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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来一夫]

童年纪事



由于家境困顿，很小我就被外公、外婆接去抚养。在这里，我极度缺失营养的身体得到了很好的调补，凄苦孤独的心灵得到了最好的慰藉，嫩苗般的人格品质受到了非常可贵的影响和培植。


外婆家在西淝河的南岸，那是皖西北一个极其平常的小村庄。舅舅们都比我大许多，他们要上学，要帮助大人分担事务，只有闲下来的时候他们才会带我玩。很快我就和邻居家年龄接近的孩子们混熟了。长着趴趴鼻子，说话总是唔囔唔囔的小爱；眉清目秀，有些腼腆的小宽；大我们两岁，永远精力旺盛的老虎；还有满脸麻点、说话拘谨的新民。


夏天的傍晚，他们背着大人，教我怎样爬上最高的大树掏老鸹窝，到最深的庙塘里扎猛子、藏水猫；夜幕降临，他们领着我悄悄摸进老乡家的西瓜地里，像一个个偷嘴的刺猬似的，饕餮一番。冬天，我则会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们，到野外打雪仗，去远离村庄的河塘沟渠里溜冰。那时候不知为什么会那么冷，房檐下的冰凌比我的胳膊都粗，所有的河面上都会结了厚厚的冰，别说一个孩子，就是大人站在冰面上也会安然无恙。


这一天，大家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玩的了，无聊得很，就聚在一处向阳的墙根下晒太阳。比起他们，我还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就教他们做“过家家”的游戏。我演爸爸，小爱演妈妈，小寛演女儿，另外几个人演观众，鼓掌喝彩。


记得我当时穿的是从老舅身上刚退役的紫红色的大袍子，穿在我身上下摆几乎挨地。玩热了，我就脱下来扔在墙根下。做完游戏，我捡起袍子的时候，发现墙根下一处裂缝边，一只极像掉了翅膀的蜻蜓在慢慢蠕动。于是一边自言自语“谁把蜻蜓的翅膀给掐了？”，一边弯下腰去捏。没想到几个人同时大呼：“不能捏......!”可是他们还是慢了，我的手先于他们的呼声，捏到了那个小动物。


“那是蝎子！”


几乎与此同时，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的食指被蝎子毫不留情地狠狠蜇了一下，立时剧痛难忍，眨眼功夫，食指便肿胀的像个红萝卜，我痛得直跺脚。


反应敏捷的老虎箭似的向我外婆家的院子里跑去，边跑边喊：“三奶快来啊，三奶快来！”因为我外公行三，所以孩子们喊我外婆为三奶。


外婆听到呼声，挪动着一双小脚，颤颤巍巍地跑过来，边跑边心疼地“乖啊，儿啊”地喊着。一看到我的手指，明白了怎么回事，回头哂骂他们几个：“他不知道那是蝎子，你们也不知道吗？”几个小伙伴因为我受了委屈，都撇了撇嘴，没吭声。


回到家里，只见外婆不慌不忙地从一只粮袋里抓出一把生黄豆，填进嘴里大嚼起来，直到她满嘴流白浆才停下来。我边流眼泪，边愣愣地看着外婆，不知她要干什么。


外婆手心向上，摊开了右手掌，掌心微拢，把嘴里嚼碎的黄豆连同豆浆吐出来，左手捏住我被蝎子叮肿的手指，按进她的右掌心豆浆里。说来奇怪，眨眼间我的手指一股凉气上传，没有了剧痛。然后，他把剩下的残渣围拢我的手指，再裹上一块布条，用线扎上，命令道：“在家老实一会儿吧，晚上就好了”


然后，她一边做自己的事情，一边絮絮叨叨，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我说话。通过她的唠叨，我知道了：原来有蜈蚣的地方没有蝎子，有蝎子的地方没有蜈蚣，我的家乡就有蜈蚣，我自小是没见过蝎子的。而蝎子冬天是不会轻易出来活动的，只是天气回暖的特殊情况下，偶尔会出来晒太阳。在没见过蝎子的人眼里，那就像掉了翅膀的蜻蜓，仅粗壮一些而已。


至今我也没弄明白，生黄豆的浆水怎么还有如此神奇的功效，能解蝎子的剧毒呢？从没读过书的外婆又是怎么会这样精深的本事呢？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古老的西淝河依旧蜿蜒地流淌着，两岸村庄里低矮的土墙草房早已为鳞次栉比的楼房所替代，我可敬的外公外婆的音容笑貌只是偶尔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在他们的墓地里，透过袅袅升腾的青烟，我似乎又回到了童年，又看到了外公忙碌的身影和外婆慈祥的面庞。

[杜鹃]

　　　　标题: [原创]童年纪事


　　忆童年趣事，托出缅怀外公、外婆的深情。
　　文生动自然，意味深长！
　　欣赏州来一夫佳作！


　　

[州来一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