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朱以光]

曾老师
朱以光
我常常想起曾祥福老师：短发齐耳，瘦瘦的，很文静，板书工整清秀，简直字如其人。我还没上学时，她就常到我们隔壁一户人家找她贪玩的儿子，小学四年级时我成了她的学生。她对我们像母亲一样慈爱。有几次我父亲回家说在路上碰到我老师，都叮嘱他少给我派活儿，多给我留读书时间。我记得最深的是那次参加数学竞赛。那是粉碎“四人帮”后不久全乡第一次举办的竞赛活动，老师把我们从村小学带到乡中心校，我们好像什么都不懂，只是按照老师说的那样去考试而已。谁知我竟然考了全乡第一！曾老师一改惯常的悲苦模样满脸喜色，比我还要高兴，四十多岁的她像小孩子一样说说笑笑，直把我们领到街上最好的食店里，用自己的定量粮票和钱，给我们买来几大盘热乎乎的肉包子，直吃得我们嘴上流油，身上冒汗——那是我记忆中吃包子最香的一次。后来稍大的我听到了老师的一些事情：文革时老师的丈夫陈校长被当作“当权派”凌辱批斗，在一个细雨黄昏，不堪忍受折磨的他抛下老师和四个未成年的孩子吊死在一棵松树上。从此，老师就被当作有罪之人发落到我们村小学里。老师的生活很凄苦，政治上的苦难自不必说，单是经济上就使她举步维艰，她一人的工资有时连全家的定量粮食都买不回来，只得课余种地贴补。孩子受牵连，学业上没书读，大了没工作，她的女儿就像男人一样去“背力”（即在交通不便的山道上全靠人力背运货物的苦力劳动）挣苦钱谋生。现在想来，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在那样风雨飘摇的景况下，她拿出自己的定量钱粮给我们买包子吃，是何等的难能可贵啊！
曾老师使我接受了最初的文学教育。是她那带有悲苦情感的朗诵，让我的灵魂走进了丹麦的安徒生俄国的契诃夫等人用他们如有魔思神力的羽毛笔建造起来的文学宫殿，那买火柴的小女孩和渴望脱离却永远也不能脱离人生苦海的小万卡令人同情至今。文学之美就这样走进了一个少年澄澈明净的心灵。
也许是身世的缘故，曾老师平常多不苟言笑，但她教给我们的却是美和欢乐。“找呀找呀找，要找一个朋友……”这轻快的歌声至今还响在我的梦里。她把我们一班忸扭捏捏的山村孩子弄到那高低不平的土坝操场上，男男女女手牵手围成一个圆圈，唱着这支歌，在村民的围观下第一次跳起了圆舞曲，我的手一牵起女生的手，就全身发热，手心出汗，但曾老师唱着跳着还是要我们牵……我们的学校在一个山包上，很小，但它春天桃李芬芳，秋天果实飘香。曾老师就成了义务护林员，连她的小孩也不许乱爬果树乱摘果子。到了收获季节，她叫我们拿来小盆，把果子全摘到那土坝操场上，又围成圈儿，又唱又跳，共同分享丰收的喜悦。
文革后，曾老师和她丈夫平了反，她调到了乡中心校工作，三个较大的孩子有了工作，幺女儿也考上了大学，她脸上有了笑容。不久她就退休住在了她大女儿处。但天有不测风云，1989年的一个噩耗使坚强的曾老师差点儿倒下：她最可欣慰、引以自豪的幺女儿大学刚毕业还未到新岗位上报到就不知何故自缢家中！我艰辛备尝的老师，年轻丧夫，暮年丧女，其内心伤痛可想而知。后来，我遇到过她几次，行动略显迟缓，话语不多，往事仿佛已沉于枯井之中。但精神尚好，据说还参加了老年门球队。
今夜，我在异地怀想着故乡和童年，思念着我的老师，不知此种情怀能否抵达您的梦里，我的老师？
（618000四川省德阳外国学校 E-mail:zhuseng@126.com）

[刘云云]

　本文已在本栏目里张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