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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风度]

悬挂的灵魂

写给中国的诗人们



魏晋风度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秋日的思绪尚未了结，寒冷赐予的孤寂便骤然而至。

我对于冬天向无好感。南国的冬季，没有雪的浸润，也就毫无审美的情趣，唯残留黯淡，令人倍感压抑。在落寞里彷徨，很容易回到古代，而回到古代，悲意更浓，但不回到古代我可就掉入现实的尘埃，那一种冰冷的悬挂，足以致命。我的灵魂被自己高挂起来，脱离了大地的纷繁芜杂，如水晶般纯粹，而这是致命的毒药。——因为我见识了诗人的死亡，而我，正做着诗人。我平素想，人的灵魂都需要安放，如果安放在地面上，则安全可靠。然我终于将自己的灵魂悬空，以诗人而存放之，这很危险。诗人是危险的安放地，仿佛把自己流放到塞外，而自己又不能抵挡严寒和荒凉，四顾无人，唯有天地之博大，一己之渺小。陈子昂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这是何等的孤独！与其如此，倒不如像苏东坡那样多几个流放地，将孤独一路扔在漫长的羁旅行役，既可遍观天下风景，又能效法古人之游学，不亦壮游乎？

我的生命如同严冬一般日渐其冰冷了，仿佛在预约某种期待的死亡，而这死亡历经岁月的洗礼和装点，将呈现美丽。但这般的美丽，我无从知道，因为我实在不知灵魂的有无，但愿有吧，而此时我似乎又境界低如祥林嫂。

冬季日短，则更显寂寞之长。在漫长的寂寞里驰骋其实并非宛如拿破仑手握剑柄站在阿尔卑斯山顶。然而，中国的文化背景之下，却极为容易将历来被挤压的一群人，塑造成心灵的拿破仑，是为中国文人也，尤其是中国诗人！我们引以为荣的儒家文化每每教诲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却没有教会平不了天下时该当如何。所以，四面碰壁而头破血流之后，“平天下”退守在狭小心灵空间而悲天悯人的确是一件很压抑的事情，学不了庄子更见其悲哀。

我在寒冷中冷笑着的时候，却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心灵拿破仑式的中国文人倒日渐多起来，并且在指点着江山，激扬了文字，宛如普鲁士进攻法兰西而不冲锋陷阵倒高歌拜伦诗。文章者，评天下而已，非能平天下；平不了天下，则当来平自己——中国的诗人们正在戮力平着自己。佝偻着脊梁的中国文人在平自己的时候倒也颇有几分拿破仑气象，于是我也就常常很荣幸地领教了中国的大诗人和著名诗人在平天下时候的豪迈，但一直无缘领教他们在鬼头大刀砍下之际的脸色是否依旧红润。我想，嵇康临刑之日的那三千太学士大概面色还红润吧。嘻，善哉！悲悯的眼泪跌落的时候，却无人来悲悯这悲悯的眼泪，因此，海子只有死亡，自古以来只是死亡。生存的外部世界历来并不美好而以美好寄托之，最后死亡的是自己，而死亡之后，世界令人感到愈发不美好。理想国在心里，不在地面上，当诗人们将其移植于蓬头垢面的现实的时候，诗人平死了自己。

正当诸多诗人心怀美好而欲表达的时候，也有诸多所谓著名诗人文豪并不悬挂灵魂，他们热爱一边写着退休老人式的诗，一边戴着高高的头衔在长满嫩草尖的草原上纵横驰骋，何其快意！

——盖文坛之所好，如蛙之鼓吹，自诩尔尔。近官，则狐假虎威；远之，则多诟病，徒生怨耳！是为怀才不遇者也。（《滑稽列传.文坛与菜坛》魏晋风度）

在世界，艺术家文豪者诗人者历来要悬挂灵魂。然在中国，则略有不同。当其悬挂的时候，也曾悲天悯人，也欲倾听破屋里的哭泣，也能心怀广厦千万间。然则一旦功成名就，则以为天下尽现风花雪月而为博雅者，厌恶他人的的苦难扫了自己赏月的雅兴。以当今潮流，则最俗气的女人也愿意男人一手和孔方兄言欢，嘴上又能朗诵“轻轻的我去了”，此时，他们的脸上倒可绽放桃花般的红润。

嘻，采菊东篱下，何曾悠然见南山，此文人之路也。然海子者，安徒生者，舒伯特者，梵高者，没有此路，他们悬挂了自己的灵魂！

魏晋风度

2006年10月5日



补记：魏晋风度者，非大文豪大诗人也！如此为文，则当有大文豪责以狂傲，回答如下：以魏晋性情，即便英国女王伊丽莎白大驾光临，魏晋乃言道：此女人也！最多也就在前面略施以形容词曰：老。

[尹士林]

我的生命如同严冬一般日渐其冰冷了，仿佛在预约某种期待的死亡，而这死亡历经岁月的洗礼和装点，将呈现美丽。但这般的美丽，我无从知道，因为我实在不知灵魂的有无，但愿有吧，而此时我似乎又境界低如祥林嫂。

好！有力度，有深度。

[魏晋风度]

[巫朝晖]

问好风度，中秋快乐。

[魏晋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