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云樵]

　　皓月中天，银辉普照。没有台风来袭，没有暴雨相侵，没有浮云遮蔽，好一个祥和温馨的中秋之夜。今宵明月，真的分外圆，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月中的桂树，那树下的黑影，不知是怀抱玉兔痴望人间的嫦娥，或是正把盏豪饮桂花酒的吴刚？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桂香，飘浮在月色融融的夜气中，令我陶然欲醉，那是桂花村的桂花的特有香气。三十多年前我上山下乡插队的桂花村，有一个与我相交甚厚的放牛娃榕枝，特地叫他的正在读高中的女儿，给我带来几束从桂花树上摘下的桂花，翠叶黄蕊，清香四溢，我把那几束花插在灌有清水的花瓶中，放在书桌上，尽情地享受那淡雅的芬芳。各种花卉之中，我对桂花情有独钟。可能象有些朋友所说，是桂花村的情结所致罢。

　　站在高高的阳台上，纵目四眺，可以看到校园中的婆裟垂柳，可以看到那宛若撑天巨伞的榕树，可以看到那灯火齐明的教学楼，那里，莘莘学子依然在奋力攻读，值班的教师们依然在伏案批改作业，或正在为学生释疑解惑。他她们并无心去欣赏那朗朗月色，无心与亲人共尝月饼。我从教近三十年，从未过一个清闲自在的中秋节，如今我退休了，才有这赏月的闲情逸致。刚才接到新华网友麻坛老兵的短信，说是他将到教室去了，定然是值班去的。我完全理解在第一线执教者的艰辛，，那些不愿误人子弟的教师，从来是含苦茹辛，呕心沥血，这，学生为证，苍天可鉴！

　　我忽然忆及数年前那个中秋之夜。晚饭后，我喝了杯茶，就匆匆赶往教室。虽然未轮到我值班，但身为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肩上如有千钧重负，高考已一天天逼近，怎敢有丝毫的懈怠。再加上那些日子常有一些社会流氓闯入课室捣乱，上几天我就曾与全班同学狠狠打击了一伙手执凶器前来挑衅的社会流氓，并当场擒住其中的一个，送交校保卫科，再转送公安局。虽然此后那些流氓可能受到震慑，没有再来惹事，但天晓得会不会再卷土重来，寻衅报复。因此，除了星期六晚，一周我有六个晚上在教室，从晚上七点一直蹲到十点半。只要安然无事，学生能安静自修，就谢天谢地了。

　　当我走到教室门口，探头一看，大吃一惊。我的班上大多是寄宿生，少数几个通学生家在县城，离校很近，他她们都到班级来晚自修。往常，只要我走入课室，总看到座无虚席。学生们在安静地看书或做练习卷。而今晚却有半数缺席，教室里稀稀落落的。看到我惊诧的神色，一位女班干部踌躇片刻，走到教室门口，小声地说“老师，今天是中秋节，那些同学们要我代他们请假，要到县体育场或河滩赏月过中秋节”。我听了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中秋节是我国的传统节日，但却不是法定假日，学生们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学校的规章制度却不允许。再者，毕业班学习紧张，以往从未发生过毕业班学生不参加晚自修去赏月过中秋的事，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让他们开了先河，以后的学弟学妹们争相仿效，后果堪忧。再加上他她们到校外去，碰上那些流氓怎么办？

　　我急如星火地到小卖部去买了把手电筒，步履匆匆地走出校门。县体育场就在校门口，那个夜晚，月色朦胧，而且月儿还不时被浮云遮住。体育场上三个一堆，五个一群，都是赏月的人。有的是全家出动，喜欢热闹的孩子们提着买来的鱼龙鸟兽各式形状的灯笼，追逐嬉戏，笑语喧腾。一对对情侣相依相偎，近处的歌舞厅传来一对男女的合唱：“月儿象柠檬，高高的挂在天空，我俩摇摇荡荡，飘荡在月色中……”，周遭欢声笑语不绝，优美歌声回荡，我却心焦如焚，因为席地而坐的人太多，月光不明，面庞难辨，我找不到我的学生，心里总是沉甸甸的。忽然，我听到几位女生的爽朗笑声，循声望去，只见在跳远沙坑旁，两男三女共有五位学生围坐成小圆圈，点着几枝蜡烛，微微的夜风吹得烛焰飘忽不定。地上摊开的塑料薄膜上摆着几盒月饼，还有切开的柚子，几瓶可口可乐、雪碧等饮料。那些学生全是我的学生，其中有两位是班团干部，平素是品学兼优的好生，看到他她们满脸春花般灿烂的笑容，我真不忍让他们难堪扫兴。但中秋节不是法定假日，又不能放任他她们这样做，我真是左右两难。

　　“唉呀，班主任来了！”一位眼尖的女生，看到一脸严肃的我，惊呼起来。几位学生忙不迭地站起来，一位平素伶牙俐齿的女班干部，低着头，声音细得象蚊子哼，说：“老师，今晚是中秋节，又是素云同学的生日，我们几个替她庆祝一下，只用半小时，半小时后我们马上回教室参加晚自修。”我感慨系之，我并无责怪她们的意思，过一个中秋节，要偷偷摸摸，还要担心被批评处分，这于情于理，实在讲不过去。但我又不能公开支持她们，只好和颜悦色地对她们说，要早点回教室去。原来担心我会大发雷霆之怒的几个学生，见我没有责备她们的意思，如释重负，热情地要请我吃饼喝饮料，但我婉言谢绝了。因为还有二十位学生去向不明呢。没有找到他们，我心如汤煮。那位女班干部见我移步要走，对我说：“老师，我们班的其他同学在河滩上聚会，他们也是计划时间半小时，就回去晚自修。我问明他们在河滩何处，拔腿就走。

　　此时，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夜风飒飒，到河滩的小路乱草萋萋，坎坷难行。幸得我有备而来，预先准备了手电筒。手电筒的雪亮光柱划破沉沉夜幕，照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河滩走去。想不到河滩上也是人声鼎沸，远远看去，龙去脉弄》，是一位我班上的男生在唱，因为他在学校艺术节唱过，得过一等奖。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些令我操碎心的孩子们哟！我悄然走近，数了数，学生数恰好是二十位。一张张青春焕发的脸被篝火映得红彤彤的。听见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同学们，半点钟的时间快到了，快把篝火熄灭，回教室自修去，班主任可能正为我们突然失踪而焦急呢。”我闪到河滩的竹林中，看着他们七手八脚地把篝火弄灭，一路说笑着向校园的方向走去……

　　多少年过去了，那些学生绝大多数都在当年考上了高等院校，好几位如今已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有的就在清华大学读研。不知他她们可否记得这个不寻常的中秋之夜？最近，看到互联网上有不少人在呼吁把中秋节定为法定假日，我是举双手赞成的。若中秋节成为法定假日，就不会再有那一幕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