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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夫]

散文
《老 乡》

十几年前，我随父亲来矿，被安排在采煤工作。
父亲说，矿上有一位老乡，相距不过三五里路，可使人打听打听，以后也好有个照应。我执意不肯，说何必麻烦人家，我已老大不小，一些事尽能料理。父亲以为不然，老乡在矿上阅历深久，说不定是根深蒂固，枝老叶硬的，在外混世界靠得是托亲靠友，倘使有点门路，不会不给面子，对我工作也有好处的。我无言。父亲干了一辈子采煤工作，辛苦自知，便任他施为。
不久，老乡终于发出了邀请。
据说，老乡着实神通广大，帖子已拜到了某矿长的肩下，为乡亲办了不少实事。父亲大喜过望，一时不知如何打点是好。我暗自好笑，佛主未见，已是香钱满贯，再说真佛假佛亦未可知，心诚已足矣！
父亲对我的不谙世事大为光火，自晨至午训诫不辍。那是我生平仅有的一次与父亲争执，且争得面红耳赤，火气烧心。我不知道那时我是怎么了，总觉得心里装满了无端的委屈，稍不如意都会对我造成莫大的伤害。直到父亲去世，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我才真正理解了父亲，才真正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冷与热，并在这个冷热不定的世界中黑灯瞎火地混到了中年。
父亲一路牵紧了我的手，似乎我是一个疯野的孩子，一不小心，就会在偌大的矿区中走失。路经小店的时候，父亲终嫌东西掂不上手，怕人家小瞧，就又打了四瓶酒。这是人家请咱吃饭！我瞪了眼跟父亲吵。父亲一脸的宽容，只是笑。当时，我真想把拎在手里的肉扔掉，且狠狠地踏上一脚。
老乡已微笑着迎出来了，白胖胖一脸的富态。父亲紧赶了几步冲迎上去，一把抱住了老乡的手，讪讪地盈笑寒暄。“叫叔！”父亲一把推我到老乡面前。我已窘得恨无地缝可钻。好在老乡玲珑和转，哈哈一笑，并不以为忤。“你看你看，大小子家，腼腆得像个姑娘，咱可是三里路的老乡啊！”
酒过三巡，父亲已是红脸紫胀，几欲吐出要说的话，又硬生生吞咽回去，手哆哆嗦嗦地捏紧了酒杯，就泼洒了一襟。好容易稳住了，又好像等待着勇气的降临。终于，猛扬起了脖子，直灌下去，“呃”地一声，便呛出满脸的泪涕。我坐在席口低头瞅着父亲，心里像插满了刀子。父亲花白的头低垂着，用手帕小心地擦了，脸黄一阵白一阵，筷子掉到了地上也不觉得。
父亲啊！我的泪下来了。
“又不是外人，有啥不担事的，有什么话你情说！”
父亲复又捏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久，父亲渐渐伸展开手脸，嗫嚅着，说出了要说的话。
“呔！”老乡击了一掌，“你呀你呀！这事怎么到现在才跟我说呢！”
父亲失措了，孩子似的紧搓着双手。我彷佛听到了父亲的骨节寸寸断裂的声音！
“你看你看，这生米已做成熟饭，难为你混这大半辈子，唉!这外人不知道的，还定说咱没人情哩，唉！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有十分力 ，绝不出九分九，来来来，先干它这一杯…..”
临行，父亲佝偻了身子，一溜小步倒退出门外，用心踏实步子，握住老乡的手，一再地嘱慰：“没事，没事，日子长着哩，以后孩子还要拜托您照顾啊！”
夜，已是深沉的黑了。父亲虚晃的身子紧赶了几步，趔趄在道旁，反复瑟缩着，呕呕地吐。我感觉浑身冰冷。远处，一辆矿车横飞而过，铿锵的光芒直撞裂夜的背影。

[刘强]

理解万岁！

你有一个很慈爱的父亲，可惜，很多事情当我们理解的时候，已经无法表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