气令我心中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好奇和同情。我觉得他心中一定深藏能给于我创作灵感的非凡经历。可由于是初次接触,不便刨根问底,只好收起我的好奇心。
想不到,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他主动来叩我的门。
“对不起,史蒂文,我实在无处可去。他妈的,这么大的雨! 有酒吗?”
我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他一饮而尽,那张雪白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刺眼。
“这个安东尼,偏偏在我无处可去的大雨天,找了个咱们中国姑娘……”
原来,小周的房东安东尼常常带姑娘回家寻欢作乐,小周无法忍受那种蚀骨的性刺激,通常都是拿着一本英文小说,到附近的俱乐部去逃避单身男人的痛苦。可不巧,这次安东尼带回来的竟是大陆妹。面对着小周满脸的鄙夷,这个中国小姐不但毫无愧色,还满脸莫名其妙的自豪。小周本想回避,可天空偏偏送来了瓢泼大雨,他只好无奈地走进自己的卧室。
不知是为了报复中国大男子主义的歧视,还是要在自由世界淋漓尽致地发挥社会主义妇女半边天的威力,安东尼的一夜情人,在欲海中的声声呼唤,远远超过了安东尼以往
任何一个白人情侣,创造了最高记录。小周无法忍受民族的耻辱,只好到我的住处寻找避风港。
“小周,想不到,你和中国那位性文学大师异曲同工,英雄所见略同。”
我笑着向他讲诉了大陆作家张贤亮来悉尼访问时,在欢迎宴会上即兴发表的一番话。他说,作为一个中国人,无法忍受白人睡中国女人,可若中国男人睡白种女人,他感到无上光荣。
不料,一提起这个作家,小周竟气不打一处来:“哼,他算什么东西!不就是靠写中国男人的性无能,而博得洋人的喝采吗! ”
我本想和他争论几句,可望着他那张随着一杯杯威士忌而白得令人恐怖的脸孔,只好把话题岔开,以免惹火上身。天晓得,他的神经是否正常。

不打不成交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小周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和他的房东安东尼。
小周和安东尼是在一场殴斗中相识的。曾和小周合租一房的山东大汉大刘 在老板家的圣诞派对上,认识了一个漂亮的波兰姑娘希思。一天,他们三人结伴去海滩度周末。不料,冤家路窄,偏偏遇见了安东尼。希思曾和他有过一夜之情,虽然不是他的女朋友,但看到她夹在俩个黄种人之间,不免忌火攻心,便肆意挑衅。面对着膀大腰圆的安东尼,身高一米七八的山东大汉吓破了胆,摆出一付任人宰割的可怜相。而身材矮小的小周却满脸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风格,亮出了几着少林功夫,把高大的安东尼打翻在地,还踏上了一只脚。大刘拉着希思逃之夭夭,而小周则巍然不动。不知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慧眼识泰山,安东尼从地上爬起来,檫乾了嘴角上的血丝,向小周伸出了毛茸茸的大手,表示友好的歉意。
安东尼原来是国际武打巨星成龙的崇拜者。他曾几次去堪培拉,哀求成龙的母亲,拜成龙为师,但每次都是沮丧而归。想不到,在这场由他挑起的殴斗中,小周的非凡身手征服了他,强烈的拜师愿望,在他那张血迹斑斑的脸上,绽开了亲切友好的笑容。小周就朦蒙胧胧地跟着安东尼温馨的微笑,上了他的汽车,走进了我们这栋公寓大楼。
这对不打不成交的朋友,当天就达成了协议:小周搬进安东尼的住宅,免费住一室,每天免费向安东尼传授二小时的少林武功。来澳多年的小周,在与形形色色的留学生同胞合租一房的苦难经历中,已积累了血泪经验,所以,他本着先小人後君子的原则,和安东尼签了一个君子协议,详细地列出合住一房的种种细节。
几个月来,小周和他的房东按照协议各取所需,相安无事,彼此颇为满意。只是安东尼在性生活上的放荡不羁,令小周痛苦难忍,可他又无可奈何。

客厅里传来亢奋的叫爱声

“史蒂文,你和安东尼是老邻居了,你能否帮我暗示一下,往他能体谅我的难处,换个地方去大声叫爱。”
我万分惊诧,险些直言不讳地表达我的立场,可望着他那白得刺目的面孔,望着他那双小眼睛里威士忌唤来的野性,我想起了他曾令安东尼十分佩服的武功,只好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一种难以抑制的厌恶从心中升起,我已无法面对那一张雪白的面孔,只好佯装着大张嘴巴,连连打着呵欠,以表示自己睡意浓浓。
“史蒂文,别管我,你去睡吧。我在客厅看电视,那个安东尼不大战几个小时,不会罢休。”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阵子,刚刚要进入梦乡,却被客厅里传来的亢奋的叫爱声惊醒。莫非是安东尼带着他的中国姑娘入侵,逼着小周大玩三人游戏?
我一面想,一面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轻轻地推开了门。
小周一丝不挂,雪白如玉的身体在昏暗的灯光下,犹如浪里白条,扭曲飞腾。他拍着他的阳性宝物,忘情中嗷嗷叫着,向极乐世界发出凄惨的呼唤……
翌日,是窗外耀眼的阳光将我从浑浑噩噩的梦中唤醒。我的脑袋由一片空白变成了小周那疯狂的自慰画面。我觉得这不过是梦幻。可当我走进客厅时,在前二天才清洗的地毯上,看到了几处男子液体的斑渍。



不速之客
李明晏

我已不记得那是哪一年的事了,只记得那时我和千千万万的大陆留学生一样,在社会底层艰苦挣扎,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为了不变成悲惨的鱿鱼,不得不违心地皮笑肉不笑,将含泪的笑容深深地刻在失去尊严的脸上。
那是一个窗外咆哮着狂风暴雨的夜晚,我和几个天涯沦落人已经进入了睡梦中时,一阵猛烈的敲门时把我惊醒,我先跳下床,将签证已过期的小王叫醒。小王连衣服都没穿,赤条条地从后门跑到瓢泼大雨中。可想不到,敲门的不是移民局的官员,而是一男一女,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小小矮矮。原来他们是住在我们对面的大陆同胞,因没能按时交房租,被狠心的二房东赶了出来。
当时,我是这栋破旧宅子的二房东,我手下的住户早已超额,就连小小的客厅也住满了人。当这一男一女苦苦哀求时,小王象个落汤鸡似的从后门跑进来,恶狠狠地瞪着这一对不速之客,大声骂道:“去你妈的,滚蛋!”,可骂声还没落地,那个小小矮矮的女人却仰头大笑起来。原来,那一向不穿内衣内裤睡觉的小王是一丝不挂。小王不但脸不红心不跳,还潇洒地摇了摇那不大也不小的阳具,说道:“你懂不懂,这叫他妈的一级睡眠。”说罢,就象乡下女人那样,扭着湿淋淋的屁股,走进了卫生间。
尽管一个个住户都十分不满地瞪着那一男一女,但我毕竟是大权在握的二房东,当即就拍板决定,答应他们在房子仅有的空间-厨房里过一夜。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是一个小时,还是几分钟,我在朦朦胧胧中被一阵警笛的呼啸声惊醒。我立即从床上跳到地上,跑到小王的床前,令我惊讶又令我宽慰的是,床上没有小王,只有那破旧的被褥散发出来的刺鼻气息。随着警笛呼啸声的消失,赤条条的小王象是从地缝里躜出来的,把我吓得险些叫起来。
“老艾,我一直没敢睡,我怀疑那对狗男女是他妈的移民局的线人,听说,一个黑民指标就是三百多元哪……”
小王给我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同他曾在同一家中餐馆打黑工的大陆女人,不但长相丑陋,还是徐娘半老。大家在背后都叫她是世界上最丑陋的女人。可她却有一套勾引澳洲老男人的本事,她和一个整日醉醺醺的澳洲老汉,从餐桌走到 床上,又从咯咯响的单身汉的床上走进了荡漾着结婚进行曲的教堂。于是,灰老娘变成了堂堂正正的澳洲合法公民,还和那个酒瓶子不离手的合法丈夫整日沐浴在澳洲福利的阳光下。想不到,这个丑陋的老女人却一夜之间发达了,她一脚把那个酒鬼丈夫踢出门外,可那个醉醺醺的澳洲老汉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一面往肚子里灌酒,一面滔滔不绝地揭发中国妻子发财的秘密。原来,她是靠给移民局送非法移民情报发的财……
小王的故事讲完了,我的眼睛也睁不开了。可我刚刚推开睡梦的大门,又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声音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男的在吼,女的在叫。我迎着声音向厨房走去,在昏暗中,我看到的是模模糊糊的人体搏斗场面,我急忙打开灯。不料,明亮的灯光向我展示的竟是一幅真实的三级片镜头。我还没来得及惊叫起来,那个小小矮矮的女人却带着满脸灿烂的笑,说道:“我们还没完呢,请你关上灯!”
我连道歉,急忙关了灯,可那男女二重唱,不但没有所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起来。那时,我手下的住户是清一色的和尚,他们一个个似乎是在酣睡,但我确深信不疑,他们个个都在凝神谛听,有的还在悄悄地自我安慰。
翌日清晨,我看到的是,一向杂乱无章的厨房已是一尘不染,而炉灶上是一个小字条和一张5元钞票。小字条上龙飞凤舞着三个大字:谢谢你!



七旬老翁大闹超级市场
李明晏

他是个国际保姆,来澳已有多年,他一手拉扯大的小孙子已经背着书包上学了,可他还是那个在中国小地方处处可以看到的老人形象,在澳大利亚让人过目不忘。这也算是一种本事,身居西人世界多年,能一直保持纯粹的中国风味,从头到脚散发着浓烈的黄土气息,令人感受到一种爱国主义的忠诚。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似乎他是从几十年前中国农村影片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身对襟黑褂黑灯笼裤,脚踏平底布鞋,手中滚动着两个银光闪闪的健身球,那钢球发出一种悦耳的声音,伴随他那不紧不慢的脚步。
我时而在超级市场碰到他,他推着小车,在货架中间走来走去,口中哼着郭颂的东北民歌:我老汉七十三,推着小车来买货,车上的东西实在是好哎,有苹果、有大蒜,还有那我的宝贝孙子最爱吃的我一口也不吃的那个派呀……
不知为什么,见到他,我总是躲得远远的,似乎是怕他那一身黄土味飞到我身上来。
那天,我在超级市场里购物时,一阵嘈杂声从柜台处传来。我迎声走去,原来是他,指着金发碧眼的柜台收银小姐,用中国话大叫:“你算错了,我这车东西正好是八十块,你凭什么要我八十块五角?“
上帝,为了区区五角钱,竟在大庭广众出中国人的洋相!
我急忙从聚居来的人群中走出来,他人老眼不花,一个箭步追来:“来,你告诉这位澳洲小姐,是她算错了,我这车东西不多不少正好八十块……“
我本想躲得远远的,可他那双枯瘦的手却如同铁钳子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不放,将我变成了喏大的超级市场的中心人物。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他却嘴不停地叫个没完没了。我急了,大声冲着他叫:“你有没有搞错呀,那是计算机算出来的,怎能算错呢?再说,不就是五十仙吗?我给你,行了吧?“
“哎,我说同志,你怎么和人家老外一鼻孔出气?五十仙,就是一仙也不行!这是咱中国人的志气!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作家,什么做鞋的会长,好,我今天就叫你开开眼,我这个中国人不是叫洋人随便捏的软柿子!“
说罢,就转身回到柜台前,用南腔北调的英语大叫:“MANAGER!MANAGER……“
一脸笑容的女经理已经在柜台旁等他了。我不想目睹这场闹剧如何收场,但那位老人家却跑过来,用那双干瘪的手将我托进从四面八方聚居来的人群当中:“老汉我今天叫你这个作家看看我的本事,看我如何大战计算机。“
女经理一面笑着一面敲着计算机键盘,那蓝色的眸子里默默的飞出一种隐隐约约的鄙视,这种含蓄的眼神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于是,从数十双蓝色的、黑色的眸子里,飞出了同样的表情,在我心中燃起熊熊烈火。而那个老人家却稳坐钓鱼船,一脸胜利者的笑容。
短短的二分多钟时间,对我来说如同漫长的一年。当经理面对着计算机的屏幕上跳出来的80元时,蓝色的眼睛变成了绿色,那位柜台小姐也惊讶得险些将美丽的眸子掉到柜台上。
原来是柜台小姐忙中出错,将二个价值0.52的MEAT PIE当作了三个。
密集的人群突然一片寂静,刚刚还是暴跳如雷的老人家,脸上却是一片玫瑰色的温柔。
经理走到老人家面前,惊讶地将他从头看到脚,还没等经理开口,他就乖乖地双手平伸,用中国话说:“我身上没有计算器,我是边往小车上装货,边在心中加减成除。“
哇,一个花甲老人竟能将数十种货物分毫不差地心算出来,五颜六色的大包小包一大堆,而每种货的价格标签上几乎个个托着小数点,就是两个脑袋也心算不出来,何况又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脑袋呀!
我忘了我是来购物的,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帮着老人推车从超级市场里 走出来。
“大作家,怎么样,我叫你开眼了吧?“老人满脸风光。
我还没来得及吐出心中的疑团,女经理从後面赶来,手里拎着一大盒MEAT
PIE,亲热地递到老人的手上。老人脸上的光彩霎时间罩上了一层慌恐,连忙伸出
双手推挡,似乎女经理那个塑料包装袋里是定时炸弹。
女经理笑了,从塑料袋里掏出超级市场的收据,告诉他,这盒MEAT PIE是她用自己的钱买的,不算是赔礼道歉,而是对他杰出的心算本领表示的钦佩
。说罢,还在老人干瘪的面颊上留下了一个热情的亲吻。
老人呆呆地望着女经理的背影,呆呆地用手擦着面颊。站在一旁的我,险些咬破了嘴唇才没笑出声来。
从超级市场到老人的住宅只有十几分钟的路,我却伴他走过了他大半生苦难的历程。
他出生在东北的穷山沟,小时家穷,没念几年书就不得不跟随父亲到生产队里干活。那时生产队是年终结算工钱,父亲不识字,为人又老实,黑心的会计便乘机从父亲的骨头里榨油,他小小年纪也被会计榨了不少油。可他人小心不小,从此他天天记账,记自己的账,也记父亲的账。年终结账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了会计的画皮。然而,天高皇帝远,会计和生产队队长一鼻孔出气,将他们父子俩列入了另册,处处刁难。父亲无法忍受,将他的小帐本扔到炉灶里,高举菜刀对他说:“你再记帐,我就砍断你的手!“
他从此就用心算记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对自己的劳动所得竟能记得分毫不差,会计怕了,生产队队长也怕了,他却不怕,因为在当年的中国,农民是社会的底层,无处下放,除非开除地球。
他三十出头才结婚成家,小儿子向世界发出第一声呐喊时,他就下了决心,勒紧裤带,将儿子送上大学。自幼就跟他学心算的儿子,在中学读书时在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中大放光彩,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名牌大学十年前又留学澳洲,如今是……
他的故事还没来得及讲到美满的结局,他的宝贝孙子不知从何处飞来,扑到他怀里:?爷爷,我要PIE!我要PIE!?
“乖孙子,今天天上掉下来一大盒派。”
孙子将那一大盒MEAT PIE抱在怀里,喜气洋洋地亲吻爷爷,惊讶地大叫:“爷爷,你脸上怎么有澳洲女人味呀?“


王先生配眼镜
李明晏

我的老乡王先生配眼镜配出了一个令人深思的故事。
王先生是堂堂正正的家庭团聚移民,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北半球飞到了南十字星下。优厚的社会福利制度令他惊讶万分。哇,澳大利亚真是个天上掉馅饼的国家!整日躺在阳光海滩上,他一个月从社会福利部领的钱远远超过了他在大陆半
年的工资。他觉得自己是十分幸运的,幸运得有时深感良心不安,幸运得常常在心中骂自己是社会的寄生虫。
一天,我在大街上遇见了王先生,他一脸悲哀。原来,他从大陆带来的眼镜变成了碎片,而在人间天堂澳大利亚配一付普普通通的眼镜,在他眼中竟象是一笔天文数字。我笑了,笑他怎么不知道,社会福利部每两年免费送他一付眼镜。于是,欢天喜地的他,被我带进了一家华人眼镜店。免费验了光,挑选了免费眼镜框。笑容可掬的老板建议王先生选用塑胶镜片:“塑胶镜片轻便,掉在地上不会变成碎片。”当王先生笑着点头时,我告诉他,塑胶镜片是有不少优点,但我的那付塑胶镜片,用了还不到一年就将我眼中的世界变成混混噩噩。老板笑了,虽有几分笑里藏刀,但却摆出顾客是上帝的风度,就塑胶镜片的优点侃侃而谈。王先生虽然最终听从了我的建议,但对老板却是左一个对不起右一个对不起,似乎那个王婆卖瓜的老板是澳洲社会福利制度的化身。
大约一个月后,我见到王先生时,他指着架在鼻子上的眼镜,对我左一个谢谢右一个谢谢,可令我惊讶的是,他的新眼镜的镜片竞是是塑胶的。当我问他是怎么一回事时,他象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低着头喃喃说:“那天,我去取眼镜时,发现镜片是塑胶的,我便问老板,是不是搞错了。老板指着我填写的申请表,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塑胶镜片。我说我要的是玻璃镜片,老板说,政府规定,只能有一次选择,我若想要玻璃镜片,等两年以后吧。我看,这免费的眼镜就不错了,我很知足。”
我拉着他的手说:“走,咱们去眼镜店,明明是那个老板搞错了,还拿什么政府规定吓人!澳洲是法制国家,我可以作证。。。”
然而,王先生却是一付软柿子任人捏的可怜相:“算了吧,能戴上免费眼镜就不错了,再挑挑拣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若是在大陆。。。”


一张奥运会田径票
李明晏

在深夜里,我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又是他,老马!
“老马,你家里有没有钟表?你看看,现在几点钟了。有话快说,有。。。”我在咬牙切齿中,将“有屁快放”这四个字无奈的吞到肚子里。
“对不起,老李,我还以为你在电脑写作呢。我知道,中国人一个个都入乡随俗了,以澳洲人为榜样,晚上八点钟以后都不给人打电话,可我是特殊情况,再说,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是有重要事情求你。。。”
老马在电话里先是骂了一通袁伟民,骂了一通马家军的领袖,他的辽东半岛老乡马俊仁,又骂了一通自己,才犹抱琵琶半遮面,吞吞吐吐地求我为他处理一张奥运会田径票。
我当即爆炸了,深更半夜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就是为了处理一张票,他是神经病,还是吃了兴奋剂,自己兴奋还不够,还想叫全世界都跟着他兴奋。可当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出了他的满腹悲哀时,我的愤怒渐渐地熔化了。
老马来自大连,是浩浩荡荡的国际保姆中的一员。他还没有权力接受澳大利亚福利阳光的抚摸,尽管身为国际保姆的他,并非吃白食,但在饭座上,他一直无法面对儿媳妇那冰冷的目光。儿子是孝子,但却是个气管炎,只能悲哀地将眼睛放到天花板上。
今年初,他偷偷对儿子说,他想在周末找个工,为自己赚点钱,买一张悉尼2000年奥运会的田径票,亲眼看看家乡人马家军为中国人争光的壮丽场面。儿子没有答应他,但却悄悄地向他保证,咂锅卖铁,也要给老爸买张奥运会田径票。
儿子没有私房钱,也不敢有私房钱,他是从油盐酱醋中,五分一角地挖了半年才挖出来一张165元的田径票,是9月25日的田径比赛,是女子5000米的决赛 。
老马兴奋得老泪纵横,在梦中多次看到,老乡马俊仁的娘子军身披庄严的五星红旗绕场致意的神圣画面。想不到,平地一声雷,马家军田径王朝全军覆灭,老马不仅在左邻右舍面前台不起头,那被他珍藏在内衣口袋里的奥运田径票也变成了烫手山芋。他知道我认识不少华人精英,求我为他将票处理。
我笑了,带着几分悲哀:“老马,你就去开开眼,看看奥运会田径比赛。”
老马霎时间变成了一头咆哮的东北虎:“去看你个头!马家军的娘子军不上
场,我凭什么去给老外捧场!求你了,帮我把票处理了。”
我也火了,求人还有这种求法?深夜把我从梦中惊醒,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还大发雷霆,好象他的老乡马家军被拒之奥运会门外是我的错。
“老马,我无法帮忙,对不起,我忙了一天,我得休息。”
“你休息,那我的票怎么办?”
“十分简单,一,你去售票处卖掉。二,你把票寄给你的老马,马俊仁。”
“去你妈的,一,你是叫我当黄牛党,二,你是叫我给马俊仁火上浇油。”
“老马,还有三呢,你把你儿子一分钱一分钱捏出来的票撕成碎片。”
“绝对不行,那些老外看到我的那个空位,一定会猜出来,这是中国人有意不来看没有马家军的女子5000米决赛。”
“那我就去睡觉了,拜拜,澳大利亚马俊仁先生!”


不翼而飞

星期天,我照例去退伍军人俱乐部吃特价早餐。
餐厅里几乎座无虚席。我虽感到几分沮丧,但倒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在这个世界上,贪小便宜并非是我个人的专利,就连那些自视血统高贵的白人,不也是狼吞虎恃柿叟E怕稹:撸裁春炖及缀冢诮鹎媲叭巳似降 !
在我手持装装着早餐的托盘,在餐厅里东张西望时,一声热情的越南腔英语,将我换到一个刚刚空出来的坐位上。
那是一个年轻 的越南小伙子,厚厚的嘴唇为他那满脸东南亚风味点缀了几分憨厚。
想不到,我坐下不到一分钟,就后悔莫及。那个越南小伙子的嘴巴虽厚,但功夫非凡。他一面如割草机一般,扫荡廉价牛排,一面如机关枪似的,将流利的蹩脚英语,犯橇车叵蛭蚁础<栌驳呐E乓蚜钗易怨瞬幌荆睦吹木θビΩ赌怯⒂锖驮接锏撵混声二重唱。
是坐人家的地方腿短吧,我只能勉强应付越南小伙子的特异功能。
当我结束了特价早餐,往俱乐部大门走时,越南人满脸堆着笑对我说,他要请我去老虎机大厅发财,因为他昨天在梦中将钱包丢了。按越南人的说法,梦中丢钱的人是亩某〉男以硕N倚ψ哦运担侥厦魏椭泄我谎压 ''中国-越南'',''越南-中国''唱了几十年。
不知是在一种什么力量的驱使下,我和他一块向老虎机大厅走去。不料,在出示俱乐部会员证的地方,越南小伙子却说他忘了带会员证。上帝,原来他是求我护驾!
即来之则安之! 我潇洒地为他在签名簿上签了明。于是,我和他走进了老虎机大厅。
在闪闪发光的老虎机前,越南小伙子又来了新花样。他建议每人各出十元,玩一台老虎机,输了走人,赢了一半一半。我同意了,何况,十元钱也许能开开眼界呢。
想不到,这个越南梦还真灵,我们玩了不到十元钱,老虎机就向我们展露了迷人的微笑。我们的二十元变成了一百元。
我一向小赌怡情,见好就收。我由衷地向他表示了谢意,告诉他我要去超级市场。我的话还没说完,他说他也去超级市场,还欢迎我坐他的车一道去。
盛情难却,我坐上了他的车。
在超级市场我忙于选货,没发现那个越南小子何时从我身边消失不见了,可但我掏钱包付款时,我的钱包却不翼而飞。
我急得嘴唇起了泡,急的不是那几十元钱,急的是钱包里五花八门的种种证件。
不过,我觉得我还有一丝希望,因为那个越南小子梦的是钱,而不是证件。


天上飞来的“二奶”



那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
那天是悉尼同性恋的节日,我来到澳大利亚已5年多,听说过悉尼的同性恋,每年在牛津大街载歌载舞,向全世界公开他们的爱情,我也曾想去看看这西方文化的真面目,可我的妻子不但坚决反对,还骂我是不是变成了同性恋。
今年悉尼同性恋大游行那天,妻子晚饭后被她的麻将发烧友接去筑长城,我就变成了一个自由人,驱车奔向牛津大街。
哇,我的妈呀!这是什么呀?一个个男扮女装,女扮男装,而密密麻麻的观众还报以雷动的掌声。突然,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国女人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到狂欢的队伍,拉着一个矮矮小小的中国男人大叫:“这是你的儿子,这是你的儿子……”
那个一付中国古代女人打扮的男人,如老鼠见了猫,躲到一个赤裸着毛茸茸胸膛的澳洲男人的身后大叫:“汤姆,救救我,救救我……”
那个叫汤姆的男人满脸灿烂的笑:“女士,这是我的合法妻子,请你走开。”
这时走来两个警察,将那个嚎啕大哭的女人拉出了游行队伍。说也真巧,那个可怜的女人被警察拉到我身旁。见到她呼天喊地,怀中孩子又大哭大叫,我就学习了雷锋好榜样,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女人,从形形色色的目光中走出来。我驱车送母子二人回家的路上,女人大骂那个夺走了她丈夫的澳洲男人汤姆。
深夜,当我回到家时,看见房门里面的门链挂上了。
“喂,阿玲,”我对着门缝喊道,“我进不去屋。”
“先生,”传来了妻子的声音。“请不要扰乱社会治安,你这可不是在大陆。滚开,不然的话,我打电话报警!”
“你怎么了,阿玲,神志不清了,是打麻将输个精光?这是我,你的丈夫晓舟。”
“从今日起,我再没有艾晓舟这个丈夫了,“妻子冷酷地说:“请他到他的第二个家去吧。他那年轻的二奶和小宝宝在等待着他呢。”
我失声大笑起来,流言蜚语传播之快,真是难以想象。
“阿玲,我不过是学了一次雷锋,帮助了一个可怜的女人和她的失去了父亲的孩子。”
“我不过是对您说,请不要把我当作一个地道的傻瓜,请您到您那可怜的二奶和她那失去了父亲的孩子那去吧。”
每当妻子称呼我为“您”时,那就表示再没有谈话的余地了。我走到街上,给朋友老王打电话,请求留我过一夜。
老王馒腾腾地说:“晓舟,你心里清楚,我当然会留你一夜,可你了解我的妻子,她绝不会允许一个破坏自己美好家庭,多年来一直欺骗妻子,偷偷养二奶的人走进家门的。”
我在火车站蹲了一夜。翌日早晨,我刚刚走进我工作的中餐馆,就听见两个女同事在窃窃私语。
“你不知道吗,他的第二个家有三个孩子,那天他抱着的是最小的一个……”
“上帝,一份工资怎么养活两个家……”
我真是有口难言啊!我越是竭尽全力辟谣,我的同事和熟人越是意味深长地摇着脑袋:当然,你看样子象是个模范丈夫,可咬人的狗不叫呀!
临近下班时,父亲从大陆给我打来电话:“我的儿子,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你丢尽了家人的脸……“
我大叫道:“我没给你丢脸……“
可不管我如何解释,全都无济于事。我越是为自己辩解,人们越是认为我是一个奸诈的小人,只有我的一个老朋友阿丹相信我,这个唐人街赫赫有名的大厨是个聪明人。
他无奈地摇着头,一面掂着大勺,一面怜悯地望着我说:“不要为自己辩解了,不要再否定你已经有了第二个家,相反,你要承认一切。“
“我承认什么?“我呻吟起来。
我的朋友把大勺敲得叮叮响,威严地说:“不要打断我的话,承认一切,表示痛改前非,再回到合法的家庭去,你明白吗,我的雷锋同志?“
我恍然大悟,便照此办理。果然生活又恢复了原样。
可渐渐地,我发现妻子变了另一个人,好象是在这场家庭风暴的洗礼中脱胎换骨了。以前的她,对自己的容貌并不在意,工余时间和节假日常常是打通宵麻将,令她那双曾令我销魂的眼睛渐渐失去了魅力。以前的她,在琳琅满目的化妆品上从不破费一分钱。在她三十岁的生日那天,我在精品店给她买了一套高档化妆品,可她却背着我将我的生日礼物退了回去。当我发现时,她犹如母亲吻儿子一般,甜蜜地亲了我一口:“我的小宝宝,我的人生快乐是筑长城,何必用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去买青春呢?再说,即使我变成了黄脸婆,你还能去找个二奶吗?“
从我浪子回头的那一天起,我在锅碗瓢盆交响曲中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全部进了她的腰包,我的私房钱不但变成了零,还得经常接受她的开导:男人有钱就变坏!
最初,我还以为,我的血汗钱全被她奉献到麻将桌上,可令我惊讶万分的是,妻子早已和麻将拜拜了,闲暇时间,她不在麻将桌上浴血奋战,而是到健身房和美容院去挽留渐渐失去的青春。
渐渐地,她追回了失去的青春,容光焕发,楚楚动人,可对我却越来越陌生。有多少个夜晚,每当我渴望向她释放凝聚在体内的爱情时,她以种种借口熄灭了我那熊熊燃烧的烈火。终于有一天夜里,被爱情烈火烧焦的我,在忍无可忍的时刻,展示了我男子汉的威力,可结果是我被她从床上赶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去她妈的,此处不要爷,必有要爷处。
我连夜驱车去找我的那个所谓的“二奶”,可我竟走进了一个裸体世界:我的那个“二奶”,她的那个矮矮小小的丈夫和他的高大魁梧的澳洲情人汤姆,全都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吼叫着,她的那个小男孩也是赤条条的,坐在地上玩耍手中的人造阳具。
在返家的路上,我一直在骂自己:学他妈的什么雷锋,学得我里外不是人。
我在痛苦中迎来了一个可怕的日子。那本是我休息的日子,可大厨阿丹那天要去机场迎接大陆的妻子,求我替他当班。想不到,餐馆因遭歹徒袭击停止营业,我只好回家。可走进家时,等待我的却是阿丹和妻子在床上的二重唱。我吼叫着奔向厨房,拿起菜刀向鬼子阿丹的头上砍去,却是拿起菜刀砍了自己的脚,因为阿丹什么都比我大,他是大厨,我是二厨,他手大脚大,力气大,那个也大……
面对阿丹的大,我只能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学习雷锋好榜样了。

紧急呼叫000
(一分钟小说)
李明晏

王老先生已年过六旬,从来没有读过恐怖小说,他一直认为,将宝贵的时间用在这种为金钱而创造出来的书上,是生命的浪费。想不到,他竟无意中成了美国恐怖小说之王斯蒂芬。金(STEPHEN KING)的俘虏。&pound;

那天,他和几个老乡到艾士菲饮茶。装满了一肚子美味後,他们便沿着利威浦大街漫步,在发泄海外游子甜酸苦辣的同时,一点一滴地减轻肠胃的负担。不知不觉中,他们来到了“龙文书店”门前,便信步走了进去。就在那书籍的汪洋大海中,王老先生登上了斯蒂芬。金的恐怖之舟。“死亡区域”(THE DEAD ZONE)
,这颇具诱惑力的书名霎时间令王老先生忘记了对恐怖小说的厌恶,他翻开了书,
竟无法自拔,一头钻进了一个恐怖而又趣味无穷的世界。他来澳洲後,从来没在书店里买过书,都是在图书馆里借书。可斯蒂芬。金的魔力却令他打破了常规,“死亡区域”成了他在澳大利亚的第一本藏书。
王老先生登上了返家的火车,就随着恐怖小说大师生花的妙笔,置身到荒诞奇妙的王国,竟坐过了车站。当他一面咀嚼恐怖的快感,一面走进家门时,迎接他的是妻子满面惊慌:“天哪,你可回来了。我正不知怎么办呢。”
原来,在他们居屋阳台下面,靠墙躺着一个男人,整整一个小时,都未表现出生命的气息,怕是回到了生命的来处。
王老先生面对着妻子的恐惧,爱怜地莞尔笑道:“亲爱的,有什么好怕的?
我给你买了一本斯蒂芬。金,那才叫人好怕呢。”
“去你的斯蒂芬。金!这人怕是不对劲,说不定。。。,人命关天,我们不
能袖手旁观。我看,你还是往000打个电话吧。”
一向胆小怕事而自扫门前雪的王老先生,经过恐怖小说的冶炼,突然胆大无畏了。他拿起电话,拨了000:“紧急呼叫!紧急呼叫!我家阳台下面有人不妙,怕
是有生命危险。。。”
王老先生的呼叫被妻子的惊叫声打断了:“上帝,那个人站起来了!”
王老先生急忙放下了电话,迎着妻子的叫声奔到阳台上。刚刚还是纹丝不动的躯体,在灿灿的阳光下伸懒腰。面对着这富有生命活力的画面,王老先生在妻子脸上留下了一个甜蜜的吻。
客厅里响起了电话铃声。王老先生拥着妻子走到客厅,以优雅的姿势拿起了电话,突然脸色大变,手中的电话变成了定时炸弹。
“先生,你刚才报警,有人在你家阳台下面有生命危险,请问,现在人怎样了?”
“对不起,先生,那。。。那个人站起来了。”
“谢谢,先生。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再拨000。”
王老先生急忙放下了电话,目光从妻子惊讶的脸上转到斯蒂芬。金的小说《死亡区域》。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刚刚买来的小说抛出了阳台外:“他妈的,什么恐怖大师!我刚刚经历的才叫恐怖呢。”
大约一分钟後,随着门铃声一个陌生人的声音飞进来:“请开门,我在你们家阳台下面检到了一本书。我刚刚睡了一大觉,口渴得要命,请给我一杯冰镇啤酒。”
王老先生脚底生了根,和妻子紧紧抱在一起。门铃响个不停,对冰镇啤酒的呼唤似乎永不停止。
胆小如鼠的妻子望着面如死灰的丈夫,突然变成了女强人,拿起了电话:“紧紧呼叫000!刚才那个人要破门而入!紧紧呼叫000。。。”
几分钟後大街上响起了刺耳的警车声,王老先生抱头鼠窜,奔进了卧室,将妻子一个人留在了客厅。


先生,请小心你的舌头!


我的邻居王先生是个人物,他学识渊博,张口不是说古道今,就是畅谈天下事,令我这个只有高中文化的老知青只能洗耳恭听,日子一久,我也不甘心当他的听众。去你的,不就是读了几年大学吗?老子没读大学,可在澳洲却是样样比你强。你不过是刚刚退休的国际保姆而已。而老子一周的收入就是你一个月的失业金呀!你有什么可炫耀的呀!
不过,每个星期三我休息的时候,我早晨总是跟着他去商业区采购一周的食品,尽管他一路上滔滔不绝,可跟着他却能买到地地道道的物美价廉。他的不大也不小的脑袋,犹如一台精确的电脑,储存了精确的市场信息,在大大小小商店林立的商业区,只要跟着他,就能买到最便宜又最好的东西。当然,说便宜也就是那么块八角,没有什么大油水,但细水长流,这不起眼的块八角,一年下来,也能美美地吃一顿皇帝蟹,何乐而不为呢?再说,跟着他东奔西走,对我这个开出租汽车的人,也是十分美好的步行晨练。
可叫我想不到的是,我不但没有吃成皇帝蟹,还险些成了他的替罪羊。
在我们这个小城的商业区,在一家东南亚咖啡馆门前,每个星期三早晨,我们总能看到一群年轻的东南亚裔人,坐在那儿一面喝咖啡,一面叽叽喳喳地聊天。王先生面对这幅画面,总是用那不大也不小的眼睛,鄙视地扫一眼。几乎他每次都十分鄙视地说:“这些东南亚人无所事事,天天一大清早就聚在一起喝咖啡,雷打不动,这都是澳洲的福利太好,将他们变成了澳洲社会的寄生虫。年纪轻轻,为什么不找份工?”
我已记不得,同样的话他说了多少遍,我都听腻了,可每当我们经过这家咖啡馆时,他面对这幅雷打不动的画面,总要唠叨一番。
夜路走多了,总要遇见鬼!
一天, 当我们经过那家咖啡馆,王先生又开始他那雷打不动的演说时,突然从座位上蹦起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
人,他用手紧紧地抓着王先生的衣领,一面将王先生那不大也不小的脑袋摇成拨浪鼓,一面用纯正的京腔厉声叫道:“你他妈的给我把你刚刚讲的话再说一遍!“
刚刚还是满脸鄙视的王先生,吓得他那不大也不小的眼睛变成了一片眼白,我当然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我对那个披头散发的家伙厉声喝道:“先生,放手!这是澳大利亚,打人犯法!“
“去你妈的!“那个披头散发的家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推到在地。
我在一片口哨声中从地上爬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理直气壮地说:“我打电话报警!“
“请便!我就怕你不报警!“那个家伙从口袋里掏出了微型录音机,送到我的耳畔:“你他妈的给我听着!”
在鸦雀无声中,从微型录音机里飘出来王先生的声音:“这些东南亚人无所事事,天天一大清早就聚在一起喝咖啡,雷打不动,这都是澳洲的福利太好,将他们变成了澳洲社会的寄生虫。年纪轻轻,为什么不找份工?”
我立即傻了眼,呆呆地望着浑身颤抖的王先生。
那个家伙像教训儿子一样地厉声喝道:“你们知道吗,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都是农场的工人,我们天不亮就下地,一直工作到天亮。你们看看这些市场里的蔬菜,全是我们劳动的成果。澳大利亚是法制国家,这位先生诬蔑我们是二流子,这是诽谤。如果我们将他告到法庭,他就是卖了自己,也赔赏不起!”
面如死灰的王先生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个家伙笑道:“看着你这付德性,我都恶心!先生,这次就放过你。以后,你要当心你的舌头!”




趙太的喜悅
李明晏
兒子的同學傑克交了好運,一個萍水相逢的富商,將在耶誕節期間帶他周遊世界。
面對著兒子眼睛裏流露出來的羡慕之情,我險些動了父愛之心,答應給他出一筆旅費,叫他也去飽覽世界風光。可我還是吞下了這個許願。兒子尚沒踏上生活之路之前,就應該懂得,人生的快樂是要用自己的雙手創造。
那天夜裏,兒子房間裏不時傳來種種聲響。我幾次想推門進去,想給兒子一個驚喜,但最終還是讓安眠藥把我送進了不安的夢境。
翌日,我在超級市場遇見了傑克的母親趙太。
“哈羅,張先生! 你聽說沒有,我家傑克就要去環球旅行了。他遇見了貴人,發現他有攝影天才,贊助他到世界各地攝影實習。”
自天而降的喜訊使她的聲音嘹亮而刺耳:“張先生,你賺那麼多錢,怎麼不叫兒子出去開開眼啊! ”
這種咄咄逼人的小市民氣味我已久違了。我敷衍了幾句,連東西也沒買全,就如躲瘟疫一般,急忙離去。
趙太是不久前才從西區搬到北雪梨的。她丈夫工傷身亡,她用保險金在夢寐以求的富人區買了一套公寓,以為從此晉身高級華人之列。
是為了在她的親朋好友面前炫耀她的高等華人身份吧,她家三日小派對,十日大派對。趙太的客人個個都是歌星酒仙,吵得四鄰不安。直到驚動了員警,她家那永不消逝的噪音才有所收斂。
耶誕節到了。兒子在家開派對,室內一片青春的歡笑。突然間,一個悅耳的男高音從噪雜的聲音中飛了出來。歌聲如此動人,我被吸引,走進客廳。唱歌的是一個身材頎長的英俊少年。他的歌聲博得了滿堂喝采。
兒子把他帶到我面前:“爸爸,他就是傑克。”
“啊,傑克,你好! 你不是去環球旅行了嗎?”我一面和他握手,一面不加思索地脫口問道。
不料,我的問話卻弄得他十分尷尬。他面色緋紅,似乎有難言之隱。看到他那狼狽不堪的樣子,我後悔莫及,也迷惑不解。
耶誕節後,我無意中聽到了妻子和鐘點女工在涼臺上的談話。
“張太,現在的人,真是人鬼不分。前一陣子,那個趙太見人就講,她兒子遇見了貴人,一個有錢的大波司出錢培養他當攝影家,去世界旅遊。有一天,我在街上碰見她三次,她就給我講了三次。哼,天下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聽人說,那個大波司是個基佬,他是看中了趙太兒子的……”
“有這樣的事?”
“還不止這些呢。聽人說,是趙太親自拉的皮條。”
“這怎麼可能?天下能有這種母親?”
“為了錢,什麼事幹不出來。聽人說,趙太……”
鐘點女工走了之後,我對妻子說:“我決定辭退鐘點女工。最近我不太忙,可以做做家務,活動活動身子。”
妻子莫名其妙地望著我,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幾天之後,我路經趙太的公寓時,看見門前掛出了公寓出售的牌子。

一夜风流
李明晏(澳州)
踏上飞机的那一时刻,阿丹就感到一种难言的苦楚。六年的苦难历程,终于圆了他的澳州梦,可走到回乡路上,他竟没有一丝喜悦,机舱里几乎是中国留学生的天下,一张张欢乐的脸上,是归心似箭的激动。唯独阿丹默默地在灵魂深处咀嚼自己的痛苦。
阿丹和大多数中国留学生一样,在澳州站稳了脚之后,就面对着性的诱惑。天下任何一个正常的男子,在解决了温饱之后,情欲之火开始在体内燃烧。与阿丹和租一室的东北大汉大张,领到工钱後,连澡都顾不上洗,就直奔红灯区英皇十字街,似乎迟一步,那熊熊欲火就烧焦他的心。他和阿丹一样,妻子在大陆。每逢节假日,他们一道饮酒思念北半球的爱情,一道流着辛酸的泪水。可每逢他领到工钱,还是照嫖不误。阿丹理解他作为一个男子汉的苦衷,正如同理解自己只能面对三级录象片进行自慰,而防止性器官退化的无奈举动一样。
然而,阿丹的防线还是不攻自破。当有关留学生的不利消息,铺天盖地向他袭来时,他与一个萍水相逢的澳籍越南女子阿真上了床。那是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他将阿真带进如醉如痴的境界後,
躲到浴池大哭了一场。翌日,他没有应邀去移民局办理同居手续。他从阿真身边消失了,带着蚀骨的悲哀。
这次返家,阿丹没有给妻子拍电报。这并非是要给妻子一个惊喜,而是在冥冥中企望能捕捉到妻子外遇的蛛丝马迹。他并非希望妻子的背叛,而是愚蠢地想藉妻子的不忠,摆脱他一夜风流套在良心上的十字架,以换回灵魂的平静。
在世上,妻子是他唯一爱的女人。他也深信,他是妻子唯一爱的男人。可无情的空间将他们隔开了六年漫长的岁月。偶尔的失足并非是对忠诚爱情的背叛。不过,阿丹渴望的是双方的失足,以达到心里平衡。当阿丹怀着一颗悸跳的心站在家门前时,纷乱的思绪中闪出了“静静的顿河”中的一个镜头:葛里高利贸然出现在背叛了他的阿克西尼娅面前。阿丹举起来的手本欲敲门,却又颤巍巍地伸进衣袋,抖抖索索地取出根香烟。他本企望借助尼古丁安定错乱的神经,可那袅袅上升的淡青色的烟雾,却在他面前展示一幅可怕的图景。
随着房门嘎地一声,一双陌生而又熟悉的眸子出现在眼前:“同志,你……”
声音嘎然而止,默默地对视良久,才投入笨拙而又火热的拥抱亲吻。
六年的风风雨雨似乎在家中停止了时间的脚步,一切依然如故,只是他和她都被残酷的离别过早地带进了中年。
久别重逢的尴尬喜悦之后,阿丹和妻子又成为六年前的他和她。他们有千言万语要彼此倾诉,
可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往往是一件事没说完,又被另一个话题打断。就这样,说来说去一直到床榻上。
当阿丹将妻子紧紧地贴到胸前,他在澳州的一夜风流,如同魔瓶里飞出来的恶魔,闪进他的意识之中。他决定向妻子忏悔,可久旱逢露的妻子,不容他开口,就呼唤着进入了美妙的世界。在一阵阵快感的冲击下,阿丹在疯狂的顶端猛然发现,妻子造爱技巧的娴熟,地道,简直与六年前判若两人。
如此花样翻新,不是经行家训练,就是经验的结晶。莫非她……
这简单的“莫非”两个字,如灭火剂,立即熄灭了熊熊的欲火,令正处于亢奋状态的妻子大煞风景。
一种理智难以主宰的愤怒点燃了阿丹的心。而仅仅在几小时之前,那颗心还在渴望忏悔,渴望双方的失足达到心理平衡。



圣诞节大餐


李明晏

自我在教堂里和我的澳洲老公山盟海誓之后,我渐渐地远离了华人圈子。人啊,也真是奇怪!以往,我曾活跃在华人社区,尽管那里是宗派繁杂,山头林立,但每逢盛大节日,在澳洲华文报刊上所出现的目不暇接的社团活动的照片中,我总能为自己捞到亮相的角落,让那些削尖了脑袋往报纸上钻的家庭妇女们气得鼻孔朝天。
我结婚后,曾手挽着我的罗伯特在华人社区的大大小小的晚会上亮相,可
有一回,一位活跃在华人圈子里的女老板,趁我不在罗伯特身边时,狡猾地把胖乎乎的躯体,一点一点的侧向我的高大英俊的罗伯特,而我的那个天真的丈夫并不知道,这个徐娘半老的女老板,葫芦里装的什么药,竟和她眉来眼去,嘻嘻哈哈。
回家的路上,我一声不吭.我的罗伯特却是麻木不仁,还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叫我奉劝那个女老板,化妆要适可而止,不要一开口说话,粉脂就四处雪花飘飘。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们西方人不是从来不干涉别人的私事吗?” “可你是中国人呀!你们是同胞,这种有益的忠告还是由你来说好。”
我没有再说话,但那句“你是中国人呀!”,我却牢牢地记在心头。
去年过圣诞节时,罗伯特要在家举行圣诞派对,宴请他的那些跨国公司的男男女女。
他亲自为我写下了菜谱。我一看,傻了眼。我的上帝! 火鸡,烤鹅,芝士火腿小面包,荷兰馅饼---大串洋玩儿。我说,还是破费破费,到意大利餐馆款待你的那些形形色色国籍的朋友吧。
罗伯特的蓝眼睛变成了又大又圆的玻璃球:“ 你说什么,去餐馆?那是奥地利人的风俗习惯,奥地利人在圣诞夜,一家大小,有时带着亲朋好友,到餐馆去美美地吃一顿。我们还是在家里办吧。”
“我听你的,可这菜谱你可得听我的。有烤鹅,那火鸡就免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罗伯特就大叫起来:“不行,绝对不行!你知道吗,圣诞大菜吃火鸡的习俗是从一六二○年开始的,而这种风俗盛行于美国,我的好几个朋友都是美国人,那火鸡是一定一定要上餐桌的。“
“好,那就不要烤鹅了。”
“不行,绝对不行,我的最要好的朋友汤姆是英国人,英国人的圣诞主餐是烤鹅,而不是火鸡。”
我瞪了罗伯特一眼,就一声不吭了,可心里却在嘀嘀咕咕:“什么英国圣诞大餐,想吃烤鹅,在自己家吃呀。”
看见我安静如水,罗伯特高兴地搂抱着我说:“我 差点忘了,你还得给我做一个马槽蛋糕。亲爱的,你可是蛋糕大王呀!”
“马槽蛋糕?新鲜!我是澳洲鼎鼎大名的蛋糕师最得意的学生,可我从没见过什么马
槽蛋糕。”
“你知道吗,我亲爱的,这个馬槽蛋糕可是专门为我们董事长于连做的,他是法国人
在他们法国,马槽是最富特色的聖誕禮物,因為相傳耶穌是生於馬槽中的。”
我火冒三丈,但我没有爆发,而我的那个宝贝丈夫,竟利用我生闷气的空间,给我进
行圣诞节的启蒙教育,侃侃而起来:十二月二十五日是圣诞节,这最早是从公元354年开始的,世界各地基督徒公认这一天是耶稣生日。其实,耶稣到底是哪一天诞生的?史家已无法考证了。但现已普遍公认十二月二十五日是圣诞节,公元444年,罗马教皇正式宣布这一天为圣诞节。现在,圣诞节已不限于基督教徒的节日了。它已超出宗教的范围,是一个吃喝玩乐的节日---“
我疾步走到大街上,留下罗伯特一个人在那进行精彩的演说。
微微阵风吹动了我的秀发,我想起了那个董事长于连。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和罗伯特的婚礼上,当时还真把我吓了一大跳,因为他令我想起了当年风靡大江南北的那个主演《红与黑》的法国影帝钱拉.菲力普,十分具有西方男人的魅力。好,于连先生,我一定给你做一个令你终身难忘的马槽蛋糕!
圣诞节前,我一直在锅台转,耳畔一直响着罗伯特的话:“你是中国人!”
“好,很好,罗伯特,我要和你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多元文化饮食大革命,我给你和
你的董事长还有你的那些什么美国人,英国人,摆上一桌中国特色的圣诞大餐。“我自言自语起来。
我锅台转了好几天,终于大功告成。
“东风吹,战鼓擂,如今世界上到底谁怕谁!”我高唱着革命歌曲,摆好了圣诞餐桌
迎来了贵客。
面对着那琳琅满目的中国美味佳肴,三十几双蓝色的,蓝绿色的眼睛变成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球,从深陷的眼眶里飞到地上,展开了玻璃球大战,而我的罗伯特的眼睛犹如一触即发的原子弹。可渐渐地,贵客的嘴巴由慢变快,最后如同割草机一般,秋风扫落叶,我锅台转了几个 日日夜夜的中华美食,载歌载舞地进入了消化功能特强的 西方胃里。
最后一幕十分精彩,那是我独出心裁为董事长于连创造的马槽蛋糕,精美的马槽蛋糕
里面是城隍庙小龙包。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于连一口气吃了十个小龙包,一面优雅地用纸巾擦拭嘴巴,一面走到我面前,柔情地亲吻了我的面颊,以表示对我的感激与赞美。我的上帝,如此魅力迷人的嘴巴竟是刺鼻的洋葱气味。我急忙走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呕吐不止。
去年的圣诞节派对给罗伯特的朋友留下了如此之深的印象,以至今年的圣诞节还没走
进千家万户,我的罗伯特就将多达五十余人的客人名单交到我手上:“亲爱的,希望你今年更上一层楼!”
我狡猾地笑了:“好,美国朋友的火鸡,英国朋友的烤鹅,我这次要摆上一桌西
方人的圣诞大餐!”
“不不不,要和去年的一模一样,只是那个马槽蛋糕里放上一百个我们 董事长于连最喜欢的那个城隍庙的小笼包。”
望着我瞪得大大的眼睛,他理直气壮:“怎么,每个客人才两个,还多?”


王太的秘密(小说)


自我家鸟枪换炮,从亚裔移民聚集中心搬到悉尼的富人区的那一天,我就认识了王太,一个人到中年,可却精心打扮的富婆.她颇有一种自来熟的本事,不到几分钟时间,她竟和我的老公有说有笑.可笑过后,老公悄悄对我耳语说:”亲爱的,我看到王太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三仙姑.”
“三仙姑是谁呀?”
“三仙姑是大陆作家赵树理当年十分轰动的小说<小二黑结婚>里的一个怪物,三仙姑是个跳大神的巫婆,每日浓妆艳抹,抹得那老脸像马粪蛋子上了霜.”
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老公,我看王太的脸不像是马粪蛋子上了霜,像是霜打的红苹果.”

美味鲍鱼大餐

我很少和大陆同胞接触,一是没有时间,二是不少大陆人在你不需要的时候,会出其不意的给你制造麻烦.我的一位献身华人社区活动的朋友曾说对我说过一句名言:丑陋的中国人都跑到海外来了.
可王太却成了我家十分受欢迎的常客,这一丰功伟绩的缔造者是我的嗜烟如命的 老公.王太的老公杰克是个在大陆发了大财的太空人,他人在大陆,可那颗火热的爱情之心却永远地留在了澳洲.他几乎一个月飞回澳洲一次,为独守空房的王太滋润滋润爱情.而王太每当开著豪华汽车从悉尼国际机场载著王先生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著大陆丈夫在免税店购买的两条”中华烟”,叩开了我的家门.
我老公最先是言不由衷地谢绝,可面对那马粪蛋子上了霜的脸上的一片真诚,他不仅乖乖地收下,还一面吞咽吐雾,一面喃喃自语:王太的脸不像是马粪蛋子上了霜,像是上了霜的美味鲍鱼.
一天,当窗外传来了王太的汽车声时,我的老公光著脚飞了出去,我在他身后笑道:”哇,见到美味鲍鱼连鞋都不穿了.”
想不到,王太的听觉却是十分灵敏,她一面将两条中华烟递给我老公,一面笑著问:”想吃鲍鱼吗?我今天晚间请客.”
我也不知为什么,竟脱口而出:”我老公想吃上了霜的鲍鱼.”
“上了霜的鲍鱼?鲍鱼要鲜吃才有滋味呀!”王太哈哈笑起来,一片片细细的胭脂从脸上飞出来..
我还以为王太就是随便说说的,想不到,到了晚间,当我将晚餐摆在餐桌上时,王太手挽著她一身国际名牌的老公杰克走进了我家,盛情邀请我们到唐人街吃鲍鱼大餐.
我还没来得及谢绝,我老公却一口答应,急忙去卧室换衣服,我也只好乖乖地嫁鸡随鸡.
那是我和老公来澳洲十多年第一次吃到的美味佳肴,还有法国的XO.不知为什么,是吃了人家的嘴短,还是法国XO创造了奇迹,我对王太从不肖一顾到融洽友好,因为从她的言谈举止中,我感受到的是一片心中不设防的真挚.在人心险恶的社交世界,这种没经污染的天真善良,往往会成为丑陋中国人的工具.

一对苦难情侣

令我惊讶万分的是,那顿鲍鱼大餐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我的老公和王太的先生杰克变成了莫逆之交.当我讥笑老公是爱上了人家的免税中华烟时,老公却是不卑不亢地说,他已如数将烟钱交给了杰克,还定下了亲兄弟明算帐的君子协定.至于他为什么和王太的老公 结成了朋友,那是他们当年在大陆走过同样的人生道路.不同的是我老公的经历没有他的精彩曲折,没有他的传奇色彩.
杰克是山西汾水县最后一个知青.他本是县里推荐的第一名工农兵大学生,可却是一场空欢喜.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顶替他的竟是自己青梅竹马的情人,和他肩并肩在黄土高原修理地球的女知青,而她之所以能一帆风顺地走进北京大学,是她为县革委会主任献出了自己的少女初夜.
蒙受奇耻大辱的杰克走进了供销社,而那天恰好是桂花(也就是现在的王太)替生病的父亲站柜台.杰克买了一瓶敌敌畏,就疾步飞了出去.桂花预感到大事不好,连供销社的大门都没有锁,就尾随而去.紧接著就是一个个快速镜头:杰克正在和生命永别时,桂花将敌敌畏打翻在地,杰克倒在桂花的怀里绝望地哭叫.不知是正处于人生开花季节的桂花那诱人的少女气息,唤醒了他那沉睡的性欲,还是他想在告别人生之前将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宽衣解带,冲向了令人销魂的男欢女爱.
一个月后,桂花求杰克陪她去县医院.当她脸色苍白地走出医院时,苦笑著告诉杰克,她刚刚把他们的接班人送上了天.面对杰克那满面惊讶,她十分平静地说:”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只要你活著,总有一天你会走到你想去的地方.”
当大学恢复了高考时,杰克成了县里的高考状元.在乡亲们为他饯行时,桂花却不见了踪影.
转眼之间,来到了赤日燃烧的暑期.顶替父亲当上了供销社主任的桂花,正在和会计盘点货架时,杰克出现了,在父老乡亲的惊讶目光中,英俊的北大学生带走了一脸土气的农村姑娘.

我决定和王太断交

然而,我很快就和王太断交了.我之所以走出这一步,是因为王太那张说东道西的嘴巴.
为了排解没有杰克的寂寞日子,王太经常将自己的豪宅变成喧闹的俱乐部.而那些白吃白喝还白拿的食客大多是人以群分的庸俗女人.每当XO在体内兴风作浪时,王太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自己的老公,而那些食客不但一呼百应,还肆无忌惮地即兴发挥,加油添醋,将王太的老公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说谎丈夫.面对这一丑陋的画面,我惊讶得莫名其妙,而一位在华人社区十分活跃的老女人,竟对我耳语说:”你想不到吧,王太的先生在大陆的女人可以组成一个连队了,我先生就亲眼看见他和三陪小姐有说有笑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么说,你那可爱的老公和王先生是一丘之貉了.”
我的脱口而出将那个老女人的脸变成了赤橙黄绿青蓝紫.
从此,我不再踏进王太的家门.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控拆自己老公的女人令我可怕.天晓得,连自己的老公都糟蹋的人,绝不会轻易就放过与她接触的人.我不想成为王太口头文学的主角,更不想见到她身边那些加油添醋的无聊女人.想不到,王太竟对我穷追不舍,三天两头打电话来邀请我去喝茶,或是参加她家的派对,我一概回绝,有时经不起和她在电话里浪费时间,就满口答应,可到时候就金蝉脱壳,溜之大吉.

忠诚的考验

在我和王太断交的日子里,我的老公对杰克给他买的中华烟照抽不误,面对我的一脸鄙视,不但视而不见,还神秘兮兮地说什么,好戏就要上演了.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好戏竟是如此拙劣,令我啼笑皆非.
转眼之间,圣诞节到了.我在厨房里团团转的时候,老公突然间跑进来,风风火火地说,我们的一个老同学来到了悉尼,在悉尼的老校友要给他接风.我高兴地换衣打扮,可想不到的是,老公却开车将我载到王太家的大门前.还没等我的骂声从嘴里飞出来,王太已如同花蝴蝶一般飞到了车前.在她身后是伸开双臂,一脸笑容的王先生
我只好将僵硬的笑容贴到脸上,走进了阔别多日的豪宅.我还以为那华丽的客厅里已是高朋满座呢,可只有3个我好像在王太的派对上见过的中年女人.她们也是一脸僵硬.
那是我难忘的圣诞大餐,之所以难忘,不是因为那昂贵的美味佳肴,而是那荒诞的故事.
当年王太在山西县医院做了人流手术后,一直没能怀孕,而习惯了澳洲生活的她,又不习惯和先生在大陆闯天下.她在澳洲丰衣足食,可就是无法排解独身一人的寂寞.于是,她进入了华人社区.她热情好客,为人慷慨,对公益事业慷慨解囊,可她的赞助却变成了一个个小人的丑陋故事:她口袋里的钱不干净,沾满了大陆下岗工人的血泪;她的钱是她在大陆辟开大腿,公关公出来的;她的老公之所以发了横财,是她在中南海有个远亲-----
于是,聪明的老公给她出了一个结交真正朋友的妙计.于是,王太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远在大陆的老公.于是,那一个个在她面前煽风点火,加油添醋的女人就被她从朋友的名单里删除,而对她的行为不满而拒绝和她交往的人就经受了忠诚的考验,我和那三个女人荣幸地组成了忠诚的四人帮.
当王先生含著热泪向我们四人帮敬酒时,我失声大笑,笑得XO飞到了餐桌上,笑得大家一起和我笑,笑得开车载我回家的老公,将嘴里的中华烟笑了出来,在名牌西装上留下了一个美丽的小窟窿.


晚霞中有一青年

李明晏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我们公寓大楼的邻居阿真,她是个年过五旬,但风韵犹存的中国女人她和千千万万来自大陆的国际保姆一样,曾走过苦难的历程. 她在丈夫撒手人寰后,含辛茹苦地把她的独生子养大,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儿子送到了澳洲.当她第二次踏上爱情王国的前夕,远在南半球的儿子躺在医院里痛苦地呼唤著妈妈时,阿真放弃了她生命的第二春,来到了儿子身边.一无所有的她,吃的是一元钱一面袋的过期面包,每日从医院回来,还挑灯包饺子卖.就这样,她将儿子完好无缺地带回家.儿子在她的帮助下,从艰难创业到一步步走向小康.一天,儿子带回家一个名叫莉莉的大陆姑娘,那是一个错过了定居机会的迟到者.儿子心花怒放,但阿真却在背地里偷偷叹气,她不是怕那个姑娘将儿子从她身边夺走,而是她的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儿子意中人的心灵.莉莉的举手投足都洋溢著对儿子的爱,但在阿真的眼中却是货真价实的打情卖俏.
不幸的是,她没有看走眼,在莉莉进门不到一个月,阿真就悄悄地回到了中国.,可她的那个曾经对她海誓山盟的大陆情人,已经另结新欢,她又成为孤零零的一个人,但当年歌舞团台柱的她,很快就将自己的寂寞人生变成绚丽多彩的夕阳黄昏,她办起了艺术幼儿园,她那魅力不减当年的形象还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当她的孙子呱呱落地时,她不得不放弃她用血汗创造的美丽晚霞,走进了浩浩汤汤的澳洲国际保姆大军.她开始推著婴儿车,沐浴在灿烂的澳洲阳光下.她的小孙子十分讨人喜欢,不少过路的行人,常常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赞赏阳光下的美丽男孩.不过,其中不少澳洲老男人,嘴上夸奖的是婴儿车里的男孩,而那蓝蓝的眼睛却是含情脉脉地望著那男孩的祖母阿真
阿真之所以能吸引男人的目光,是她那永葆青春的魅力和一身身鲜亮的衣裳.也许,谁也说不出来,那都是什么名牌,但穿在她身上,将她变成了重返青春的女人.
一次,我和阿真的儿媳莉莉在超级市场邂逅,我和她聊了几句.也许,是我和她无话可说,便夸奖了她美丽的儿子几句,又夸奖了她的婆婆:”你的婆婆真看不出已经是祖母级的女人,尤其是她对服装的品位,她的一身身衣服,真像是模特服装-----“
我的话音还没落地,莉莉就放声大笑,引来了不少惊讶的目光.
“我的妈呀!模特服装?那是她在人家富人区的垃圾箱里捡回来的!哈哈哈---“
不知为什么,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急忙推著购物车离开了那魔鬼的笑声.一路上,我的耳朵里是我的喃喃自语:”如果你是个好儿媳,婆婆能穿垃圾箱里的衣服吗?”
当小孙子从婴儿车里走出来,迈开幼小的脚步,拉著祖母的手,欢天喜地地走向幼儿园时,阿真的耳畔隐隐约约地响起了远来的雷声.
是祸躲不过,阿真开始了新生活.每当可爱的小孙子在她的摇篮曲中走进了甜蜜的美梦时,精心打扮的她,走向距家咫尺之间的退伍军人俱乐部,在悠扬的舞曲中,她和一个个人到晚年的澳洲男人翩翩起舞.而看到眼里乐在心里的莉莉却对死猪般睡在身边的老公只字不提.
在一个深夜,莉莉将梦中的老公叫起来:”老公,不好了,可能是你那美丽的妈妈出事了,刚刚俱乐部来了紧急电话,叫我们赶紧去.”
当莉莉和她那一只眼睛还在梦中的老公赶到俱乐部时,老公的眼睛才恢复了视觉功能,他惊讶地看到了,他的母亲和本地区赫赫有名的吉它琴手,紧紧的贴在一起,随著美妙的舞曲,肆无忌惮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中西黄昏之恋.儿子掉头就走人,而莉莉却笨拙地摇晃著舞步,摇到婆婆面前,挤眉弄眼:”祝你晚安!”
一个星期之后,莉莉的母亲从大陆飞来.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吧,出身街道妇女主任的亲家母比自己的女儿还花样翻新,施展了浑身解数,制造纠纷,但阿真对此却是嗤之以鼻,依然我行我素.结果是,她和女儿女婿采取了黑社会的绑架手段,强行将阿真带到了悉尼国际飞机场,一直到飞机冲入蓝天,他们一行三人才如释重负地打道回府.
当天晚间,我们公寓大楼的院子里响起了美妙的吉它琴声.阿真在白发苍苍的澳洲吉它琴手的伴奏下,边舞边唱:
:晚霞中有一青年,他徘徊在我家门前.
那青年哟,闭口无言,只把目光向我闪一闪.
有谁知道他呢,为什么目光一闪?

儿子险些昏倒在地,小孙子大哭大叫:”奶奶,你怎么才回来?我好想好想你呀!你的鞋也没破,姥姥为什么说你是破鞋呀?”
亲家母一面将小外孙拖回家,一面俨然澳洲移民部部长发号施令:”你这个没有永居身份的国际破鞋,快给我滚回大陆去!”
而莉莉则打电话报警.当警车飞驰而来时,香槟酒气正在院子里满天飞,全公寓大楼的人都从家里跑出来,和阿真一起载歌载舞.警察问了问几句,喝了一杯香槟,真诚地祝福阿真和澳洲吉它琴手喜结良缘,就微笑著离开了这别开生面的订婚舞会.
一个星期之后,莉莉一家不声不响地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从我们这栋公寓大楼里消失了,可那”晚霞中有一青年”的歌声却在我耳畔永远地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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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5-17 周三, 上午9:30    标题: 引用回复

  欢迎李明宴先生的光临!哗,一下就来了10多篇作品!给先生一个建议:以后一篇一帖,来个细水长流,这也许更方便于读者的阅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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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5-17 周三, 上午10:15    标题: 引用回复

谢谢李老师的分享,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幕...

拜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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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5-17 周三, 下午3:29    标题: 引用回复

李明晏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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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5-18 周四, 上午8:30    标题: 引用回复

走访周末,文华社谢你!(2006.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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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5-18 周四, 下午2:28    标题: 引用回复

 一一拜读了。在李先生的小说里,我看到了海外华人的方方面面。情节生动,人物描写很到位。学习了,欣赏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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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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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5-21 周日, 上午4:43    标题: 引用回复

刘云云

远方的文友:谢谢您的鼓励!李明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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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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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5-21 周日, 下午2:32    标题: 引用回复

 李明晏先生,请别客气,以后多发来佳作,而且对本栏目的故事小说多跟贴,给大家指导指导。切盼,切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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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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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5-21 周日, 下午5:44    标题: 引用回复

拜读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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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5-22 周一, 下午1:44    标题: 引用回复

 “欢迎李明宴先生的光临!哗,一下就来了10多篇作品!给先生一个建议:以后一篇一帖,来个细水长流,这也许更方便于读者的阅读吧?”同感。小说写得很有味道!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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