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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志富]

可怜苦恼悲哀的贾政
•钱志富•

（文学博士 浙江宁波宁波大学外语学院 315211）

重读《红楼梦》，感觉到了贾政的可怜、苦恼和悲哀，同时觉得红学研究界没能更多地注意到贾政这个人物，不能不说是一个较大的遗憾。当然，《红梦梦》这部作品更多地关注的是那些具有悲惨命运而又颇具才具的女子，金陵十二钗中的女子（也包括那些个丫环）个个了得，但她们的命运都不好，曹雪芹和高鹗分别给她们送去了一曲一曲悲凉的颂歌，这在读者是最容易受到吸引的。研究《红梦梦》这部作品的学者也这样，他们几乎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些才华横溢的女子身上。在红学界引起轩然大波的作家刘心武在百家讲坛所讲的也没有跳出这个窠臼，虽然他采取了一些新的手段和方式，得出了一些新的结论，企图从原型研究这个侧面深化对《红梦梦》这部作品的认识。笔者认为，要真正深化对《红梦梦》这部作品的研究和认识，除了继续关注那些可爱而可敬也可畏的女子以外，还得关注到《红梦梦》这部作品中的男性形象，尤其是贾政这个人物。
《红梦梦》这部作品中的贾政这个人物形象是个典型的封建士大夫的形象，写得非常真实，真实得有点刻骨铭心。贾政从小苦读诗书，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他企图要严格按照儒家的那一套教诲来完成自己的人生之路，他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惜的是他自己没有能够走通这条道路，最后落得了个可怜、苦恼和悲哀的下场。贾政的可怜、苦恼和悲哀表现在他要修身未得，他要齐家也未得，他要治国平天下更未得。贾政企图将自己修炼成一个具有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可惜的是他的出身让他要仁不得仁，要义不得义，他是一个贵族，他的爵位是从祖先哪儿继承来的，他并不费力就位及高位，而且他是他的那个腐败家族的依靠，他直接在天子脚下工作，更可怕的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些可怕的罪恶是在他的势力的荫庇之下发生的，而且在曹雪芹和高鹗尤其是高鹗的笔下他不过是一个迂腐的儒生，他未能做到事事洞明，也未能做到人情练达，要不是因为他投胎投得好，这肯定是一个倒霉蛋，哪能享受到荣华富贵。
贾政在齐家上也表现出了他的可怜、苦恼和悲哀。首先贾政教子方法失当，过严，对贾宝玉的要求近于苛酷，结果弄得父子关系十分紧张。贾政明明知道自己儿子的才华，命他给大观园的各处景点题额、命名，应该说贾宝玉的这个任务完成得很好，结果得到的还是一顿臭骂。更可怕的是贾政常常对他唯一的儿子进行棍棒教育，动不动就打，这对不少喜欢贾宝玉的读者来说的确是最不近情理的地方。贾政似乎十分喜欢家庭暴力，但其实贾政对他的宝贝儿子还是十分喜爱的，但他只给好心，不给好脸，生怕将自己的儿子惯坏了。由于贾政教子方法的失当，使得他同贾母的关系有时就变得十分紧张，说得严重一点，便是不孝，这可是个大大的罪名。其实，贾政是个对他的母亲极为孝敬的人，他不敢违拗老太太。贾政很懂得孝弟的大道理，处处谨小慎微，很让得人，至少内心深处十分想做出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模样，但他有时会适得其反，面子上看来却不是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模样。其次，贾政在治家方面不懂得家族的运作方式，他不懂得用钱，也不懂得用权，更不懂得用人，要么他不得不成为一个甩手掌柜，什么事都管不上，大权旁落，结果成就了心狠手辣而又贪赃枉法的王熙凤和专事个人幸福的纨绔不肖子贾连，又由于这两个人各人都中饱私囊，而且夫妻关系又紧张，闹出了不少人命官司，导致了家族败落，要么弄得一团糟，有趣的是续写《红楼梦》的高鹗委派这个迂腐之人来料理贾母的丧事，一切事物完全按照宗法制度执行，让所有的人都去听长房太太的，结果把一个治丧能手王熙凤完全排斥在一边，又严守节俭的治家原则，结果该花的银子不花，成全的是江洋大盗，结果又落下一个不孝的罪名。贾政在齐家方面是个失败的典型。
贾政更大的可怜、苦恼和悲哀恐怕还在于他的想当清官而未得。不少人骂续写《红楼梦》的高鹗是狗尾续貂，认为《红楼梦》的后四十回写得不怎么样。也许吧。但笔者认为高鹗续写《红楼梦》也并非乏善可陈，至少他写贾政放江西道是写得十分精彩的。贾政离开京城，到地方出任地方行政长官，他的家奴欢天喜地地跟着他，以为发财的机会到了。结果到了江西道上，贾政谢绝一些腐败行为，不让自己和自己的家奴涉及任何损公肥私的勾当，结果不但自己从京城带来的银两用完了，而且还要挪用家里的，更惨的是那些家奴随从，好不容易变卖家当，抱着一个颗要发大财的雄心跟了贾政老爷来，结果一点油水也没有。贾政的确是想当清官的，他十分洁身自好，结果他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他的家奴终于瞒着他收受贿赂，贪赃枉法，做出了许多令人不齿的事情来。更可怕的是他因此受到了弹劾，很快离开了江西道。这样贾政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也落空了。
贾政的确是可怜的、苦恼的和悲哀的，他活得比谁都累，都辛苦，他受的罪比谁都大。《红楼梦》的读者往往哀叹贾黛悲剧，的确，贾宝玉和林黛玉一个金童，一个玉女，而且心心相印，爱得刻骨铭心，尤其是林黛玉，才华横溢，风华绝代，她的那些诗词已经成为了中华诗歌史上的经典，虽然，她这么一个人只存在于一部虚构的小说之中，她更可贵的是她那一颗对待自己所爱的人的真诚之心，她用她的生命和灵魂给她失掉了的爱情殉葬，这是感人肺腑的，贾宝玉对待林黛玉也是真诚的，他为她疯痴癫狂，痛不欲生。然而，比较地来看，贾政的悲剧是更大的悲剧，因为他身上有比林黛玉和贾宝玉更大的担戴，他身上肩负有整个家族的命运，整个社会的命运，整个民族的命运，也是历史和现实的命运。历史证明，腐败是民族生机最大的杀手，不管是个人、家庭或者集体、民族和国家只要沾上了腐败二字，那他多半是要败落的。最近，百家讲坛热播阎崇年的《明亡清兴六十年》，那结论也是腐败导致败亡，强大的明帝国曾经创造过郑和下西洋的历史壮举，也曾强有力地遏制住了蒙古势力对中原的侵扰，而且戚继光抗倭也取得了重大胜利，可是万历朝滋生的腐败却使这样强大的一个帝国可悲地败亡了。虽然，清帝国的建立从政治上、文化上承接了中华道统，然而人们无法忘记，这个帝国在建立过程中和建立以后给无辜百姓带来的灾难，这也是孙中山革命为什么要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原因。鲁迅也曾经告诫人们不要忘记了满洲的八旗兵入住中原以后还对不愿意投诚的人血腥屠杀的历史。《红楼梦》的作者们秉承温柔敦厚、含蓄蕴籍的文学传统，不愿意直接写出腐败对整个民族的败亡作用，而是曲径通幽地写出了腐败对某个家族败亡的影响，他们在这部著作中刻骨铭心地刻画了种种腐败和这种种腐败所引起的严重后果即家族的败落，笔者认为这就是这部小说的真正动机之所在。当然，败落中的家族也并不是什么都是假的，丑的，恶的，这个家族中的某些成员还可能就是真的，善的，美的典型，只不过这些真的，善的，美的无法战胜那些假的，丑的，恶的，结果形成系列、连环的悲剧事件。贾黛悲剧只是这些悲剧事件中的一环，或者最主要的一环，所以比较惹人注目。
古人说，政者，正也。又说：正不压邪。《红楼梦》这部作品中的著名悲剧人物贾政的悲剧正是正不压邪。歪风邪气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他，他虽然心红身正，但他对这些歪风邪气抗而不住，结果眼睁睁看着一桩桩悲剧事件的发生，而这些事件最好导致的严重后果是整个家族的败亡。值得注意的是，贾政这样的人物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应该还有，因为正不压邪的现象到处都是。
（本文作者供职于宁波大学外语学院）

[巫逖]

祝国庆节,中秋节快乐!

[中尉]

钱老师您对《红楼梦》很有研究啊，再读您的著作。
祝您中秋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