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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

2005：回北京纪事（组诗9首）

刘 虹


《前门，某四合院前的怀念》

山转弯，水就转弯
年龄转弯的时候，你的回望
会在哪些名字上
反光，发烫？

落叶萧萧，掩埋了仰望的目光！

夜打开，书就打开
人打开的时候，谁的叩访
从跋到序长驱而退
直至封面失守，投降？

书生朗朗，藏不住你压下的惊惶！


《北京印象》

人往城里钻，车子往城外跑
满耳外地口音，把北京的大街
挤成小肚鸡肠
忙着去郊外散步的小车
常常被肠梗阻，劫道

美梦和楼比高，口气和酒比胖
什刹海酒吧街上，外省文艺青年
踉跄追赶被策划了多次的
自我形象。杰作在嘴上孵着
家，在杯中流浪

北京脸色亢奋呈杏黄，比35年前
我在那阵儿的红海洋还鲜亮
但比酒桌上的段子尚显谦让
北京人的清高被比它更高的房价
打压，皇城根的风喊哑了它的欲望

比风更流行的是感冒，政治一伤风
的士司机也打喷嚏，满城匹夫
责任感很强。怪10月2日风沙
提前入驻天气预报
把我预约过的金秋，挤丢了主张……


《宋庄画家村》

这里的一切都是租来的——
农家小院，菜地，看门狗以及
活法，大不吝地跑调于主流之外
连犬吠也用方言，它不理会我
哆哆嗦嗦普通话的献媚
在祖国心脏疲疲沓沓的边缘，艺术
向人生逼出一小块租界

风也是外乡的，它醉酒的姿态
是对秩序唯美地挑衅
这些在画布上狂奔
又采菊东篱下的人
这些团结起来散漫活着的人
用与生活调情的方式
狠狠地，和自己较劲

一不留神，宋庄骚动着饱满起来
在发达肉身休闲头脑的年代
这只天子脚下健硕的虻蝇，用刺
频频吻别外面的世界。你看它
性感的眼风陡峭的神情
会不会令京城这位老师奶
冷感的心跳快一点？


《怀旧音乐会》

大幕拉开，猛然窜出
那个红彤彤的高音年代
我慌忙捡一个弱音落座
试着掏出，40年前的旧情怀

这些欢乐的鼓感恩的弦，和退休的
硝烟，向着太阳涕泪交流地表白
这些真诚编织的神话，梦话和谎话——
我们成长期的奶！营养了几代人
永远处于儿童时代……

掌声久久站立，撑住大幕落不下来
我看到我周围的观众
和我自己，有久违的潮湿爬出眼眶
陌生，又亲切，仿佛要用
曾经的豪迈与轻信，拽住如今
这个什么都不信的世界


《今年流行语：上风上水》

京城北郊，房地产火起来了！
一些渴望被招安的风，和水
让人民币搬进了富人的眼眶
以及床垫底下。它们携着
中产阶级语法一路南下，把打球
打牌、打嗝、打情骂俏这些动词
卸在了城里人发痒的牙根上
并让风水的上半身，名词动化
移民到新世纪词典关于名人那一章……
我认识的几位文人急忙聚首
城南小餐馆，研讨北上的方略
间或叹气，这些自比精神贵族的人
怎能吃着下水甘拜下风
他们王师北望，他们红军长征——
北上，北上抗痒


《看望食指》

从1976年算起，这是我第四次
看望诗人食指
在京郊上庄，在10月4日——

4，真是个好数字
成双成对，是生活需要的
偶数，人熬下去的理由——

诗人的孤绝，终于有
寒乐姐姐扶着，食指终于
把食指卸在了福利院，重新——

蓬勃为郭路生！他摘新种的豆
和诗，又摘葫芦送我两个
盛满他朗读诗歌的声音——

这葫芦任它装的什么药，都能治
深圳的滚滚红尘，和被食指看穿的
我同命相连的……病——

这一天，在他和寒乐的新居里
我没费什么力气就卸下了
叫刘虹的，那个人


《朋友见面口头禅：忙啊》

忙啊……生活　对我们越来越
亲近了　不需要出门甚至
不需要下床　每天醒来
只需轻点鼠标　就会被汹涌而来的
它　撞个满怀　以至于
你拉着生活热乎乎的手时
迟迟赶不到的　总是头脑

忙啊……忙着练习点头　哈腰
生活的门槛虽然不高　无非
民以食为天　可头顶的卷帘门
越压越压低了　不想躬下身
弯下腰　还真进入不了
原来鹅鹅　曲颈向天歌的
诗人　如今也埋下脖子像鸵鸟

忙啊……忙着记各种口令　密码
打通关节　别指望谁跟你
照旧暗号　不变的东方情商
总在变的是墙纸　你预定不了
生活动乱的脸色

忙啊……忙着事业事项事端事物事情
和事儿妈　忙得撬不开梦紧抿的嘴角
忙　像水果刀上未遂的暴力
尚存更甜的狂想　忙过了忙还要
忙着休闲　就像遛狗打网球泡吧
是白领的记号……忙　是我们
活着的标志　更是活着的——借口


《中学同学合影》

镜头一眨眼，招认了35年之后
彼此已认不出的脸，和脸
闪光灯乱上添乱，以加倍的洞见
揭露我们坎坷的笑靥——

我们的头顶都已落叶飘零，乃至
飘雪。我们的下巴不像当年
红卫兵中队留影那样，翘上了天
我们已懂得向人生颔首致意，包括
咄咄逼近的晚年。我们甚至
不再放眼全球，目光没那么
长远，最多盯一下孩子留学的地方
我们早就从解放三分之二劳苦大众的
重任下，索回了自己的双肩
方能享受现在的比肩而立
方能缘着镜头多情的眼
返回童谣蹁蹁的少年……

仿佛时间，也在我们的笑声上打滑
它仓促的手曾漏掉一代人青春的梦幻
此刻，它是否能为我们握紧
相隔一生之后，重逢的今天？


《邂逅某诗人》

他酒后更善于，吐真言了
他拈烟的指尖翘得，更优雅了
云山雾罩中，他花拳秀腿的诗
裹挟不死的雄心，竟趔趄了一下
我18年前未动的，女人心

他把脏词移植为胸毛的技巧
更炉火纯青了，他所有技巧都还原成
调戏生活的口哨……当然
他的雄起不限于纸上
命运颠倒他，他颠倒了日子：
夜里他做黄世仁，以诗诱来喜儿们
白天他躲债，是位坚强的杨白劳

他胸中的一切都是大尺码的
连搭在女人胸上的手感，也是
可胸是小尺码
他必须分行排泄，那些盛不下的

北京之大，放不下我一张平静的书桌
美女之多，无人来摆平不平静的我
这位小城才子进京的目标已从
卢梭于连降到奥勃络莫夫——请帮忙
引荐几位华伦夫人德瑞克夫人，梅克
夫人也行拜托……他最后叮嘱我

[抱岩]

引用：《前门，某四合院前的怀念》

山转弯，水就转弯
年龄转弯的时候，你的回望
会在哪些名字上
反光，发烫？ ........意象跳跃！灵动闪现！